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江山- 第55部分

　　　　倘若我果然人比黄花瘦，我怎与梦雅配成亲？

　　　　倘若我果然憔悴失颜色，难保梦雅不变心！

　　　　我哭一声命运喊一声天，似这等误我害我岂公平！”

　　　　看着泪水从兰鹃脸上落下，公主不禁抬手为她去拭，一边柔声问道：“难道兰相公也会为女儿家的不幸而落泪吗？”

　　　　兰鹃无谓一笑：“是啊！因为我本来也是女儿身啊！”

　　　　公主的手停在半空，惊异的目光从兰鹃的脸上又落到了身上。兰鹃笑道：“扮成男儿装，不过是为挡些狂蜂浪蝶罢了，公主应该能理解罢！”

　　　　公主眼中虽然依旧是不信，手却摸上了兰鹃的脸，细细地抚摸着，自己说道：“你真的是女儿家？嗯，容颜如此标致，肌肤又这般细腻，确实象是女儿家！可是你的样子……女儿家又这么能如此洒脱不羁、风流倜傥啊？兰相公，你不是在逗我罢！”

　　　　兰鹃笑了，靠近公主低低问道：“难不成公主还要我脱了衣服验明正身么？”
第八十九章　寂寞宫花
　　　　公主羞红了脸，缩了手说道：“我哪里有这个意思了……”转念一想，却又笑了，“倘若你果然是女儿家，那让我看看又何妨呢！”

　　　　见公主并没有怪罪的意思，兰鹃也笑了，双眸流转处，风情无限。看得公主又奇又笑，自己点头说道：“我就说嘛，是个男人，怎么能如此多情体贴，原来是女儿家，那就对了！”

　　　　对了？对什么了？兰鹃疑惑起来，原以为公主听说她是女人，就算不怪罪，也应该是扫了兴吧！自己就可以脱身了，不想她好象反而更高兴了！居然还说对了，难道她早就知道了我是女人了？

　　　　正在不解，公主却拉了她的手笑道：“那我以后要叫你什么呢？是叫兰相公呢？还是叫兰姐姐呢？”

　　　　兰鹃一头雾水，望着公主：“公主不生气啊？”

　　　　公主也奇了：“我为什么要生气啊？姐姐是女人，咱们不是有更多的话可以说了吗？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生什么气啊？”

　　　　兰鹃迷糊道：“可是……我骗了公主啊！”

　　　　“那是你为了骗外面那些个男人，怕他们来烦你，所以才扮了男装的，又不是故意骗我来的，我哪里怪你来！再说了，你现在不是和我说实话了吗？嗯！就算将功折罪，没事的！”

　　　　说着，干脆和兰鹃并排坐了，又去摸她的脸，一边笑道：“原来姐姐这般娇嫩的肌肤是天生的呢，没有用脂粉呢！”说着，手指从她唇边抚过，“可是，为什么这么好看的红唇却是苍白的呢？我听太医说，女子血气不足红唇便会失色，难道姐姐身子不好么？那你明日演完戏先别走了好不好，我让给我请脉的太医也给你看看？”

　　　　兰鹃捉住了公主的手，却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一本正经地问她：“公主，我是女子，你也这般关心我么？”

　　　　“是啊！”公主点点头，笑道，“我就是喜欢姐姐，也愿意关心姐姐，难道姐姐烦我吗？”

　　　　兰鹃有些无奈了，看来是她错看了公主了，她摇摇头说：“可是，公主有没有想过，你最该关心的人，应该是靖义侯啊！他是你的丈夫，是与你相守终生的人啊！”

　　　　公主扫兴地甩开了兰鹃的手，恼怒地说道：“我不喜欢靖义侯，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他们朝三暮四，喜新厌旧，寻花问柳，纸醉金迷，没有一个好人！”

　　　　“可是……”兰鹃蹙眉了，“我在戏台上演的，不也是男人吗？”

　　　　“那是不一样！”公主生硬地说道，“那是姐姐心目中男人，是好男人，所以我才喜欢了！”

　　　　“现实中也有好男人的啊？”兰鹃费力地想找一个好男人的样板来说服公主，可惜公主接触到的男人，都是不完整的男人——太监，而唯一完整的男人，如今的正德皇帝，实在不能说是个好男人。

　　　　因此兰鹃想了好久，才给她搜索出一个公主认识的好男人来，历史上最为专情的皇帝，云泰公主的父皇，明孝宗朱？樘。于是赶紧说道：“先帝，也就是你的父皇，不就是一个好男人吗？他和太后娘娘相亲相爱，心无旁鹜呢！”

　　　　“心无旁鹜？！”云泰公主不屑地一撇嘴，“那我是从哪里来的？”

