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让程素放弃送我入宫的想法,我必须先得知道她送我入宫的目的。只有弄清楚这一点,我才有可能找到解决的办法。而要知道程素的目的,这府中有一个人可以接近,那就是她的贴身丫环春娥。
春娥家在广阳门,平素我娘有什么话说给我,我有什么话要带给我娘,都是请她帮忙传递。我面临进宫这么重大的事件,正可以去找她帮忙给我娘传个话,顺带也探探她的口风。
第二日,我让春娟去程素院子替我请来了春娥。
春娥昨日在程素房里目睹了整个事情的发生经过,所以她一来便替程素做起了说客:“悦儿,你年纪还小,所以不懂得夫人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好。换作其他人,早就对夫人之举感恩戴德了……”
我默默听着春娥的劝说之词,虽然心里并不认同,却也并未直言反驳。
春娥以为我是听进去了,便继续道:“你仔细想想,这些年来若不是有夫人提携照顾,你现在也不过是广阳门杂货街的市井女子。杂货街那些女子的生活,你应该是知晓的,每日奔走市集,尘污垢面,粗茶淡饭,过着猪狗一般轻贱的生活。年纪大了,也不过是随便寻户人家配了,生儿育女,劳作终日。还有象我二姐那般运气不好的,遇到个厉害婆婆,日子就更是没法过了……”
春娥前面的话我没太听进去,她后面的这番话,却着实让我有些同情她了。她只看到了杂货街上街坊们日子的清苦,却没有看到街坊们相亲相爱的亲情之乐。象罗师傅、萍儿姐姐、小缺哥哥,他们生活虽然清贫,却相守一处,互相依持。过得自足而踏实。
“悦儿,我知道你早就撞见了我和二爷的事。这些年来,你没有跟夫人直说出来,我很感激。我这么做,你或许会看不起我,但我却也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我不想年纪大了被遣回家或者随意配给府里哪个杂工,我不想过那种任人轻贱的苦日子。我们做女人的,只有攀附住一个可靠的人,才能为自己谋得一个未来……”
没料到春娥竟会直接向我说起她和阴二爷的事,错愕之间。却又听她劝道:“悦儿,我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这样的机会并不是人人都能得到的,一旦错过,你就只能含恨终身。”
我与她,终归不是同路人。她要的是绫罗锦缎的富贵生活,我要的是真情实意的亲情相守。只是。眼前我还不能驳斥她的这番“好心”劝说。
沉默一阵后,我道:“春娥姐姐,你今日说的这番话不无道理,我会仔细想想。”
听我开口,春娥脸上便露出笑容:“我就跟夫人说么,悦儿向来是个聪明人。不会分不清好歹的。”
难怪春娟一叫她就赶来了,原来果然是得了程素的“吩咐”来劝说我的。不知程素许了她什么好处,她竟愿意拿她和二爷的私情来博取我的信任和好感。
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我便装作随意问问的模样,一边把玩手里的茶杯一边道:“姑姑一心送我入宫,想必也有她的考虑吧?”
“自然是为了你的未来着想。夫人常说,象你这般容颜秀美聪慧伶俐的女子,只要稍加雕琢。便是为妃为后的胚子。”
“太后在朝中庇荫了整个阴氏家族,世人本就多有诟病。姑姑竟还送我入宫,就不怕人言可畏么?”
“悦儿却是想多了。阴侯爷乃是因军功获封,并不是阴太后恩顾外戚。相反,太后性情谨慎,从不干政。”
我感叹道:“太后这般深明大义,果然不负先皇的恩宠。若其他妃嫔也向太后学习,公私分明,无有偏袒,就真是我大汉的福祉了。”
“噗……”春娥见我说得这般正经,突然笑道:“话虽是这么说,可有些能够照顾母家的地方,却也还是应该关照。悦儿往后入了宫,别说是帮衬着阴家,就是汝州程家,也应该念着的。若不是那程老夫人疼爱你,认了你作孙女,又哪里有你的今日……”
虽然绕了很多话,我却终于明白程素送我进宫的目的是为了汝州程家了。难怪,原鹿侯府和新阳侯府两府中阴姓小姐众多,程素却一心要送我入宫。
我皱眉道:“听潘嬷嬷说皇上要求在世家小姐中选秀,我却不是世家出身……”
“悦儿不必担心,夫人是用了阴府的名义报上名帖的。你早先不是曾经用过‘阴悦’这个名字么?夫人只说你是姨太太所生,自小由她认养,和嫡出小姐一般尊贵。”
阴悦?!我只是往日扮男装骗窦旭他们时用过“阴岳”这个名字,程素却居然知道?!侯府里,包括阴识在内的众人都知道我是程素的侄女,她竟让我冒了阴家小姐的名号入宫,就不怕被人揭发么?
