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两脚蹲得有些发麻了,我才想起我们此行的初衷是买糖葫芦,便拉了窦童跑去街角。好在那位大叔还一如既往的站在那里,面带微笑的等着我们递上铜钱。
窦童一开口就要了八串糖葫芦,果然是惦记着要把我这一个月没吃的都给补上。我先是想阻拦她,可一看见那位大叔比往日还笑得热情的脸,便没好意思开口了。
于是,我们便一人攥着四串糖葫芦,立在街角认真的舔舐咀嚼起来。第一串吃得很舒畅,吃到第二串,便感觉有些勉强了。终于没能把第二串吃完,我们便都腻甜得有些想吐了。
想找那位大叔退货,发现大叔早就没了人影。扔掉吧,看着红果果、油亮亮的糖葫芦,又有些舍不得。我抬眼扫了一圈,发现前面有几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正蹲在街角滚泥球,便做了回顺水人情,将剩下的糖葫芦交给了他们。
本是一片好心,谁知那里一共有六个孩子,我们只剩四串糖葫芦,先得了糖葫芦的孩子满脸喜悦,而没得到的那两个心中不忿,竟当着我们的面和其他几个孩子争抢了起来。
个高的抢了个矮的,个矮的抢了个瘦的,被抢的心下不服,又冲上前去想要夺回。
“喂,别抢啊!”我急切道,但我的劝阻明显没人听见。
“小心竹签子戳脸!”窦童也是一脸焦急。
见这群破小孩彼此抓着衣袖揪着发髻,为了几串糖葫芦在街角推搡抢夺不休,我和窦童虽心下着急,却无计可施。
“哇,快看,谁这么无聊,在杏花楼上撒钱!”
身后突然传出一声惊呼。
撒钱?!
不单我和窦童,就是街上往来的过路人也都立即转回身去,齐刷刷的望向身后那幢叫做“杏花楼”的酒肆。
仰头看了好半天,那楼上除了被风掀动的店招,半个人影儿也没有。
“哪有人撒钱啊?骗人!”窦童撅嘴道。
我正想看看是谁把大家当猴耍,一道青影便从我身边一闪而过。我目光急追而去,便见那人几步便滑近了几个小破孩身边,趁着他们一个个泥塑般翘首观望杏花楼,三两下便将他们手里的糖葫芦摘了个干净。
这身段,这步伐,若是脚下带着皮鞠,任谁也拦截不住啊。真是好身手!我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一下。
“哥哥,你抢我们的糖葫芦!”
“哥哥,你欺负人!”
小破孩们发现手里的糖葫芦被人夺走,顿时惊叫起来。我这时也才反应过来,这人居然从小孩子手里夺食!好无耻!
义愤填膺之下,我冲过去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袖:“把糖葫芦还给他们!”
“三墩子,接住!”
那人却并不理我,手臂一抬,四串糖葫芦便被“唰唰”抛洒了出去。十来步之外,另一个青衣少年抬手便将糖葫芦稳稳接在了手里。
我怒道:“你,你们好无耻!连小孩子的东西都抢!”
“无耻?!你故意少送两串糖葫芦,惹得这群孩子争抢打架,那才叫无……”那人转回身来,话还没说完,脸上便露出了诧异之色:“你?”
微皱的眉头,惊诧的眼神……这一瞬间,我忽然觉得面前这人似曾相似。
“你松开!”他突然开口道。
他这话一出,那群原本还眼巴巴指望着我帮忙夺回糖葫芦的小屁孩们,便都一哄而散。
听见这句话,我脑子里灵光一闪,脱口便道:“你是小白脸?!”
“你,你才小白脸呢!”那人脸上突然便染上了一层怒色。
果然,这发怒时的模样,和他小时候一模一样。我便笑了起来:“唔,你个子长高了,脸也没有以前白了,难怪我没认出来。”
自蹴鞠那日之后,我和他已有四年多没见过面了,没想到他居然比我高出一个头了。脸上脱去了小时的圆润,五官的线条更为清晰,往日白皙细嫩得让我妒忌的皮肤,如今已被晒黑了许多,所以我第一眼没认出他来。
“你们,你们认识?”窦童走上前来,一脸惊讶。
“童儿?你怎么穿成这样?!”我还没来得及跟窦童解释我和小白脸之间的恩恩怨怨,一旁便传来一声呵斥。
“三哥!”
“窦旭?!”