　　　　兰鹃一惊：“公主不是太后娘娘的亲生女儿吗？我听说先皇的子嗣，都是太后娘娘亲生的呢！”

　　　　公主冷漠地说道：“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不是太后亲生的！是我的奶娘告诉我的，我的生母是一个宫女，生下我后就被送进了浣衣局，后来就不知下落了！而我就被抱给了皇后娘娘，对外说是她生的。奶娘可怜我，说是贵为公主，竟连亲娘是谁都不知道，就悄悄告诉了我！”

　　　　说到这里，公主眼中竟有了一丝恨意，“姐姐以为这样的男人是好男人吗？他若是真心待皇后娘娘好，就不要再临幸其他女子；他若是已经临幸了其他的女子，那就该好好保护她们啊，看着她们一个个被皇后处死，却无动于衷，这怎么能是好男人呢！”

　　　　兰鹃傻了，呆呆地问道：“那皇后为什么要处死你的亲娘，却把你抚养长大呢？难道她自己没有生过孩子吗？”

　　　　“生过了，都死了！”公主有了些幸灾乐祸，“宫里都在说，她独占君宠，不能容人，怎么能做母仪天下的娘娘？所以老天爷就罚她没有儿女！”

　　　　“那皇上不是她生的么？”兰鹃笑着说了一句，话一出口，就拍了一下脑袋！什么跟什么嘛！那皇帝的亲娘不是还在肃王的手里吗？

　　　　果然公主又是一个撇嘴：“天下人都知道皇兄不是她生的！要不当初先皇为什么不杀了那个郑旺？冒充皇亲本来就是大罪，更何况他冒充的还是太子的舅舅！可惜，后来皇兄为了自己的嫡子身份，杀了郑旺，连郑娘娘都下落不明了！”说到这里，又恨了起来，“所以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为了自己，连亲娘都要杀！”

　　　　兰鹃沉默了，一直以为明孝宗的夫妻之情是让人羡慕的，也常常想着那张皇后是个怎么样的女子，竟能得到所有后宫女子梦寐以求的三千宠爱。可是现在看来，她实在是不值得羡慕的，她是一个遭诅咒的女子！

　　　　从来后宫就没有专宠，从来帝皇也不许专情。这一片大好江山，如果没有人来继承，那是一份怎样的罪过啊！而张皇后却为了自己的夫妻之情，将帝系转移到了别支，她受诅咒，似乎也是自作自受了！

　　　　其实每一个踏进后宫的女人都应该想明白的，美人是永远不能和江山相比的，美人易老，红颜早衰，而江山却可以千秋万代地继承下去。就象庄子说的：“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换一下，就变成了“红颜也有涯，江山却无涯”。这“有涯”能和“无涯”比吗？

　　　　兰鹃苦笑了，但她还想再劝劝公主，因此试探地说道：“深宫之中，权势相伴，要做个好男人也实在是不容易。但是在外面，还是有好男人的，比如靖义侯，其实是不错的，只是公主没有用心去关心他罢了！”

　　　　公主冷笑一声：“若是连靖义侯也算得好男人，这世上好男人果然就多了！”

　　　　兰鹃一惊，陪笑问道：“为什么公主认为靖义侯不是个好男人呢？是不是因为他休妻的缘故啊？”

　　　　公主道：“休妻也不全是他的意思，这个我知道。可是他既然不喜欢凝芳，却为什么又将她接去府中？他既然不喜欢我，又为什么答应了太后的赐婚？更可恶的是，明明家中妻妾都有，还要天天上妓院去，难不成在他眼里，我们连青楼女子都不如啊？！”

　　　　兰鹃心惊不已，看来和自己一样，公主也是十分反感方浩去春意楼的。可是方浩又怎么能不去春意楼呢？那里有他们方家最不幸的女子在啊！只有救出了宛清，他才会离开春意楼，才能解了公主的误会，才能夫妻和好啊！

　　　　兰鹃叹了口气，却也为自己找对了解决的方法而高兴，她对公主说：“靖义侯的事情我也有些知道，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只是现在不好说。这样吧，公主若是不嫌我多事，我去找靖义侯，和他说说可好？”

　　　　“不好！”公主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倒把兰鹃吓了一跳，“为什么不好？”

　　　　“我不喜欢靖义侯！”公主看着兰鹃，脸上又是笑意盈然了，她索性靠在了兰鹃的身上，“我只想和姐姐在一起，有姐姐陪我，我谁也不要了！”

　　　　兰鹃有些无奈了，只得轻抚着公主的香肩，自嘲地笑道：“可是……我想要男人怎么办啊？”

