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云的双眉虽然渐渐舒展了,但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却让她怎么也忍不住,提了出来:“那到时候,大明朝还存在吗?”
兰鹃“吃吃”的笑了:“人也有生有死,哪有一个朝代永远存在的!那秦始皇还想千秋万代的江山都归他们一家所有呢。可是轻云也知道,从秦始皇到现在,又经历了多少朝代,出了多少皇帝,这风水,又轮流转了多少转啊?”
轻云低着头,半天才抬起头来,凄凉一笑:“这么说来,小姐,真的是不值得啊!”说着,转头看着夏智轩:“兰相公是不是把这些事都告诉了先生,所以先生才放弃了为三郡王入嗣大统的事了?”
夏智轩摇摇头:“兰儿虽然和我说了许多,但朝代轮换,我也不是不知道。她只是有一句话打动了我!”说着,怜爱地看着兰鹃,“兰儿说了,她认为谁做皇帝不重要,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你们都要好好活着!”
是吗?轻云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个披发赤足的女子,一副慵懒的样子依在夏智轩的怀里,肆无忌惮,全无闺中女子应有的风范。而且她那天在宫里对着云泰公主和方氏兄妹说的话,哪里是一个良家女子说得出口的呢?可是,就算她在说这样的话的时候,也让人感觉不出她有半份淫荡的意思。倒仿佛是闺中姐妹互相在谈论自己的相公,说些春情绵绵的调笑闲话。
而今天看她眼中带在狭促的笑意,嘴角抿起调侃弧线,虽然神情暧昧,举止也带了许多的狐媚,但又绝不类于那些轻浮无度的女人。她……她确实不是小姐,也许先生说得对,她是从另外一个地方来的,她那个地方的女子都是这样的,没有受过闺训,也没有妇德的约束。也许是《山海经》里面记载的某个稀奇古怪的地方吧!
但是,她也和小姐一样善良、一样聪慧、对她也一样视同姐妹。也许还是先生的主意好,把她和小姐分开来,就将她当作别的女人,那么自己是不是更容易接受一些了呢?自己是不是因为一直认为她是小姐,所以便觉得她举止怪异了呢?可是她却没有因为自己的处处指责而对自己有所不满。
轻云默默地看了兰鹃很久,才对夏智轩说道:“先生,是小婢错了!小姐已经殁了,这位是兰相公!”话虽如此说,泪水却是忍不住就落了下来。
夏智轩和兰鹃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夏智轩取了丝帕递给轻云,兰鹃干脆了用手替她抹泪了,一边歉意地说道:“轻云,你千万不要伤心了。我知道你和小姐一起长大,名为主仆,其实就和姐妹的一样。所以你打心底里不愿意她有什么意外。就是我,虽然和梅小姐素不相识,可是这些日子来,知道了许许多多关于她的事情,我的心里,也实在是为她惋惜,为她伤心!她是一个好女人,可是命运却对她这样不公平……”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梅素馨含冤逝去的那一瞬间,那种心如针刺、血似冰凝的感觉,又使得兰鹃在刹那间脸色就变得惨白起来。这副模样,顿时就把轻云吓坏了,跳起来就去扶她:“兰相公,你怎么了?”
夏智轩早将她抱在了怀里,焦灼之神情是轻云从未曾见过的:“兰儿,你怎么了?哪里又不好了?”一边说,一边左手早抓起了兰鹃的手,两个指头就搭在了她的手腕上了。
兰鹃闭目在夏智轩的怀里靠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勉强一笑道:“没什么,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要一想起梅小姐走得如此冤屈、凄凉,就会浑身冰冷,好象是我自己走在九泉路上的一般,心里空荡荡的,耳边却好似有冷风拂面而过,冷得阴森恐怖。”
夏智轩听了这话,也放开了她的手,神色凝重。轻云忍不住问道:“先生,兰相公的病要紧么?”
夏智轩看着兰鹃,许久才艰难地说道:“兰儿方才犯病时,我找不到你的脉动了!”