我把这个担忧说了出来,春娥笑道:“汝州程家的名号到是不小,可毕竟商户出身,不是世家。要满足皇上的条件,自然还是得以阴家的身份报上去。你放心,宫里都是打点好的,只要皇上认出你就是那日箕山邂逅的女子,你的真实身份就无足轻重了。”
“你,你也知道箕山之事?”我惊讶道。
“夫人早就告诉过我你与皇上在箕山相遇一事。我当时就觉得皇上既然有耐心询问你的年龄和名字,就说明他是对你感兴趣了。说起来,怎么让皇上记起这事,还是我给夫人出的主意呢。”春娥不无得意道。
没料到春娥竟还是程素的半个军师。看着她那一脸得意,我更是郁闷不堪。压下心底的烦闷,我对春娥道:“春娥姐姐,进宫一事毕竟重大,能否请你给我娘知会一声?我还想听听她的意见。”
春娥笑道:“悦儿放心,我明日就回广阳门去给你娘贺喜。她若得知自己女儿要入宫伴君,定然欢喜不已。”
我娘会欢喜么?!我不禁愣住:若我娘真的和程素站在一条战线上要我入宫。我又该怎么办?
这日午后,程素便又带着春娥来了我屋里。想必是听春娥汇报已经说服了我,她进来时竟是面带微笑,情绪颇佳。
我起身施礼后,她便侧首对春娥笑道:“春娥,你这张嘴,还真厉害。悦儿昨儿在我面前那般倔强,你却三言两语就说动了。”
春娥尴尬道:“夫人说笑呢,这事本就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侄小姐昨日也不过是太过惊喜。一时间难以置信罢了。想了这么一夜,她自然就明白夫人的一片苦心了。”
“春娥姐姐这话却是说错了,我昨日分明是‘太过惊吓’!” 我瞥了春娥一眼。对她这般吹捧程素感觉悲哀。
“太过惊吓?呵呵,这道也是啊,若是哪日突然传来皇上要召我入宫的喜事儿,我只怕也会惊吓过度。”春娥笑道。
程素听了只是呵呵一笑,随即便在木桌前坐了下来。我心下一阵紧张。怕她再次询问我是否答应进宫,她却只字未提入宫之事,反倒问我:“你前阵子说要举办女儿乞巧会,准备得怎样了?”
我松了口气,忙忙从窗前的小木桌上拿过列好的名单和日程,双手递给她看。
程素耐着性子从头看到尾。最后指着上面窦童、窦媛等几个名字道:“这几位小姐就不请了吧。”
以为程素考虑的是上次拒绝窦家亲事后,两家之间有些隔阂的问题,我便解释道:“我和窦家小姐同窗数载。大家不会因为那门亲事而心有疏离。”
“那窦家毕竟是来提过亲的,你和窦家小姐走得太近,我只怕日后落下你与窦家公子有私的话柄。”
“这,这怎么会?”
程素摇头道:“悦儿还不知道吧?前阵子,听说窦家有位小姐托邓家的小姐给邓家公子传信。那信却落在了邓夫人的手里。邓夫人念及那位小姐的清誉,没有上门退信。却重重责罚了自家小姐和公子。”
窦小姐托邓小姐传信?想起成义侯府赏梅会那日窦媛说的话,我有些惊诧:程素说的难道是窦媛和邓华?!
程素却又道:“窦家学堂虽是办得好,可那窦老夫人太过宠溺儿孙,终究家风失训。我说的那位窦小姐和邓小姐,就在你这名单之中。悦儿,你是要入宫之人,可不能沾染这等失德失仪之事。”
我听得不由愣住,难道她识破我请邓小姐是想托她传话?!
“有夫人这般谆谆教诲,侄小姐怎么会做出这些事来?”春娥突然插话道:“侄小姐早些把请柬写了,我明日就可以替你送出去。”
程素斜睨春娥一眼,道:“怎么还是叫侄小姐呢?”
