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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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江山-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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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兰鹃怀抱琵琶,纤指轻抚。书案后面,林修羽也已经提笔准备了。那熟练的握笔姿势,哪里象一个戏班的琴师,倒象是十年寒窗下的秀士,方浩不由得奇怪地看着林修羽。

    一阵悠扬的琵琶声从兰鹃的指间流出,伴随着优美的道白和婉转的唱腔,仿佛仙乐来自天边:

    “辞别了仙乐飘飘龙宫门,踏上这波光淼淼湖底径。

    仙凡分别在俄顷,秋水长天也伤情!

    ……

    君不见戏水翩翩一对鱼,它那里鰜鰜鲽鲽来复去。

    愿君子人间早得知心女,比目同心永相聚。

    ……

    你看那芳草萋萋碧如丝,此草原名长相思。

    长相思,长相思,相思的滋味君可知?

    ……

    那鲛人,织就了如花如雾好鲛绡,

    但不知缘何盈盈泪满目?

    ……

    鲛人都是女儿身,但为天下女儿哭。

    女儿心意比天高,女儿命比秋云薄!

    泪滴湖心化明珠,可怜珠泪长相续。

    女儿泪,女儿珠,愿借明珠表心曲!”
第十九章   云淡烟轻
    兰鹃唱完,林修羽也停下了笔,两人正要说话,却听见有人先开口了:“好清新的唱腔!好幽雅的词曲,不知这位姑娘可能演?”

    兰鹃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衣衫飘然、步履轻盈、举止清雅的女子,正从角门边的小径中缓缓现身。夏日的清风拂起她身后如烟雾般轻薄的鸾带,映衬着小径两边青翠如玉的竹叶,让人几乎要以为她就是那潇湘竹下,一洒相思泪的娥皇、女英了。

    看着兰鹃一副惊艳的模样,林修羽倒有些好笑了,站起身来说:“拙荆水云烟。”接着便转头对水云烟说:“这就是我和你提起过的那位会唱新戏的姑娘!”

    哦!兰鹃心中暗暗惊叹,怪不得叫水云烟,果然如水清新、如云飘逸、如烟朦胧。想到这里,她长长地做了个深呼吸,然后笑道:“演是会演,可是谁来给我配戏呢?这一折戏既叫相送,自然是两个人演的!”

    林修羽微微一笑:“姑娘若是不嫌,在下愿意客串!”

    “什么?!”兰鹃大吃一惊,刚才林修羽随笔记谱已经让她吃惊不小了,想不到他只听了一遍就敢给她配戏,能行吗?

    林修羽似乎看出了她的疑问,含笑道:“姑娘就当是排戏,成与不成,就这几个人,想来也出不了什么丑!”

    被他这样一说,兰鹃倒不好意思起来,笑道:“我倒不是怀疑林琴师的本事,只是我一直是演小生的,一下子演旦角,怕演不好!”

    “哦?”这回论到林修羽吃惊了,“姑娘演小生?”

    “是啊!”兰鹃笑道,“你不相信吗?我装扮起来给你看!”说着,问水云烟,“不知贵班的化装间在哪里,能不能借用一下!”

    水云烟也是一脸的惊讶,听兰鹃这样一问,忙说:“请姑娘跟我来!”

    兰鹃笑道:“那现在谁给我配戏呢?”

    水云烟笑道:“自然是奴家了!”

    看着两个女子纤细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的尽头,方浩转身看着林修羽,淡然一笑道:“林琴师是什么时候来的南韵戏班?”

    林修羽含笑道:“不多时,大约一年前。”

    方浩背手看着院中簌然有声的翠竹,淡然问道:“这么说,林琴师原来应该是个读书人罢!不知道可曾有功名?”

    林修羽脸色一变,随即勉强一笑:“没什么功名,就是因为读书不成,才进了戏班,好歹也可以养家糊口!”

    听林修羽这样一说,方浩转身看着他,笑道:“林琴师太过谦了!当今皇上喜好游乐,宫中广招技艺出众的乐工。以你的技艺,就算是到了宫中,也是姣姣者,何用寄居戏班谋生!”

    林修羽淡淡道:“草野之人,岂堪宫中差遣!”

    方浩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也不再说什么了。

    又过了不多时,就见兰鹃和水云烟携手走了出来。水云烟倒也罢了,兰鹃的装束却是让人吃惊。尽管林修羽和方浩都知道以兰鹃现在的容颜,戏装扮相自然是俊美的,但眼前的兰鹃却已是不能用俊美来形容了。剑眉入鬓,清朗而风流;星目微挑,儒雅而多情。原先苍白的唇上因为被点了胭脂,使整张脸看起来神清气爽,一扫病态!