这句话,让轻云和兰鹃都吃了一惊,找不到脉搏,这也就是说在那一瞬间,兰鹃果真是在黄泉路上了?兰鹃则皱眉了,这个是不是叫做心跳骤停啊?好象是一种比较严重的心脏病呢!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这个结果显然让大家都极为担心,但是随后请了几位大夫来看,因为是兰鹃没有犯病的时候,根本什么也看不出来,只说是气血有亏,要好生保养。
不过就这个结论,倒让兰鹃有了充分的睡懒觉的理由了,轻云再也不来催她起床了。但是人就是这样,什么事情不能做的时候非想着要做个痛快,真到了可以让他痛快的时候了,又觉得没意思了。这不,才睡了几天的懒觉,兰鹃就觉得每天象只猫一样蜷在被窝里实在也不是很舒服了。
于是这天一大早,居然早早就起了床,说是要去后苑看蜡梅。蜡梅虽然不属于梅花,但因为和梅花差不多时候开放,样子也有些象,所以很多人都以为蜡梅也是梅花了。不过和梅花一样的倒是,蜡梅也是属于江南的花,在北方不太容易栽活,北方冬天的花是不多的。因此听说后苑居然有蜡梅,兰鹃便非要去看看了。
夏智轩一早就出门去了,轻云哪里拦得住她,只好随她一起到了后苑。还没走到门口,就闻见了丝丝缕缕的花香,兰鹃喜笑颜开,问道:“夏先生怎么会想到种蜡梅的呢?虽然蜡梅在南边不算是难种的花,可是在北边就不一样了,在室内还好种,在室外要种活实在是不容易的。”
轻云笑笑:“因为以前小姐一直喜欢用香花熏发,将花儿采下藏进发丝之中,用天然的花香熏染长发,所以在王府和这里都种着各季的香花。”
兰鹃点头道:“是啊!这个办法实在是不错!是回雪想出来的吧,她那次给我梳头,里面就放了好些茉莉花,晚上卸了妆,青丝披落,花香萦绕,实在是迷人呢!”
轻云看着她,微微一笑:“不是,这是小姐想出来的!当初在洛阳白马寺,小姐常用的香花就是素馨花。”
“啊?!”兰鹃半张着嘴停了半晌,是梅素馨的创意,可是自己那天这样说的时候,回雪却没有纠正自己,难道夏智轩也已经将事实都告诉了她了?
咳!告诉就告诉了吧!反正她也没想过要一直成为梅素馨不是吗?而且听轻云今天的话,分明已经将她和梅素馨分了开来,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再自找麻烦呢?
因此她若无其事地笑了笑:“真的吗?梅小姐真是聪慧过人啊,连梳妆的法子,也是和别人的不一样。”
因为见过兰鹃犯病的样子,轻云不太敢再在她面前提起梅素馨了,听了她的话,也是微微一笑,便将随带着的一件石青色刻丝银鼠披风给她系上了:“兰相公披上这个罢,好象有风呢!”披风的领口处都围着一圈雪白的皮毛,衬得兰鹃的脸色倒有些憔悴了。
轻云轻叹了一声:“兰相公终是身子不好,也不知还要多长时间才能好起来!”
第一百十一章 尴尬谎言
兰鹃倒不在意,自己摸了摸脸笑道:“无妨,等天气暖和起来了,想必就无事了!”
一边说着话,一边就要举步就要进院门,却见蓝妍匆匆跑了过来,见了兰鹃,眼睛一亮,笑道:“兰相公,你去后院里啊?”
兰鹃见她倒有些尴尬,可是又不能说明白了,只得笑道:“是啊!听说后院蜡梅开得好,便来看看。怎么,妍儿有事吗?”
蓝妍笑了:“没有什么事,就是……就是……”一边说,一边偷眼去看轻云,见她好象没有在意自己,才附在兰鹃的耳边,悄悄说道:“我想请兰相公到我房里去一下。”
“做什么?”兰鹃奇怪了,虽然知道这小女孩一直属意自己,但是这种心思,应该还不至于吧!因此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蓝妍却被她问得满脸通红,憋了半天才呐呐地说道:“我想……想看看兰相公要穿多大的鞋,这些天闲了些,我想给兰相公做双鞋。”
兰鹃虽然不太清楚这古代的传情方式,但也知道一个女子给男人做鞋是什么意思,她站在那里,一时回不过神来了。看来,这个蓝妍好象比云泰公主还要麻烦呢!
“妍儿!”兰鹃艰难地开了口,“我有鞋,有好多鞋呢!你看这么冷的天,你就别费心了,把你的小手冻成个小萝卜可怎么好!”
