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琅见前面的人是回家,吊着的心才放回去一些。没想到会在那里遇见惊鸿,又让她听了些不干净的话,怎么都是他不对。今天是实在昏了头,被姽婳软言细语磨去买东西。要不然,可以一直瞒着惊鸿的。
男人都有花心的时候,他更是一贯风流。但是要他放弃惊鸿,那不可能。
少爷。
家丁们一脸茫然,先是看着少夫人跑进去,接着又看见自家少爷风一样地追进去,这是发生什么了?
惊鸿!终于跑到东院,院门开着,房间的门却是上了栓,萧琅喘了口气,拍着门道:你先开门,听我把话说完。
惊鸿安静地坐在梳妆台前面看着自己,微微一侧头,还可以看见床帐上尚未撤下去的红色喜结。想起刚刚那女人娇俏的声音和那话语,说不难受是假的,但是她发现自己哭不出来。
花锦曾经在婚前劝过她,说萧琅不是一个会轻易收心的人。本就是风流浪荡子,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彼时她穿着嫁衣,望着镜子里带笑的自己,自信满满地道:
萧琅是与我两情相悦,才换来这一场姻缘。我信他,更信我自己。
多么自负而盲目的话啊。她是有多傻,才想去劝服一匹狼不吃肉。
惊鸿你听我说,那人只是别人给我准备的礼物,一个妓子罢了。萧琅靠在门边,无奈地道:我是一时迷了心窍,但若要我选,定然还是你为重。我知道你生气,开门再说好吗?
剪画站在屋子里面。看起来比惊鸿还生气。听着外头的话,生怕惊鸿心软,琢磨着等自家主子一想站起来去开门,自己就拦住她。
平日里惊鸿习惯了伪装,所以即使是剪画也觉得她看起来温和没脾气。惊鸿冷笑两声,对外头的话似乎充耳未闻,只一一看了梳妆台上的东西,伸手将自己的发髻打散。
大宋为人妇梳已嫁之头,为寡妇或弃妇则在未嫁之头上戴一朵茉莉。惊鸿梳了简单的倭堕髻,簪上一支茉莉发簪,对着镜子看了看。
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剪画吓了一跳,看着惊鸿道:这
虽然她也气姑爷,但是总不能就这么离开萧家吧?老爷那里
惊鸿无所谓地笑了笑,绕过呆愣的丫头,去打开了房门。
惊萧琅听见开门声,心里一喜。一转头却看见惊鸿的发饰,脸色顿时沉了下去:你这是做什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惊鸿扯了扯嘴角,看着眼前这自己掏心掏肺喜欢过的人,眼睛立马红了:你允过我的事终于还是没有做到。如此,我便去拜别了老夫人,回娘家去吧。
萧琅又急又气,没想到惊鸿会这么决绝。她素来温和,这也不是天大的不可饶恕的错误,怎么就要回娘家了?
你别闹。用力抓住惊鸿的手,萧琅皱眉道:明知道我舍不得你,非要这么做么?我允你以后再不去见那女人了,你消气行不行?
惊鸿脸色平静,轻轻地呵笑了一声,慢慢将自己的手从萧琅手里抽出来。
你也曾允我,此生绝不负我。我信过了,现在心里很难受。萧琅,你要怎么才能让我再信?
萧琅脸上一阵僵硬,手里空了,心里也猛地没个着落,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会挽留她,进步挺大。惊鸿一边擦泪一边在心里冷笑。
这是怎么了?门口传来萧老夫人的声音,萧琅回头,眼神微微一亮:母亲。
老夫人。惊鸿恭恭敬敬地朝走来的人行礼,低眉道:惊鸿正好要去同您拜别,您来了,惊鸿便就在这里行三跪九叩大礼,谢谢您一直以来对惊鸿的照顾。
萧老夫人皱着眉,听着惊鸿这话,脸色难看得很:好端端的,又没人给你塞休书,你闹什么?
母亲,是儿子不对。萧琅连忙道:儿子一时糊涂,带着春红楼的姽婳上街,遇见了惊鸿,让她难受了,她才要走。母亲帮儿子劝劝吧。
春红楼?老夫人一听这名字,脸色更加难看:你带个妓女上街?还遇见惊鸿?琅儿,这样的糊涂事,你怎么也做得出来?
