☆、第四十四回 疗伤
入夜，瑟瑟秋风劲吹，寝室之外的枯藤老树在风中凄凉呜咽。我躺在床上难以成眠。今秋的风为什么总是那般的迅猛？明早将又是一个无比冷凝的早晨。在如此的天气中，将手伸入那冷冰冰的洗衣水中，那难过的滋味可想而知的。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我不是怕苦，而是觉得这样的苦吃得毫无意义。
“叩，叩，叩！”门外传来了轻微的敲门声。我一跃而起，快步来到了房门边，轻声问道：“是谁？”
“映雪，是我，谭姑姑！我特别做了夜宵，你还没睡吧，到我房里来吃吧！”
谭姑姑这么晚让我吃夜宵？不会的，定然是卓轩辕来了。这个卓轩辕也真是了得，竟然和宫里的嬷嬷这么熟识。不过这些，我都不想去理会，我最关心的是他是否带来了让我的脸恢复如初的药物。
“谭姑姑，有劳了，我这就随你去！”我轻轻打开房门，拉着谭姑姑的手，快步而去。
谭姑姑住在后面西北角处的独门小院中，浣衣局的宫女们轻易也不往这边来，卓轩辕在这里给我疗伤，是最好不过了。谭姑姑领着我一直来到她里间的卧房。
“映雪！你好些了吗？”一进门，卓轩辕就迎上来，关怀地问着。他脸上没有罩黑布，原有的疤痕平整了很多，看来他说的那个药物的确有特效，我的心里升起了暖暖的希望。
我没有说话，而是低下了头。低头之前，我看到谭姑姑脸上会心的微笑。既然她能看着卓轩辕长大，他们的关系定然非同一般，谭姑姑可谓是一心疼我，为了她，我也不能对卓轩辕太过冷淡。而且，为了日后能在宫里有出头之日，我现在也必须依赖他。于是我抬起头，送给他嫣然一笑道：“卓大哥，辛苦你了！我很好。”卓大哥，这三个字，我还是第一次这么叫。
卓轩辕有些吃惊于我这样的温柔之举，忙满脸堆笑道：“映雪，你何必这么客气呢？我……”
“卓大哥，你的脸看起来好了很多。我真高兴！是不是我的脸也能逐渐复原？”他看来有点激动，还想继续再说点什么，却被我适时地打断了。
“当然没有问题了，我可是天山药圣的弟子！来，映雪，你快坐下，我这就给你敷药。”他无比殷切地说着。
“你们两个只管放心在这里疗伤吧！我去给你们沏茶来！”谭姑姑退了出去，并将房门合拢。
还从没有在如此封闭的环境中与他共处一室，我略微的有些不自在。于是催促道：“卓大哥，药在哪儿？你快些给我上药吧！”
他把目光从房门那收了回来，看了看我，眼中掠过一丝担忧道：“映雪，这种药上在皮肤上会很痛痒，你能忍受得了吗？”
“这有什么？总好过我那日遭受鞭打吧？再说，与其顶着这样一张脸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让我的容貌恢复如初！卓大哥，不要再啰嗦了，快点儿吧！”我说得很干脆，几乎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犹豫。
“好，你忍着点儿吧！要是实在难受就告诉我一声。”他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从袖管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瓶子，从里面倒出一粒玲珑剔透的小药丸，放在我手里道：“这是百痛祛除丹，虽然不是对防御这种痒痛很有效，但是好歹能让你好过一些，你服下吧！”
“多谢！”我一口就吞了下去。
他又拿出一个更大一些的白瓷瓶，用棉签沾了些药汁，小心翼翼地在我脸上涂抹起来。
“哦——”我没有想到这种药涂在脸上竟然是那般的难受，真的如几十只蜜蜂在狠狠地叮咬，其痛楚甚至不亚于那日被鞭打的滋味。为了不让我的叫声干涉他为我疗伤，我紧紧咬住下唇，双手紧紧抓住椅子的扶手。
我这细微的动作到底还是瞒不住他，他即刻放下了手中的药瓶，紧紧地将我搂在怀中。“映雪，我们先不治了。你再给我些时间，我一定会找到一种更好的治疗你脸上伤痕的方法，一定会让你舒舒服服地就治愈伤痛的！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做到的。”
