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是不善言辞的老把式,正不知该如何应对的当口,却被已是跨入院中,细细打量起来的二奶奶,开口一句:“屋子虽破旧了些,好在院子尚算齐整。”避重就轻的言语,得了个台阶往下。
闻声,这旁的二爷也已转向老实把式,摆手轻笑起来:“又不是你的过错,不过是看着实在寒碜,才问起原因。”见两位主子,确无怪罪之意,那旁的老余头才不禁,抹了头上的急汗,忙不迭退过一边给二爷让出一条道来。
另一边的小丫鬟原本就是农家女儿,比起那旁仍是一脸呆滞的老实把式来,反而更快适应了过来。反身去车板上撂下包裹,自去院中厨房里,却来了笤帚、水盆,已是手脚麻利的收拾了起来。
本欲动手帮村的二奶奶,却被身旁的二爷的一个眼色,急忙拦阻了下来。牵过她便直接出了院外,交待了老把式看顾车马,夫妻二人就寻了一处树荫,暂歇了一旁。
“差点忘了这身份,亏得你提醒,要不然还非得露馅!”忙是摇头接了一句。再看向十余丈外的破落小院,不禁疑惑起来:“你说那卢府的外事管家,到底是有意为之?还是另有人想在暗中,给咱们使绊子,特意挑了左右再无旁的人家,又透着许久都不曾有人打理的凄凉景象,总觉得是有人事前刻意安排的!”
“不排除有这可能,而且刚才老余头的话里,就分明说道年节前还不是这么个鬼样子。一定错不了,就是有人故意用来吓唬人的,又或者是那人自己不方便露面,就借着我们往后落脚的院子,想给咱们个下马威瞧瞧。”
说着,不由得勾起嘴角,侧转头来同身边的二奶奶,附耳道:“可惜啊!这人注定是打错了主意,别说咱们俩本就不是这世上的人。不但是对这种神神道道的事,远远没有这里的土著来得深信不疑,想要我们俩因为这点小事,就被吓得病倒,却是可笑之极!”
他才刚停下话语,反倒使得身旁的二奶奶脑中,灵光一闪。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看向不远处一片废墟来:“瞧见没有,这地方原来一定还有人家,单是为了我们两人就能有如此手笔,倒也算得用心良苦!”顺着眼光提示方向凝神望去,果然很是蹊跷。
他是堂堂的卢家二爷,又在自家的故土之上,却被人如此手段用尽的算计,哪里能忍下这口窝囊气!这便是那人心中早就盘算好的计量,不但借着犹如深山郊外破庙一般存在的屋舍。再加之,算准了两人本是官宦出身,非得忙不迭掩住口鼻,退至院外坐等下人收拾妥当后,方肯步入其间的。所以这处遗留痕迹,便是分外的醒目,所谓何来就是不言而喻的咯!
只是所图之事,并非两人以为的那般,想借此给填堵,而是为此处所在更添几分阴霾之气!只不过,那人又如何能算到,现在立定树荫下休憩的两位,早已是物是人非,压根就不会着了道,一切皆是徒劳无功罢了。
“眼下这一切的怪异之处,我们就全当不知情便好,索性来了不变应万变。拖上一段日子,先悄悄做些准备就好,而且四周都没有旁人家的屋舍院落,反倒是更方便我们看得清楚。”悄无声息地环视了周遭一圈后,二奶奶才低声告诉道。
这旁看似心不在焉的二爷,也已是借着抬头观察身后那颗大树之际,扫过一周:“这个你是行家,听你的就没错。”
自己打小跟着大爷爷学家传医术,而此刻身边这位二奶奶,在前世了却是在工程公司里做了三年多的审图员。不论别的,这有关建筑房屋一事,普通人又怎么能比得过她的眼光!
按她的说法是审图的,哪里有不会画图纸,自己不会画,还怎么能审出里面的错误来?而如今那不远处的废弃遗迹,却是再明显不过了,落入别人眼中或许一时半会儿看出破绽来,可眼前位是学什么出身的。相信就是打破那自以为,巧妙安排之人的脑袋,怕是事后也难掩惊愕之色吧!