萧琅低着头,难得这样低声下气地道:儿子知错了,只愿母亲劝劝惊鸿。
萧老夫人连骂了两声混账,才转头看着惊鸿,脸色稍微和缓些,让身边的丫鬟去将人扶起来。
琅儿这是一时鬼迷心窍,你们才刚大婚不久,你要是就这么回娘家了,让外人怎么说?女人家还是名声最重要,琅儿保证了下次不再犯就是了。
☆、第五章王师凯旋日,夹道迎英姿
惊鸿被扶起来,没抬头,也没做声。
你是个好儿媳妇,认识的人都夸你是个贤惠懂事的。琅儿在朝中正是要挣名声的时候,你不能在这关头拖他后腿。萧老夫人破天荒地当真劝起惊鸿来,难得的好态度,叫惊鸿有些惊讶。
老夫人,我
你心里也喜欢琅儿,这点我一早知道。萧老夫人打断惊鸿的话,摆摆手道: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有什么好闹的。琅儿保证了下次不再犯,你便先回房去吧。
惊鸿咬咬唇,沉默着不说话了。萧琅见她有所松动,便连忙过去重新拉起惊鸿的手:我同你保证,不会有下次了。那姽婳,我一定再也不见她了,你信我。
又是这蛊惑人心的声音,惊鸿听着,叹了口气,点点头便松开萧琅的手,转身进屋子里去:那妾身就先歇息了,有些乏了。
手停在半空里,心里有点恼火。萧琅看着惊鸿的背影,琢磨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惊鸿越来越会拒绝他了?
不过恼火归恼火,知道惊鸿委屈,萧琅还是放低了姿态,开始每天一下朝就回家,顺便还会给惊鸿带几支簪子,或者买招福楼的点心给她。
惊鸿看起来平静的很,萧琅也琢磨不透她心里在想什么。不过第二天起身的时候,她依旧细细地替他绾好了发髻,萧琅便明白,她心里还是放不下自己的。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惊鸿这样规规矩矩的女子,又怎么会离开他呢?只是闹闹就罢了吧。想到这里,萧琅便慢慢将悬起的心放下,一点一点地讨好自家媳妇。
小姐,我打听过了。剪画站在惊鸿身边,撇嘴道:那个叫姽婳的,是春红楼新来的姑娘,的确是秦尚书家的公子送给少爷的。想来那妖精手段不小,所以少爷才一时鬼迷心窍。
惊鸿皱着眉将厨房送来的苦药一口口喝下去,擦嘴抬头,看着剪画道:辛苦你了,以后就不管这事儿了吧,老夫人那头也去吱个声,别让她老人家以为我还在摆架子。夫君错这一次,我就当没发生过。
小姐,您就是太好说话了。剪画嘟着嘴道:虽然少爷这两天对您加倍的好,可是也不能这么轻易地原谅了他。再有下次,难受的还不是您?
还是花锦小姐看人最毒,早知道这个姑爷不是什么好东西。小姐要是早听了她的话,也就不至于这么受罪了。
惊鸿没有应声,看着屋子角落里的花瓶出了会儿神,而后才起身,整理了衣裙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今天天气不错,去给老夫人请个安,下午扶着去池塘看看锦鲤说说话,也好打发时间。
是。剪画无奈地应了,扶着惊鸿往外走。
京城街上车水马龙,白天不开门的春红楼今日像是有什么事,午时刚过,一群姑娘们便换了素雅的长裙,擦掉脸上的胭脂香染,规规矩矩地站在春红楼的门口和二楼楼上。
不止这一处,其他寻常百姓家的姑娘也都纷纷上了街,挎着篮子在几个首饰摊子前晃来晃去,偏生不买,也不离开。
异乡客背着行囊,好奇地问老乡:京城的姑娘怎么这么多?
老乡算算日子,摆了摆手:嗨,不是京城姑娘多,是恰好今天待字闺中的姑娘们都出门来了。你刚来不熟悉情况,等我带你去茶楼上看热闹。
没一会儿,平日里关着主门、只开两扇侧门的京城,突然三扇大门全开,街上的姑娘们像是商量好了似的,齐齐地往官道的两边靠。
我说,你们还在磨蹭什么?小心等会儿错过了,哭都来不及!春红楼的老鸨推搡着几个姑娘去门口,顺便敲开了姽婳的门,伸个头去问:姑娘,你下去么?
姽婳愁眉不展,坐在梳妆台前发呆。萧琅已经四天没有来看她了,难不成他的夫人就那么重要,那么容她不得?