    林修羽笑道:“好一个掷果潘安!姑娘这般装束,若是乘车过街,府上一年的水果,怕是都不愁了!”

    兰鹃知道他用的是美男子潘安的典故,相传潘安是中国第一美男,当年乘车过街,沿途妇人纷纷掷果,表达爱慕之意。因此兰鹃笑道:“我可不敢逍遥过街,若是她们知道不过是虚凤假凰,那掷的就不是果子,怕是砖块石头了!”

    说得众人都笑了,水云烟笑着对林修羽说:“方才在后面,我又让兰姑娘教了我一遍,不知道能不能配得好!”

    林修羽已经取过了刚才兰鹃用的琵琶,笑道:“开始吧!”

    兰鹃和水云烟向前几步,开始演绎这一段依依惜别的折子戏。水云烟虽然没有唱过越剧,但不愧是南韵戏班的当家花旦,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工夫,居然也唱得有声有色,尤其是眉目传情之处,将龙女三娘的怀怨、衔愁、依恋、不舍,一直到释然、展颜,演绎得淋漓尽致。不仅是林修羽和方浩叹为观止,连和她配戏的兰鹃也惊叹不已。

    以前和梅梅唱对手戏,虽然也默契,但梅梅野心多得很,尤其是结婚前后几年,几乎没什么心思花在表演上,每次排戏总是错误百出,甚至于正式演出时还要让兰鹃为她救场。

    而眼前的这个水云烟,却似乎和她有一种天生的心灵相通的一般,举手投足间,无不配合默契协调,让兰鹃的角色也发挥到了极致。

    一折结束,林修羽赞叹之余,突然又问道:“这折戏不是姑娘唱得最好的罢?”

    兰鹃一惊,这折戏确实不是她演得最好的,因为她不喜欢柳毅拒婚的理由,因此演的时候就有些不以为然。却不知道林修羽是怎么知道的,因此问道:“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你看过我其他的戏?”

    林修羽笑笑:“戏演得好坏,主要在于演戏之人是否入戏!若是剧中人物与伶人能合二为一,那才是最好看的戏。姑娘方才所演,虽然唱做俱佳,台步、身段也好!只是神色却有些游离,想是你并不认可剧中之人,所以无法化身为他了!”

    这一段分析让兰鹃惊讶不已,自己确实没有入戏,这在一般人是绝对看不出来的,而林修羽却一眼看出,这个人真是不简单啊!有他在,南韵戏班就是在乐华戏园住上五年十年,大约也是没有问题的!

    因此她竟是不由自主地点点头:“林琴师说得对,我刚才确实没有十分入戏,因为我不认为柳毅仅为了道义而辜负情意是对的,所以没法入戏!”

    林修羽将琵琶抱在怀中笑道:“那姑娘能否再唱一段能让你入戏的词曲来?”

    兰鹃奇道:“你又不知道我要唱什么?怎么伴奏?”

    林修羽淡淡一笑:“如果曲调是一样的,你只要唱出前面一句,我就知道下面该怎么弹了!”

    兰鹃吃惊地看着林修羽,这个林琴师确非凡人,琴技之高,让人真的无法想象。这般技艺,却为何要混迹戏班生存,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啊!

    不要说兰鹃惊讶,连方浩也是满腹疑虑,望着林修羽沉思。还是水云烟轻轻一笑:“兰姑娘怎么不唱了?是怕外子不能为你配乐么?你放心,他刚才已经对这戏的音调细细研究过了,不会让你扫兴的!这戏好象是徽调式为主的吧?”

    啊?!这回论到兰鹃目瞪口呆了,她虽然粗通音律,但要她将古乐和今乐合二为一,说实在的,她确实是没有这个本事。

    因此尴尬一笑,忙说道:“水姑娘说的是什么话!尊夫琴艺之高,让人难以想象!怎会使我扫兴呢!”说着,自己酝酿了一下情绪,对林修羽说:“我就唱一段宋代陆游陆放翁的故事《陆游与唐婉》中的唱段吧!”说着,将长袖轻轻一甩,往身后一背,开口唱道:

    “浪迹天涯三长载,暮春又入沈园来,

    输于杨柳双燕子,书剑飘零独自归。

    花易落,人易醉,山河残缺难忘怀。

    当日应邀福州去,问婉妹,可愿展翅远飞开?