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外貌给人冷若冰霜之感的男人竟然这般地优柔寡断起来了呢？我努力地想挣脱他的束缚，无奈他箍得那样紧。
“你放开我！”我大声地喊道，甚至无视这夜深人静，这句大喊可能会带来的后果。
他被我这句歇斯底里惊得猛地一震，不自然地就松开了手。回转头，正对上他那一双黯然失色的眸子。心中掠过一丝不忍，遂轻轻拉住他的手，缓缓地说道：“卓大哥，我的命只为留着复仇，我的美丽容颜便是我最好的资本，再过几日就是皇上的寿辰了，我已然失去了大好时机，如果我再不把握时间尽快恢复容颜，我就一点儿机会都没有了！所以，求你，请你以最快的速度让我恢复容貌。我能忍的住，快点儿抓紧时间吧！要是等到天亮，就来不及了！”我越说越激动，点点的泪光在眼中闪烁。
他到底也没有抵过温柔和眼泪这两样致命的武器，不再说话，而是细心地为我敷药。许是方才药物刚接触皮肤不太适应，这会儿就觉得好多了。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他终于为我敷完了整脸。又嘱咐道：“今天只能敷到这里，一次不能上药太多，否则会有很严重的副作用。我明天这个时候还会来给你上药的。记住，这几天千万不要吃辛辣的东西，也不要过长时间在外面暴露着，最好以轻纱罩面。”
“我都记下了。”我站起身，准备离去。
我听见他在我身后小声地唤我，我只装作没听见，径直走了出去。
迎面看到一直在门外为我们放哨的谭姑姑，她迎上来关切地问道：“映雪，怎么样了？”
“效果很好！明天卓大哥还会来给我疗伤的。”我微笑着对她说。
她有些欲言又止，我知道她要问，为什么我刚才在屋中大喊。但是我没等她问出来，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满心欢喜地说道：“我今天好高兴，谭姑姑，我永远也不会忘了你和卓大哥对我的恩情。我要回去了，要不会令人怀疑的。”说完这番话，我就急速地离去了，没有理会谭姑姑会是怎样的一种表现。
☆、第四十五回 被围
一连几日，我每晚都到谭姑姑屋里去疗伤，我脸上的疤痕也是越来越浅。每个白天，我还是辛辛苦苦的洗衣干活，因为前几日我已经令秦嬷嬷很不高兴了，所以这两日我越发的谨慎，我实在不希望在我疗伤的这关键的时候出什么纰漏。
我听从卓轩辕的话，以轻纱罩面。这样一来可以避免脸的直接暴露；二来也可以免去很多麻烦。与我熟识的几个宫女也曾问过，我就说这两日脸上出了一种红疹子，又痛又痒，自己自小就得过这种病症，只要蒙着脸不见风再过两日也就好了。我一个丑陋而卑贱的宫女自然不会为人多加注意，所以她们也就都不在过问。
倒是我每晚去公瑾桦烨那里，他总是奇怪地问个不停，我也是还是照着那个说法告诉他。他一脸的坏笑，将信将疑。其实我很想告诉他，我在疗伤，再过些日子，你就会看到一个美貌绝伦的沈映雪。可是每次话到嘴边，我就都咽了下去。我心里隐隐地有一个顾虑，我只怕对他说完了，到时候自己的容貌恢复不到当初那种惊人的美丽。其实，这个顾虑我早就有了，本来我的伤痕那么深，卓轩辕又是新研制出来的药，能不能特别有效真的是一个未知之数，说到底，我也不是很在乎，只要让我的容貌恢复到八九分即可，可是不知为什么在公瑾桦烨的面前，我的这层顾虑就加深了，我甚至希望以后的自己比先前还有美丽十分。我是不是很贪心呢？
“妹妹，你又在忙了！”一句燕语莺声的呼唤传入了我的耳鼓，我放下手里的衣服，朝院门口望去，见着一身水粉茜沙荷花百叶裙的苏雪款款地向我走来。
来得正好，我正好可以问她再要些金创药来。我心中窃喜，我第二次找她要过的金创药又都用得差不多了，可是公瑾桦烨的伤口最起码还需要三到五日的疗程。
“是姐姐来了？快请坐。”我迅速地从屋里搬来一张木椅，又用衣袖仔细的抹净。
“妹妹，你不必忙了，我根本也呆不住。再过五日就是皇上的寿辰了，我这心里却越发地扑腾了。要说我的舞姿是一流的，若论才华和相貌更是出类拔萃，那皇后之位，我可以说很有实力去角逐。两个多月了，我无时无刻不盼着那天的到来，可是却不知为什么，怎么日子越临近，我的心就越乱呢？”她坐在椅子上，一条腿翘起来，一只胳膊支在腿上，满脸的神往，眉宇间又有着浓浓的担忧之色。