这样想着,老鸨的话她便没听进去。老鸨摇摇头,把门合上便匆匆下了楼。
国都的天气温暖,比之边塞自然是更让人舒适。沈墨骑在马上,看着熟悉的官道,心里觉得轻松了不少。
大宋抗金之军三战连胜,他是带着整个国家的荣誉回来的。这一战之后,边塞当有两年和平。虽然牺牲无数,但到底还是值得。
身下的战马黑风喷了个响鼻,扬着马头踏进京城的大门。
恭喜沈将军凯旋!刚看清城里景象,盈耳便是百姓的欢呼。沈墨侧头看了看,一向不爱笑的人也微微弯了唇。
沈将军护国护民,是最好的将军!人群里阵阵赞颂,小孩子也跟着拍手欢呼:最好的将军!
身后的副将石琮看得哈哈大笑,对他道:将军您瞧,这阵仗一次比一次大了。您话不多说一句,自有万千赞颂往您身上加啊!
沈墨朝站在前头的小孩子笑了笑,而后侧头对身后道:看你精神不错,等会儿你便先回府跟老太君汇报如何?
石琮一愣,抓抓头,憋了半天才小声道:将军您别害羞,我就是这么夸夸您。若是不动听,就当属下未曾说过。
他一见老太君就冒虚汗,可是不敢轻易去见的。
沈墨扭过头,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百姓从城门口到望不到尽头的前方一直是夹道欢呼,他心里是很开心,更开心的是,等会儿又可以看见龙椅上那个人的笑容了。
大宋皇帝待他如子,恩重如山。沈墨不好战,却发誓用他这一身本事,死守大宋边疆,不让金人侵犯丝毫。效忠于帝,是他这一生最重要的事。
来了来了!街道边的姑娘们看着由远而近的欢呼声,张张脸上都泛起晕染。想追过去看看,又顾着矜持,只能站在原地安静地等。
屋子里的姽婳终于回过神,听着外头那么热闹,忍不住推开了窗子去看。
她的房间恰好是靠外头的,开着窗子可以看见一段官道。只那么一小段,恰好能看见一人一马。
也就是这一人一马,在她抬眼的时候经过,硬生生地撞进了她的视线里。
沈将军!
外面一阵女子的惊呼,骑在马上的人像是被惊了一跳,微微侧过头来。俊朗的眉目像是藏尽了天下山水,令人一见忘俗。薄唇轻抿,严谨而正直的模样引得人想掀开他这神情瞧瞧,那人动情的时候会是什么神情?
姽婳从来没见过这样英俊的男人,要说好看,萧琅是很好看。但是身上没有这人的英气,也没有这人的正直。与之相比,不过是鱼目与珍珠。
春红楼的姑娘比普通姑娘大胆些,伸手就往沈墨怀里丢手帕香囊之物。沈墨眉头紧皱,一把将东西拂开,有些狠戾的目光扫过街边的女子,刚刚还尖叫的人瞬间没了声音。
姽婳一惊,那一人一马已经走到她看不见的地方去了。
半点不懂得怜香惜玉么?轻声嘀咕了一句,姽婳脸上泛起了笑意,飞快地回梳妆台前去整理了仪容,而后就往楼下跑。
她喜欢这个男人!喜欢的男人,一定要想个办法弄到手才行。
几个姑娘正被沈墨的目光吓得惊魂未定,一晃神就看见眼前一个花花绿绿的影子越过她们,朝那已经离开的队伍追了过去。
啊。跑得太快,不小心踩住了自己的裙摆,姽婳惊叫一声,恰恰倒在沈墨的马蹄旁边。
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后面的石琮都惊得勒马,看着前头这女子,急声问:你没事吧?
姽婳摔得疼了,但是一点也不狼狈,抬起头来脸上梨花带雨,却还是勉强笑道:奴家没事,多谢将军关心。
沈墨本还想让人去将这人领去医馆,一听这话,当即嗤笑了一声,看着地上那人道:姑娘你看清楚,关心你的是本将军的副将,可不是本将军。想引人上钩,也得看清楚了人再说话。
说完,也不多停留,调了马头,从她身边绕了过去。
姽婳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周围的百姓哈哈大笑,指指点点地道:瞧瞧,就这个样子还想勾引沈将军呢,人都没看清楚。
看这打扮也不是正经人家的,果然不要脸!
姽婳又急又臊,当真是要哭出来了。石琮见沈墨不搭理,也便只有跟着继续往前走。一队人从她身边经过,只留下一片嘲笑之声。
她从小到大虽然都是贫民,可是也没有这样丢脸过!这姓沈的,不仅不怜香惜玉,更太不给人留颜面了!姽婳咬牙站起来,捂着脸跑回了春红楼,哭得好不伤心。
将军,您瞧瞧,这京城不少家的姑娘对您芳心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