    东风沉醉黄藤酒,往事如烟不可追,

    为什么红楼一别蓬山远,为什么重托锦书讯不回,

    为什么情天难补鸾镜碎,为什么寒风摧折雪中梅。

    山盟海誓犹在耳,生离死别空悲哀。

    沈园偏多无情柳,叹满地,落絮沾泥总伤怀!”
第二十章   欲脱樊笼
    果然,在兰鹃唱到第二句的时候,林修羽的琵琶声就随了上来,指法娴熟,曲调流畅,无人能信这是初次弹奏的。

    方浩眼中的疑虑更深了,因此只顾专注地看着林修羽,丝毫也没有发现水云烟呆呆看他的眼神。

    而兰鹃在林修羽的琵琶声中,似乎又回到了那令人千古遗恨的沈园,重又体会到了那段令陆游一生伤心的姻缘。那种无奈和挣扎,悲凉和痛苦,纵是千年的风雨,依然洗不去刻骨的哀伤!

    一曲终了,林修羽点头道:“唱得好,比方才的还要好!唱出了《钗头凤》的千古遗恨!”说着,放下怀中的琵琶,笑问道:“自古曲为心声,姑娘能唱得这般声情并茂,想是极喜陆放翁其人了!”

    兰鹃点头道:“不错,我喜欢陆游,只是对他的这段姻缘,却实在是叹息!他明知道母亲不喜欢唐婉,为什么不带着唐婉一走了之呢?”

    水云烟插话道:“长辈之言,岂能违背?!”

    兰鹃不以为然地撇撇嘴:“长辈之言也要看是何言!难道不对的也依她?我倒宁可他象司马相如那样,带着卓文君一走了之!”说着,又顿了顿,“他可比司马相如名正言顺多了,他们可是夫妻哎!”

    水云烟吃惊地看着兰鹃,显然不相信她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呆了半天,才颦眉道:“也许是唐婉不愿意呢!”

    兰鹃不相信地反问道:“为什么?!”

    水云烟牵强一笑:“违背母命,便是不孝,不孝之人,是无法立足朝堂的!这样一来,陆放翁报效朝廷的愿望便要落空了!兰姑娘知道吗?夫妻之情乃是私情,大丈夫理当心怀庙堂,岂可困于私情而坠了凌云之志!”

    兰鹃耻之以鼻:“水姑娘说的是什么话?!什么报效朝廷,你什么时候见过报效朝廷的人有善始善终的?我若是男人,便要学那范蠡范大夫,带着西施携美泛湖,红尘相伴!多好!”说着,一脸的神往,让一直皱着双眉看她的方浩,不知怎么的,心底一动,似乎有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轻柔地拂过,转瞬即逝。

    林修羽则带了几份赞许,笑道:“兰姑娘说得极是在理!在下亦有同感!”

    水云烟不满地叫了一声:“相公!”

    林修羽瞟了她一眼,依然含笑看着兰鹃道:“在下仰慕姑娘的才艺,恨不得此时就行排演!请问兰姑娘,你打算什么时候来鄙班排练全本呢?”

    兰鹃还没有开口,方浩道:“不!兰姑娘不来贵班,我们只是希望林琴师和水姑娘能到舍下排戏。舍下自有家乐,不敢有劳贵班!”

    此话一出,林修羽和兰鹃都吃了一惊。林修羽皱了皱眉,正要开口拒绝,水云烟却在底下扯了扯他的衣袖,将他要说的话生生压下。

    兰鹃却是不顾一切地嚷了出来:“为什么?我不想住在你家!”

    方浩讥诮一笑:“小姐身份高贵,鄙府粗陋,哪里能入小姐的法眼!我也不敢请你去住。我只是想将你送回凤翔去罢了!”

    “凤翔?”兰鹃莫名其妙,“凤翔是哪里?我去凤翔干什么?!”

    方浩看着懵懂茫然的兰鹃,心中怒气又生,对着林修羽夫妻一拱手:“实在对不起,请待本侯与兰姑娘商量妥了,再来相扰吧!”

    说着,拉着兰鹃,带她出了乐华戏园。被方浩塞进轿中之前,兰鹃还是忍不住问道:“喂!你说啊!凤翔到底是什么地方?”

    方浩搞不清楚她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傻:“你不会连凤翔肃王府都忘了吧?!”

    “啊?!”兰鹃马上钻进了轿中。

    一回到住处,兰鹃从轿中出来便朝房间急步走去,连回雪叫她也不理。一直到听见怜儿的惊叫声,才停下来。这才发现自己还穿着男装,怪不得怜儿会怪叫,于是站在那里等回雪,见她赶上来了便说:“给我换衣服!”

    回雪忙应了一声,急急朝房中跑去,兰鹃这才放慢了脚步,随回雪进了房里。

    等兰鹃换好了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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