我和窦童都是一脸惊讶,方才在一旁接了糖葫芦的人,竟然是窦童的三哥窦旭。他虽然个子也比四年前高了许多,但我却一眼能够认出。
听见我的呼喊,窦旭先是一愣,随即脸露惊喜,几步走上前来,狠狠一巴掌拍上我的肩头道:“岳弟,好几年不见了,你躲去哪里了?”
好疼!我不禁皱眉倒吸一口气,松开了小白脸的衣袖。
“哈哈,这么娘气?!我早先劝你进辟雍念书,你竟还躲着不来。”看出我的痛苦表情,窦旭竟是一阵大笑,笑过后便指着我身边的小白脸道:“你瞧瞧他,他就是邓拓的哥哥邓训,当年细皮嫩肉的,比我这妹子还白嫩,这几年下来,是不是爷们多了?”
原来他叫邓训?时隔六年,我才知道这小白脸的名字。唔,他现在这般朗眉星目轮廓分明的模样,着实算不上小白脸了。
我转眸打量着邓训,却见他脸露不悦道:“三墩子,我们走了,小八还在前面等我们呢。”
“让他多等等。我还没给你介绍,这就是当年替你上场蹴鞠的阴岳啊。”窦旭一手攀上我的肩头,向邓训热情介绍道:“你别看岳弟身形瘦弱,他当年传球的技艺,可把我和邓拓都镇住了……”
小时被他攀着就觉得不自在,如今当着窦童和邓训的面,我便越发感觉不自在。我扭着胳膊缩了缩肩膀,窦旭却浑然不知,一手牢牢攀住我的肩膀,一手还将糖葫芦递到嘴边啃了一个,边吃边说起来。
“邓训,你也是传球好手,今日难得遇见岳弟,莫若我们去踢上一局,看看你们两个究竟谁最厉害?”窦旭越说越兴奋,当即便提议我们去蹴鞠一局。
自窦旭介绍我那日的光辉战绩开始,邓训便只是面带微笑,抱臂而立,以观看怪物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我。此刻听了窦旭的建议,他忽然唇角一勾,露出一丝阴笑:“好啊,我也早就想会会被你和小八夸得这般离奇的传球高手了!”
【第一卷】 桃之夭夭 第三十一章 奸计得逞
这厮明显是想清算旧账!
我要真跟去蹴鞠,不是傻了么我?得赶紧想个办法开溜。
“三哥,那个,方才不是说有人在等你们么?你们还有事,我们也还有事,就先走了啊,下次再聊。”一旁的窦童突然上前一把拉住我的手,急匆匆的便要离开。
“是啊,我们还有急事。蹴鞠的事,下回吧。”难得遇到窦童有这么醒事的时候,我忙忙配合着她,从窦旭的手臂下挣脱出来。
窦旭的目光便从邓训身上转移到了窦童和我身上,脸色竟倏忽剧变:“你,你们……”
“怎么了,三哥?”窦童和我面面相觑。不去蹴鞠,不至于就要发火吧?
“你们怎么在一起?!”窦旭的脸色越发难看。
窦童略略一怔,随即便开口道:“奶奶带我去阴侯爷家做客,她和阴夫人她们陪着皇后娘娘喝茶,我突然想吃糖葫芦了,奶奶就让……让这位哥哥带我出来买……”
窦童撒谎终究还是欠缺了火候,说话结巴不说,还居然红了脸。我便一脸镇定的补充道:“嗯,临走时,皇后娘娘还特意叮嘱我照顾好窦小姐。你放心吧,我这就送窦小姐回去。”
窦旭一脸惊讶:“皇后娘娘让你照顾好童儿?”
想着众人都对阴丽华那般毕恭毕敬,我扯出她的旗号来,这谎话自然就没人敢去核实了。我心下一得意,便抹高衣袖,露出阴丽华赏我的碧玺彩珠道:“喏,皇后娘娘为此还赏赐了我一串珠子呢。”
这碧玺彩珠一亮相,窦旭和邓训的脸色便为之一震。
窦旭和邓训交换了一下眼神,邓训颔首点点头,窦旭脸上的神色便明显放松了许多:“这么说来,这事皇后娘娘都恩准了?”
靠,买个糖葫芦的鸡毛小事儿,也需要皇后娘娘恩准么?但既是说谎在前,也就只能继续装下去,我和窦童对视一眼后便心有灵犀的双双点头。
这点头之后,我便看见一旁抱臂观望的邓训脸上露出了戏谑之色。可恶,难道他看出我们在撒谎了?我心里有些发虚。
窦旭却突然走上前来,一拳砸在我的肩膀上,神色极其郑重道:“你以后若是敢欺负我妹妹,我定然不会饶过你!”