兰鹃的话让蓝妍心里是说不出的甜蜜,她双眸流转,含羞带臊的,低低说道:“妍儿愿意!只要看见兰相公穿着妍儿做的鞋,妍儿就是把手指冻掉了也是愿意的。”
兰鹃无可奈何,只好佯装生气道:“可是我不愿意,冻掉了指头,你怎么唱戏啊?好了,不要胡思乱想了,随我一起去后园走走吧!”说着,牵着她一起走进了院中。
院里只种了三株蜡梅,都种在了花房旁边,花骨朵打得挺多的,可就是花开得不多。只是经了雪,看起来倒似乎更精神了,蜡凝的一般,一朵朵挺立着,香气四溢。兰鹃走近细看了看说道:“这个时候,蜡梅应该都开起来啊,怎么开花的还是不多呢?”
轻云笑道:“倒是开了不少,一早就被人采了去了。女孩子们听说还可以将花藏在发间熏染,都想试试呢。你看把这花采的!”
兰鹃也笑了:“我说呢,蜡梅应该早就开了啊,怎么到现在才闻着香味,原来这香味都跑到姑娘们的青丝长发里去了!”
轻云看了蓝妍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笑笑。蓝妍却显得十分高兴,对兰鹃说道:“我也采了些藏在头发里呢,果然香味很好闻的。兰相公不信,你可以闻一下啊!”说着,就将身子靠了过来。
兰鹃索性也不避了,顺手拉了蓝妍的手说:“就是不用蜡梅,妍儿也是香的啊!不过不是花香,而是女儿香了,对不对!”说着,将蓝妍的手握在自己手中,笑道,“不过冻成这样就不香了!”再看她就穿着极普通的碎花对襟小袄,就套了个小坎肩,也没有加件外衣,倒生气了,“怎么就这个样子跑了出来了?今天虽然没有下雪,却是比下雪还冷呢!你没听过吗?下雪不冷化雪才冷呢!”
一边说着,一边就解了自己的披风给她裹上,慌得蓝妍推之不迭:“兰相公,你身子不好,你自己披着吧!我屋里衣服都有,原来以为就到兰相公房里,一会儿就回去的,所以也就懒得穿了来了!”
“哈!”兰鹃笑了一下,“原来是个小懒虫,可要小心嫁不出去哦!”嘴上开着玩笑,心里却已是转了几百个的弯了。怎么办?这个小丫头片子,想个什么办法让她死心呢?她和云泰公主倒是不一样,只要言明自己是女儿身,想必她就死心了。只是糟糕的,这个真相现在却是还不能说。
因此手里拿着披风,被蓝妍一推,倒有些进退两难的意思了。
蓝妍见兰鹃拿着披风站在那里不动了,以为她不高兴了,忙往她身上靠了靠,红着脸说道:“兰相公要是不嫌弃妍儿,不如我们两个靠近些呢!不是也可以暖和些的吗!”
岂只是暖和,一靠近兰鹃,蓝妍就觉得有一缕醉人的幽香袭入鼻翼,撩人心神处,竟是让人无可躲避,几乎要醉在她的怀里了。当时就觉得身子软了起来,整个儿就贴在了兰鹃的身上了。
这可把兰鹃吓了一跳,局促地连两个手都不知道放哪里了,身子也僵住了,就傻傻地站在那里,看着怀里的人儿,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见这般模样,轻云也急了,忙伸手去拉蓝妍,一边带着责备低低唤道:“妍儿!”
蓝妍这才惊醒过来,脸上顿时如火烧的一般,身子却是极不愿意离开兰鹃。这个兰相公,怎么身上比女孩儿还要迷人啊,上次和他一起演戏的时候,也是这样。不知让人有多么留恋呢!可是为什么他偏偏对自己没有一点感觉呢?
这样一想,蓝妍又觉得很委屈,于是稍稍离了兰鹃的身子,可是眼中却几乎要落下泪来了。轻云只好无奈地拉过她说道:“好妍儿,你忘了姐姐的话了吗?兰相公不是你能喜欢的!再过些日子,姐姐让夏先生给妍儿挑个好女婿儿,好不好?”
蓝妍眼中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声音哽咽着:“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喜欢兰相公啊?难道姐姐喜欢了,我就不能喜欢了吗?”
嗯?兰鹃奇怪地看着轻云,什么意思?轻云苦笑了:“姐姐上次是骗你的,姐姐没有喜欢兰相公,姐姐也是不能喜欢兰相公的!”
“那为什么?!”看来不问出个子丑寅卯来,蓝妍是不肯罢休的。
轻云无可奈何了,她不能怪兰鹃,凭兰鹃的风采神韵,自己若是不知道她是女儿身,说不定也就被她迷住了。她也不能怪兰妍,女孩子情窦初开,喜欢兰鹃实在是无可厚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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