再过五日？我的脸那时候恐怕不能复原吧？我的心里掠过一丝失望。
“妹妹，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我说话呀？”苏雪伸手拉了拉我的胳膊。
我和声说道：“姐姐是杞人忧天了，凭姐姐的才华和相貌，试问又有哪个答应能与你相提并论呢？姐姐放心好了，皇后之位绝对非姐姐莫属了。”我素来知道苏雪的脾气，她来我这的目的，无非是要我方才的那句话，我的话会给她吃一颗定心丸，到时候她才好将自己的优势淋漓尽致的发挥出来。
“妹妹说得不错，如此我就不会心慌了。”苏雪果然甚合心意，高兴地一跃而起。这在向来稳重的她还是第一次。也是因为她这突然地一跃，脚底不稳，险些摔倒在地。
我连忙弯腰伸手去扶，这大幅度的弯腰，加上又恰好有一股风吹了过来，我的面纱轻扬了起来。苏雪正好可以看见我逐渐恢复的脸庞。
“咦？妹妹你的脸好多了呀！”她的脸上一片欣喜之色，可是在我看来，却是刻意装扮出来的。
我心里一动，索性有了个主意，道：“这不还都是姐姐那药的功劳呀！对了，姐姐还要再给我一些，你上次给我的那些又都快用完了！”
“是吗？”她的眼神一阵飘忽，颇为不自然，但只是片刻之间，又恢复了常态。脸上绽放开一个甚为和蔼的笑容，紧紧地握住我的手说道：“这可是太好了，妹妹，姐姐真为你高兴。不就是那个金创药么，我那里还有很多呢！回头我就找人给你送过来。你要是能尽快地在这两天痊愈多好呀！若是能赶在皇上的寿宴之时，没准还能得到皇上的青睐呢！到时候，我们姐妹两个共同伴君，岂不是人生一大幸事？”
她说得那样的真诚，我从她的眼神中都看不出丝毫虚假的成分来。难道是我多疑了？
我也启唇轻笑道：“多谢姐姐的美意。不过，妹妹福小命薄，就算那疤痕变浅了，恐怕也不能恢复当初的容貌。妹妹用这个药，只求容貌不那么骇人就不错了。”
苏雪听罢，没再说什么，只是又亲切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用我实在看不明白的眼神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便走了。
她走以后，我就继续洗衣服。我洗衣服的技能的确是越练越娴熟，挺早的就完成了今日的份额。
下午酉时，苏雪果然让她贴身侍候的宫女采莲如约送来了金创药。同时拿来的还有一些败毒消肿的药物，我照单全收，因为这些公瑾桦烨全用得上。
草草用过了晚饭，天色一暗，我就往御花园飞奔而去。
这几日，许是太后忙着给他儿子置办寿宴并封妃，封后的诸般事宜，所以就疏于公瑾桦烨这边了，每日只是着人给他送些饭菜。这样公瑾桦烨的伤就能不受干扰的快速养好，我也一直在琢磨着，能不能将他救出来，隐藏在其他的地方。我也知道，这恐怕很难，本来可以告诉卓轩辕和谭姑姑，让他们来想办法，但是我的内心深处却不想这么做。因为那样很有可能会给公瑾桦烨带来危险，而这恰恰就是我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
待给公瑾桦烨上过药，我就要收拾东西离去。他一把拉住我的手，恋恋不舍地说道：“这几日，你为什么都这么急匆匆地要走？”
晚上卓轩辕还要来给我疗伤，我必须赶在谭姑姑来叫我之前回去，我轻轻拿开他的手，淡然说道：“我这个丑陋而卑贱的宫婢，哪里配陪你呢！”说完，我就快步往洞口走去。
打开洞门的时候，我听到他略显凄凉的声音，“我真的没有这么想，你为何还因为我那句话而耿耿于怀呢！”
我的心因这句话徒然一痛，我很想快步跑回去，但是我没有。我告诉自己不可以。自从我的生活中有了他以后，我就变得很矛盾，没有看见他的时候，我的心里装满了他；可是一旦看见了他，我就不断地告诫自己千万不可以沉沦其中。落难的皇子只是由于孤独和寂寞才会对我恋恋不舍，一旦他成了事，我在他的心中又能有多重的分量呢？
亥时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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