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头并不知情的众人,也已是安心转到了官道之上,只是此刻的卢家一行,更似普通在外行商的人家而已。就连略作消息时,茶寮中的官差们也都不会多看一眼。
“亏得那会儿在庄上,听了乔大夫无意间的说道,此刻想来我们此番的情形,倒也十分相似。虽不及他家当初那般弃了所有,逃命在外,却也不敢多留时日,毕竟手头的现银也是有限。”
接过相公的茶盅,顺手续了一杯:“好在手上还有半车药材,看着略有盈余便陆续估些出去,也可略作贴补,只是绝非长久之计!”
“正是这般一说。想当初提前收集了各地的讯息,精细设定了来回的路线,才得以做得这转手贸易一事,但如今这般情形下,却是难以办到。”卢临渊忙是函授应了一句,低头沉吟片刻后,又补了一句道:“要不咱们还是往偏远郊外寻个落脚之处,到底比这日日栖身客栈便宜些。”
“也是,已是走了大半月,想来再不消多日咱们也能远远望见戈壁边缘了吧?”
“倘若那前朝之人所绘的图册不差太多的话,怕是不用半旬时日就该到了。只是苦了咱们家闺女,这地界已是颇感荒凉,往后可怎生是好?”想中手中已经少了近半的盘缠,夫妻俩便觉一阵无力。
☆、第二百四十九章 盘出所有
“果然是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盘算着再有多少时日,当初所带的银两即将见底,便可知必需早做打算才好。选定了方向,就不再耽搁太过,启程之时便在眼前。
不曾料到,这次偏远郊外住借屋舍一事,却是意外的顺利,不单是那独门独户的两进院落,一旁居然还搭建有马厩。更叫众人吃惊不已的是,那家的主人报出的价钱不单异常低廉,而且还愿意直接转了房地契与人,怎不令人在惊喜之余又添一丝疑惑,究竟何故所致,让主人家如此急于出手家中所有?
更为叫人惊疑不定的是,这镇上的人家也是空了小半,想到自己一行逐渐往此方向而来,愈发觉得人迹渐疏的情形,此刻想来必是与不远处的茫茫戈壁有关。
果然,经历了两日或明或暗的打探后,得出一个确实的结论,近些年来只有陆续搬离之人,却极少有愿意迁移而入的异乡客。
“难怪那日老奴去到牙行打听,偏远郊外可有院落外借,生生把那牙侩惊在当场,时不时偷眼来瞧更觉诡异非常。如今细想,倒是我们这般直言要租下整个院落的外乡人,的确是太过稀少了。”
微微颔首,接过了一旁蔺管事的话头,已是笃定道:“正是这般才是最好。难得有外人进出,方能瞧得分明,还记得我们头回在镇上药铺出现的情形,便可知陌生面孔必是瞒不过多时,不消半个时辰便可传得尽人皆知,于我们此刻的处境而言,最为有利!”
不错,正如二爷所言,眼下这般时刻及早获取消息。才是关键所在。何况离去之时尚未有定论,更需加倍谨慎,能不出半个时辰就传遍整个小镇,也能在第二日传入自己耳中,的确是再好不过了。
要知道,此番由租转售的那户人家,说是建在偏远郊外,实则距离小镇不过三十里之外而已。即便乌有代步的快马,也不需多少时辰便可达到。这一切,只因此处已是濒临沙洲一侧。要不是面宽不过十余丈的河道对岸,还有偌大一片树林在,恐怕这处小镇早已被不远处的茫茫戈壁吞噬一空了。
跟着牙侩寻到那座院落时。主仆俩亦是互望了一眼,果然是因为这桩才愿意以如此低廉的价格转手而出。原来院落所在之处,虽与河岸上有百十丈之遥,但除了院外的碎石小道还依然模糊可辨外,四下周遭怕是再寻不出一间。仍有邻里居住的所在。
“我也不瞒卢东家您,原先十年间这河面还有小三十丈宽,可近些年来已被林子外吹来的沙子盖住了小一半,要不是眼下还留了这片恐怕咱们镇上,早就迁走了一多半的人家。”
想到当日进入小镇时的情形,也是感触颇深:“我们也是因为家乡遭灾。才想寻个不常发大水的去处,只是没想到你们这片却是短缺水源,这可如何是好?”