这一拳,与先前那一巴掌相比,简直不能同日而语。我感觉全身骨架都要散了一般,痛得一个趔趄,若不是有窦童抓着我的手,我铁定就栽倒在地了。
肩膀一定肿了!这窦旭为何动不动就揍我啊?我一脸委屈的望过去,却瞥见一旁的邓训正耸动肩头一脸憋笑,心下便恍然大悟:竟是这种睚眦必报的小人!难怪他之前对窦旭点头,方才表情又那般古怪,原来他早就算计好让窦旭出手揍我!
虽然我很想上前去跟他理论一番,可一见窦旭那格外郑重庄严的神情,我便心生了怯意: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以后再寻机会找他算账!
窦童想必也没料到她三哥有这般暴力,她抬手帮我揉了揉肩膀,便黑着脸朝窦旭吼道:“你怎么这么粗暴?!这位哥哥对我可好了,怎么会欺负我?”
窦旭脸露惊诧:“童儿,这么快,你胳膊肘就朝外拐了?”
“呵呵……”邓训那厮奸计得逞,似终于憋不住了,裂唇便露出一口皓白耀眼的大牙,笑得春风满面,得意之极。他几步走上前来攀住窦旭的肩膀道:“三墩子,我们走了,小八等急了也会翻脸的。”
我这才发现,这厮的个头居然比窦旭还高了半个头。难怪我方才那般用力揪住他衣袖,他还能轻松抬手将糖葫芦抛给窦旭!看来要和他硬来,我是一点便宜也占不到了。这辟雍的伙食就这般好么,出来的人个个都这般高大魁伟?
我这边还在进行深度分析,那边邓训便揽着窦旭的肩膀,大步走开了。
“可恶!等着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好看!”我小声诅咒道。
这话刚说完,邓训那厮便突然转回头来,勾唇向我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阴笑。我不由一怔:说这么小声,他也能听见?!
一帮的窦童却急急道:“苏姐姐,我三哥其实人很好的。他刚才不是故意打你。我看他们蹴鞠队的人,平时都这么打招呼……”
“我不是说你哥。”我刚解释了一句,就突然闻到一股蒸红薯的味道。扭头四看,才发现街面的光线变暗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也都三五散去,青瓦民居上已经腾起了柱柱炊烟,顿时惊讶道:“哇,怎么都这时辰了?”
“是啊,都到晚饭的点儿了。”窦童道。
“我们赶紧回去,说不定角抵戏已经开始了!”我抓起窦童便往回跑。
我们一路急匆匆跑回侯府时,放我们出来的侍卫已经换了班,新来的两个侍卫竟不让我们进去。
“我可是安丰侯窦府的三少爷窦旭,为什么不放我们进去?”窦童打出她三哥的名号来唬侍卫。
高个的侍卫瞥了我们一眼,笑道:“窦侯爷家究竟有几个三少爷啊?”
“自然只有我一个。我奶奶平素最疼我,所以带我来给阴侯爷贺寿!”
另一名侍卫也笑了起来:“你是窦家三少爷?那先前进去那一个,却又是谁啊?”
窦童和我都是一怔:窦旭他们也来了侯府?
谎话穿了帮,我们两个愣在门外,一时竟不知道怎么混进去才不会被揭穿假扮男子的事。
正是为难之际,我便看见春娟和喜铃一脸焦急的从街角走了过来。
“春娟姐姐!”我急切呼喊道。
春娟一瞥见我,顿时见了救星一般道:“你,你们在这里?可把我们急着了,我和喜铃找了大半个下午也没找着人,正要去禀报夫人呢。”
“我就是陪窦小姐去买了两串糖葫芦,这个用不着告诉姑姑的。”我急急辩解道。
春娟看了我一眼,又瞥了瞥窦童,沉色道:“你们两个也真是大胆。你们一走,浣衣院的婆子就惊呼院里出了贼人,丢了两套衣服。若不是怕惊扰了皇后娘娘,被管事的宁妈压下了,只怕现在你们就该跪在夫人面前悔罪了。”
原来,我们一逃出侯府,那嬷嬷就发现衣服被偷了?!幸好是窦童在负责引开婆子,否则日后那婆子指认出我来,程素的脸色只怕会很难看。
春娟说她和喜铃在侯府找了我们几圈后,结合浣衣院衣服被偷的事,便猜出这是我们两人所为,便寻了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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