春娥当即捂唇道:“啊,忘了,叫习惯了!”
程素便看着我道:“悦儿,还有件喜事要告诉你。侯爷觉得你伶俐可爱,聪明懂事,想认了你做女儿。先前我也找卦师算了算,后日便是个吉日,正好入册记名。”
要认阴识做爹?!上午听春娥说程素让我以阴家小姐名义入宫,我还担心她怎么堵这侯府的悠悠众口,这阵她便提出要我认阴识做爹了。为送我入宫,她安排得这般严丝合缝紧锣密鼓,还真不知费了多少心思!
“悦儿?”见我发愣,程素皱眉唤道。
我垂眉道:“姑姑,这拜认干爹之事,只怕还应该征求一下我娘的意见……”
“这个自然。我早就安排了春娥明日去广阳门,专程接你娘来商议认亲一事。”
我突然有种窒息感。感觉所有的事情都在程素的掌控之中,想见我娘一面也好,想请邓小姐传信也罢,她竟全都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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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歉:
1、“光武帝”是刘秀死后的谥号,文中之前的称谓实属谬误。作者是个知错就改的好孩子,已经把记得的几处做了修改,但难免可能还有遗漏的地方,希望读者亲们包容谅解作者的粗疏大意。鞠躬,赔罪!
2、书友lignling提到的“碧玺珠”的穿越问题,也实属作者无知。等作者想到更适合的替换名后,我会及时修改,读者亲们请多多包容。
【第一卷】 桃之夭夭 第七十三章 关于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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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书友you_arby的粉红票!
亲们抱歉,我胃肠平日就特别虚弱,昨日部门聚餐后,我一直腹泻到现在,人快要虚脱了,一会儿可能得去医院输液,实在没有力气再坚持码到3000字了。见谅!
这日,等我从勤墨斋返回侯府,我娘已经坐在屋里等我了。
春娟见我回来,便提了竹篮说要去浣衣院送取衣物。我知道她是好心给我和我娘留些独处的时间。
我娘拎壶给我倒了杯茶水,递给我道:“勤墨斋的功课累不累?”
几月没见面了,春娥去广阳门接我娘时,定然给她说过我要入宫和认爹的事情,她却居然开口就问这么不相干的问题,让我十分诧异。
“娘,莫非你和程素是一个意见?!”我没接她递来的茶杯,只是警惕的望着她。
“你怎么能直呼阴夫人的名讳?”我娘皱眉道:“好在这屋里现在只有我和你,若是被外人听了去……”
“听去了又怎样?!她不闻不问就把我的名帖报上掖庭,逼我入宫,你却还帮着她说话?!”
“悦儿,她也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她不过是为了她们汝州程家好,想让我进宫作她能一手操控的棋子,替程家谋取私利罢了!”我接过我娘手里的茶杯,重重顿在木几上。
“你……”我娘看着我,唇角动了动,终究没能说出一句流畅的话来。
“娘,你的女儿就要拜侯爷为爹,唤她为娘了,你就没有一点想法吗?!这么多年来,你就忍心把自己的女儿卖给侯府不闻不问?莫非。你也是在眼巴巴的等着我进宫后求皇上给你赐封个诰命夫人?!”
“啪!”的一声脆响后,我的脸上顿时滚过一阵火辣辣的痛。
我捂着脸颊,退开几步,不可思议的望着我娘,看着那张陌生得让我心痛的脸,视线里渐渐弥漫起一片水雾。
“悦儿,我竟不知道,这么些年来,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她唇角一阵翕动,眼中竟是一片悲凉之色:“这些年你在窦家学堂。若是学会的就是这些,我真是后悔将你送入侯府!”
从没见过我娘这般悲戚的神色,我不禁愣住。
我娘看着我。神色沉郁,一字字说道:“悦儿,你可知道,我自小是个孤儿,吃百家饭长大。我嫁给你爹爹时,目不识丁,眼界里就只有柴米油盐、吃穿用度这些俗物,是你爹爹一字字教我识字辨文,让我慢慢感受到这个世界还有更多美好的事物。你爹爹常说,一个人有了学问。脱离了蒙昧,才算是真正有了灵魂。”
“你爹爹走了,也把我的魂儿带走了。若没有你,我多一天都挨不下去。我也想你每时每刻都像小棉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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