这边两人小声议论着,四周种种不寻常的迹象,而那边院门内外的两个仆役,却是不敢丝毫的怠慢,分头动手忙碌着。原本只是领命守着面前车马的把式老余头,不知何时也开始帮着丫鬟大向,忙活起了院门前那一摊的清扫之事来。
一路上这人就是只知打起精神,专心赶路的好车夫,就连饮马喂料之事,也皆是打理的妥当非常。看着一旁毛色油亮,正低头吃草的温顺家伙就知道。平日在府里专司马厩事务的老余头,就是个实心卖力的主,此刻倍加殷勤之举,怕是皆因不能答上二爷的问话,以至于心感有愧,才忙不迭帮手丫鬟活计的。
树荫下,两人也是在对方眼中看出了相同的意思。“这老实头车把式,或许能够信任。”
“不但可以信任,而且还是经常往来两地之人,说不定还去过其他地方,就是各地的风土人情,也是最为了解。说不定,以后他能帮咱们办大事哪!”
听到此处,这旁的卢家二爷不禁愕然道:“办大事?难道你还想让他回府去打听,咱们为何被发配到这破院子的幕后黑手?”
掩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哪个没长脑袋的才能想出,这等蠢法子来!”这句才出知道失言了,忙抬手安抚身边那位道:“别生气,我只随口一说而已。”
却见身边那位,毫无恼怒之色,轻轻一笑道:“看来这眼光还得好好练上一练,才不至于再犯同样的错误。”
“我是想着往后让老余头帮着咱们,去各地押运货物的。”
“你是想贩货做生意挣钱,不对是挣银子。”
只见身边的二奶奶,坚定的点了点头,不紧不慢地告诉起来:“你看看四周,就算那户人家不移走,此地也已经算得渺无人烟。”
看了一眼自家那座孤零零的小院,确实如她所言,放眼周遭眼所能及之处,再不见另一座房舍存在。不禁苦笑了一声,朝那头正忙着扫去门前杂乱的老把式,努了努嘴:“也不知道这老余头是怎么找到地方的,就是离着最近的那座塌了小半的土地庙,怕是也得有七、八里地吧?”
“你没听坐在外头的小丫鬟问起过吗?他是每年春秋两季,必得各往返两次,运送些土产去府城。算算再加上,咱们府里每隔两、三年就得回乡祭祖的事,对这一路上的熟悉程度,定是与本地人有得一比,才对。”
“而且,自从二年前,咱们家那位老爷丁忧在家后,这祭祖的事可是每年必来的。”已是接着补充了一句道。
就这一句补充,倒是叫这旁的卢临渊猛然想起了一桩,有关此地的要紧事来。忙不迭低声问起身边之人道:“你可是还记得,那天老爷找了我去书房训话回来后,告诉你的那些事?”
“怎么不记得,是有关卢家在此地,还捏有两座山头地契的那桩!”颔首微微一笑,便已脱口而出。
侧转身子,定睛打量起远处那一片连绵起伏的山势,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道:“就不知究竟是哪两个,才是我卢家名下所有?”
正在这边厢夫妻俩研究,自家山头之际,却浑然不知,三十里外的四合镇上,正有人匆忙回报适才所见之事。
“哦,你是说,他们只来了四个人?”
那矮身恭敬回报之人,更是满脸赔笑地比出一个指头道:“统共就一个下人,还是个不过十五六的小丫鬟。赶车的那个老头,头发都白了过半了,哪里是能守院门的料!”
两句禀完,还想添油加醋调侃一二,却被屋里那人,当即摆手打断道:“那赶车的把式,倒是不足为患,只为送人到地方后,就要启程回去的。但这只留一个小丫鬟在身边伺候,倒是叫人不好判断,那两位使唤惯了仆役的主家,是怎么打算的?”
自顾自的端起一旁的铜壶,便是仰头猛灌了几口,抬手一抹逸出的水迹,张口便应道了一句:“还能怎么打算?小的我,估摸着要么是马车太小,载不下更多的仆人;要不就是打了地方再差了人牙子,采买新的去使……。”
☆、第九章胆大如斗(中)
瞥了那应声的一眼,不禁颇为意外道:“瞧不出来,你小子也有这等心思缜密的时候!”