见那旁老管事连连摇头。又与其身前的卢东家低语起来,惊得出声打断道:“短缺水源倒是不止于,卢东家也是瞧见了,这座院子本就是最是挨着河道,只是近年来雨水稀罕。才有不少种粮的农户,陆续搬了出去。可到底还能……。”
却被这旁的卢临渊当即拦下:“耕作一事迟些再说,只是这漫天的戈壁近在眼前,哪里还有人愿意坐以待毙?”
“卢东家您是看不上这宅院了,要不我另寻了一处离镇子更近的院落也是不难,只是估摸着没这家划算咯!”
“那倒未必,只是我想添上那对岸的林子,庞经济可是有法子办到?”突然听得对方提了这么一句,看似毫无关联的话语,不免让他大吃一惊!
刚才听得口气,好似担心那对岸的风沙来袭,可这位话锋一转却是直接提出要置办对岸那片林地,确实太出乎意料之外。终究是做了十多年牙侩,稍定了定神已是点头应道:“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卢东家有了岸边这片地界还嫌不够,倒叫我吃了一惊。”
不想这人还真是直肠子,先前在牙行遇见时,蔺管事还只道他是故意为之,如今看来的确是实打实的耿直性子。实话说,这般的性子做牙行一事,的确是少之又少。
“多半是因为此地早已无人问津,与其信口雌黄,倒不如据实告知反倒更被信任,生意才好做些。只是这般一来,咱们的盘缠也就基本耗去了八成,往后恐怕需得节衣缩食咯!”
顿下片刻,已是下了决定:“还需蔺管事你悄悄回庄一次,送些银两过来才好,只不过莫要与京城书信往来,以免节外生枝!”
再看身边的妻子亦是正色点头:“的确,事已至此倒不如索性安定下来,才好叫那严家及早死心。无论于卢、王两府而言,还是我家山庄来讲都是好事一事。”
“再来,也刚好能借着此地发迹一事,陆续将我们手上实力展现于府内双亲眼前,也省得被旁人质疑连连。”确实如二奶奶所言,之前卢府中或许只以为二房夫妻俩,不过是靠着卢府每月的分例与卢临渊为官三年的俸禄罢了。
却哪里晓得,他们早已在数年之前,就在毅州外的偏远山谷里建有山庄一座。更为令人啧啧称奇的是,山庄之中除了供养众多人口必须的良田数顷外,另有规模不小的茶园一片。
要是此刻被外人察觉全部,必定引得世人愕然非常,索性以此番避祸为契机,在此处大展一番拳脚倒也不为过,反倒更合乎情理。
只因此番顺利为各家商户解了燃眉之急,当初已收了谢礼便是二百余两,外加随京中急信附上的百两白银,更好是极佳的说辞。只是外人不知,其间还需不少银两采买旁的物件罢了。
也惟有蔺管事了然此中细节,收拾好了衣物只等牙行诸多办妥之后,便即刻启程返回。唯一叫他放心不下的是,仅余把式、一丫鬟在主子身边伺候,可是颇为吃力。
临走前,愣是将两人唤到跟前,好生叮嘱了一番。别看那把式是二爷在京中任上时,才妥了姚宏远寻来的,虽说也跟着主子见识过不少,但除了赶车放马的差事,怕是并不善打理其余之事。反倒是二奶奶身边的大丫鬟小娟,倒是颇为八面玲珑的性子,只可惜身为女子外出办差行走,都是颇有不便。
想到要紧所在,自然念叨再三,却谁知那旁的丫鬟小娟,倒是灿烂一笑道:“蔺管事安心返程就好,先前咱们扮了一路的祖孙,也是无人起疑,如今我与张把式扮作父女俩,也定能办妥余下之事。”
刚要反驳,却见一旁露出喜色的把式张虎已是连连点头:“小娟姑娘说的有理,往日在庄上我家屋里的早就想认个干闺女,只是不曾想过高攀了主子屋里的小娟姑娘。”
虽说庄上这把式颇为憨实,身份上不够认了小娟做干亲,可他家屋里那个倒是为人随和,又能做得一手好吃食,如今已在厨房升了二等的妈妈,倘若真认了主子屋里的大丫鬟,也不算太过高攀!