　　　　公主猛抬起头来，却落泪了：“姐姐不喜欢我吗？为什么？是因为我是公主吗？还是因为我嫁给了靖义侯啊？姐姐放心，若是你不喜欢，我嘱咐管事的嬷嬷，以后不叫他来就是了。反正没有我，他也不见得就闲着了！”
第九十章　恩爱难留
　　　　公主说着，把头依在兰鹃胸前：“若是姐姐是因为我是公主，那就更不是理由了。在别人眼里，看公主是何等地高不可攀了，可是姐姐方才却唱出了我的实情。姐姐知道吗？我也和你唱的那个芳儿一样，日日唯有同菱花镜做伴！那芳儿还有可以思念的人，可是我却连可以思念的人都没有！”

　　　　公主抬起泪眼，可怜巴巴地看着兰鹃：“姐姐可以让我思念，让我牵挂吗？姐姐愿意吗？”

　　　　兰鹃无语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唯一清楚的是，她已经一脚踏进了一个泥潭，被陷其中了。

　　　　公主却还在满心期盼地看着她，那一份渴望亲情，渴望爱情的模样，又怎么忍心回绝了她？可是……我和你之间能有爱情吗？兰鹃艰难地、慢慢地开口道：“公主，我不是那个值得你思念的人啊，我也不能是啊！”

　　　　“不！”公主大概明白了兰鹃不忍拒绝，索性抱住了她，耍赖地钻在她怀里：“我就是喜欢姐姐，我就是想念姐姐，我心里就是放不下姐姐！”说着，竟然得寸进尺，“姐姐常常进宫来看看我好吗？我会和管事嬷嬷都说好的，我请她们喝酒，赏许多东西给她们，她们就不难为你了，姐姐，你答应了，答应了好不好？”

　　　　没有自由、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爱情、受制于奴仆，这就是眼前的公主吗？兰鹃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公主认定了她，就不肯放手了。生活于她而言，根本就是一桩苦事，每日里如行尸走肉的一般，除了吃饭穿衣，就是睡觉走路，没有希望，也没有追求，说得难听一些，其实就是在等死！而正是她的戏曲，她的唱词，她倾心的演绎，让公主看到了生命的美好，情感的灿烂！

　　　　她怎么能拒绝呢？拒绝她，不是依然把她推进了无边的寂寞、无边的孤独中去了吗？是的，宛清是可怜的，所以她忍不住想要帮她。可是云泰公主一样也是可怜的啊！兰鹃低头看着赖在自己怀里的公主，也许，等我慢慢地劝她，她会明白的；然后再劝劝方浩，毕竟公主是他的妻子，这样冷落她，也是不对的。等他两个都明白过来了，不就没我的事了吗？

　　　　这样想着，轻轻捏了一下公主的鼻子，笑道：“小无赖，依了你了！再不依你，是不是把我当枕头了？只管在我身上蹭来蹭去的！”

　　　　听了兰鹃的回答，公主高兴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从兰鹃怀里直起身来，上下打量着她说：“姐姐要来看我，穿成这样可不行！姐姐家里有女装吗？是了！是了！前些日子皇兄在南京那边搞什么献俘，要普天同庆，赐下了好多东西呢。我记得有江南的妆花缎，还有什么织锦缎，一会儿姐姐随我去挑，你喜欢什么料子选出来，我叫人来帮你裁衣服！”

　　　　兰鹃拉着欣喜若狂的公主，不知道该怎么让她安静下来，只好拼命解释：“公主不用忙了，我家里什么样的衣服都有，不用费心了！”

　　　　谁知公主却是不依：“姐姐家里的衣服家里穿，我这里也要有姐姐的衣服。这样姐姐不在的时候，我看着姐姐的衣服，也不会寂寞了！”

　　　　说得兰鹃也伤感起来，只好笑道：“随你！懒得理你了！你要做就做吧！只是今天也晚了，我们该回去了罢！找不着我倒是小事，若是找不着公主了，那宫里还不翻了天了！”

　　　　公主正在高兴，因此听了兰鹃的话，便乖乖起身跟她出了亭子。谁知才走了两步，不知道是刚才唱戏累着了，还是坐久了不舒服，兰鹃只觉得一阵眩晕袭来，先是琵琶失手落地，接着人也跟着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

　　　　公主惊慌失措了，慌忙俯身抱住了兰鹃，哭叫道：“姐姐，姐姐你怎么了？！你快醒醒啊！你不要吓我啊！”一边冲着巧筠嚷道，“你不快些去请太医来！杵在这里干什么？！”

　　　　巧筠也慌了神，被公主一骂，忙身朝外跑去，却一头撞在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