被东家这么一夸,那人更是忙不迭接着,显摆起来:“而且就小的刚才瞧见的样子,他们带行李包裹也不多,指不定后面还头还有车马跟着的。”
“只这一车,哪里还有旁的人随后跟来……。”一时嘴快无意间漏出半句,忙是佯装吃茶断在此处。那旁本是好奇欲问一句,也是赔笑着告辞一声,连忙退了出去。
走到院外仍是忍不住怪道,不自觉又回头看了一眼,才摇了摇头转向前面店面中去,接着象往常一般,边守着铺子边整理货物。却不知,他前脚刚去往前面店铺中,后院的店主东家便已整顿了衣衫,由后巷出来直接去了镇上的车马行。
然而此间发生的一切,对于正忙着整理行囊的夫妻两人而言,却是始终未曾察觉。刚才以厨活为由,打发了丫鬟去外面忙碌,而另一头也同样牵着马匹,在后面小溪边洗刷的老把式,一时半会儿也不得全都忙活完。
两人才有机会将刚才的话题,继续下去:“你说贩运货物之事究竟是怎么个想法?本钱银子又要怎么筹措?”
“没有大笔的本钱,咱们就从小生意做起。单是咱们两个怕是不成的,不说别的就是各地的道路情况,又该怎么走才最省时,却是两眼一摸黑,完全没有方向。”
说着一指外院的方向,提醒道:“若是得了老余头的帮忙,就不可同日而语了。他原本就是赶车各地往返,无论是四处的路况、还是当地的特有出产,更要紧是各地的风土人情也一准是门清的。所以有这么一个人在旁边,帮忙我们理顺各种有用的讯息,才能及早的将手中的散碎银子,换作大锭子!”
“有道理!无论买卖哪种货物,信息畅通才是最首要的。有了这项的保证,才好及时调整方向,避免不必要的损失。”
听他也是同样心思,二奶奶叶氏不免含笑附和道:“原本我还没打算这么早就凑本钱,把生意做起来。但眼下借着这次养病出府,倒是机会难得,又不是在镇子里住,反倒避过了人多眼杂的坏处,往后进出货物也方便得多。”
点头‘嗯’了一声后,那边卢临渊有些犹豫道:“那小丫鬟还好说,毕竟短时间内不会再往府城去,但是老余头不是还得往返卢府办差吗?又怎么敢肯定他不往外头说……?”
“所以,先前几次才不好叫他知晓,也不用明着说,万事还得咱们亲自出马才好。等与各地商户说定后,再寻了他来讲明其中关键所在,或是另许一份月钱与他,又或者索性让他家中孩儿帮村此桩,也是不错。”
“这法子我看成,府里老爷如今已是丁忧回来二年了,眼下除了他老夫妻俩还各自忙着差事,家中几个孩子也都还没着落。要是能许份相当的差事与他家,想必就能动心思的。”
两人达成共识,二奶奶也是点了点头,忙又补了一句来:“来时听说那镇上便有一处车马行,就已能证明平日里必定是有不少商贾往来此地经营贸易的,所以本地定是货源充足。只要我们能找出,各地短缺的货物都有哪些,便能把买卖做成!”
那旁卢临渊是边听边不住点头,最后更是朝着身边的二奶奶挑起了大拇哥,以示万分赞同此理。
“另外一桩嘛……。”就见这边二奶奶起身两步,顺手推开朝向院中的轩窗,正色道:“这宅子说好听点是个两进的样式,其实不过就比普通四合院大上三分的独门大院罢了!远远不如咱们之前住的卢府那般究竟,进出内院是正儿八经的垂花门。”
方才进来时,只觉得破旧的很,倒是没仔细注意过其它。这会儿经她一句提醒,卢临渊也不禁连连点头:“确实只有一道矮墙隔开两边,随便垫上两块砖,就能从外面伸过头来,把院子的情形看个遍。”
“虽说这里本就偏僻,平日里也没外人走动,可到底每年祭祖时还有内宅妇人要在此留宿的。而现在看来,就算这所谓的二进院,也不过只有三间尚算齐整的正房,并一旁的两小间厢房而已。能住下主人一家已经算是不错了,另外那些随行伺候的家人,又要往哪里安置才好?”说着便意有所指地朝二门方向瞥了一眼。
仍见身旁略显不解的卢临渊,随之话锋一转道:“外院里不过就安置车马的简易棚子,以及厨房一间罢了,根本住不得人,所以往年来祭祖的时候,想必定是不能全家齐聚在此。或许分出几人,留在咱们午间经过的那个四合镇上,也有可能让下人们借宿在邻居院中。”
听到这里,身边的二爷显然是明白了过来,不觉已是点了点头接口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