想到此处,蔺管事也是点了点头:“那就这么着,你们两个同去镇上办差倒是合宜,小娟这丫头言语得体,又是万事沉稳的性子,再加上有张把式一旁守着,倒是不怕受了外人的欺负。”
拍了拍肩头的包袱,更不忘再添一句:“等这回领了你家屋里的来,咱们也算能安心住下了。”
“小的一定好生看护门户,断不叫外人搅了主子们的清静!”想来这渌水山庄的佃户们都晓得,东家最好‘清静’二字,虽说此刻身处这等荒芜之境,还不忘主子们的喜好。
再看一旁丫鬟小娟也是连连颔首接道:“主子们不让带了旁的小丫鬟来,定是为防消息外泄,咱们辛苦些也是不怕,只是好歹让人准备些厚实的衣物来,才是要紧!”
显然此地的冬日更是严寒三分,周遭乌有遮挡便是可见一斑,这方圆几里地中,也惟有自家一座院落孤立在此,更是倍感凄凉。再想到小镇上那几家货物匮乏的商铺,这旁的蔺管事更是重重颔首:“还是你这丫头心思细。只怕有了银子也是无计可施。”
转头上了院外早已等候在此的马车,这才紧了紧背后的包袱,要知道主子早以有了筹谋。原先以为一路观察所得,不过是以北日后之需,却不想此番回程取用银两,倒是有了用武之地。
这一路迂回绕道而行,除了多费时日外,卢临渊一行到是另有所获,那便是沿途的地理画册得以逐步完善。另有一样,更是与蔺管事的返程一事,关系甚密。
此番回庄并非只是为了取用银两,亦是为了一路行来,一路试着做几单转手贸易,多积累银两倒是其次,反倒是为了在各地商户中混个脸熟罢了。
不是他夫妻已安心严家报复一事,特是掩饰身份而故意为之,索性已卢姓行商之名往来各地间,反倒便于往后出行一事。
☆、第二百五十章 规划造林(上)
就在蔺管事悄悄回庄之际,卢临渊夫妻也并为停歇手中之事,单看自家院落门前的情形,便不能白费了这大好时光。此时虽已过了初春时节,但离冬日到来还是许多时日,即便不能耕作田地,可对于早已有了造林规划的夫妻俩而言,断断不会静候来年。
哄睡了闺女,让丫鬟小娟守在一旁,他夫妻二人便已出门去。此处本就再无旁人,门房那处还有张把式在外看顾,哪里还有半点不安心的?换了轻便的衣衫,两人一骑直奔对岸的胡杨树林而去。
“看的出来,这片地界上的人们倒是知晓这胡杨树的习性,用以当沙防尘倒是最为理想,只可惜缺了人为的养护,终究还是未能守住偌大一侧的河道,想来这才是人们纷纷逃离的原因所在。”
回头望了一眼,那座早已斑驳不堪的石基拱桥:“只看这桥身便可遥想当年,河面尚宽时的情景。虽说河面平静,难有水涝之类的灾难发生,却是不曾有过这般的干旱之时。”二奶奶所指的那处,自然是桥面颇为平实,不似通常的石质拱桥那般起伏突显。
再看两旁还残留的数截木柱,更能看出当初建筑桥面之际,还曾在桥身两头各修有类似凉亭的休息之处。只是相距久远,如今硕果仅存的也惟有这几截被风蚀厉害的残枝罢了。
深入林地,更觉处茫茫戈壁的骇人之处,原先都只道前两日才置办下的院落才是这片地界边缘所在,此刻才赫然发现并非如此!
顺手拴好了马匹,两人才走进前面藏身在林中的矮墙小院,怕是被人们遗忘甚远,破败的院门已是摇摇欲坠,卢临渊不过稍稍用力轻推一下。它已顺势歪倒一旁,吓得两人忙是后退一步,只恐另一扇不堪外力瞬间倒向这边。
小心绕过那道露出的通路,再步入其中,却是一十分寻常的农家三合小院,被丢弃在墙角跟旁的破损农具,还是依稀可辨,直接这屋舍上的窗户纸早已被风沙吹得漏洞百出,颇感凄凉。
有了先前的经验,再不敢伸手推开眼前的门扇。返身寻来院落里散落在地的枯枝,使劲比划了两下,还算结实。这才借由外物之力顺着门缝试着开启。却不料只不过略微撑开了些,便已纹丝不动。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由里面上了门闩?”想到此种可能倒是让两人不由吃了一惊。倘若真如预料的一般,那屋内定是有吓人万分的骸骨在。
脑海中有了预想,夫妻俩忙对视了一眼。转而移步到了早已破败不堪的窗户前,定睛细瞧。倒是不见令人毛骨悚然的骸骨之流,反倒是堆满了足有半人高的黄沙一室。
原来这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