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已经到手的账本又成了暂管的,古氏心里很不痛快,奈何是沈墨开的口,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索性就不说话了。
沈从看起来不是很关心账本,倒是忙活着给惊鸿倒腾了一些千年人参,还有一大堆补身子的东西,一个劲往沈墨那里送。
剪画被老太君带走了,另派了个唤绣娘的丫鬟过来。惊鸿半梦半醒之间只觉得有人很温柔地擦着她的脸,然后是人低低的叹息。
果然是到哪里都不消停。
这话是说她么?惊鸿有些难受,她什么都没做呢就躺在这里了,也不是她想要这样的。
不过这人的动作真温柔啊,像在爱护什么珍宝一样,让她心里难受了又开始回暖。
恢复了神智的时候,惊鸿看见的就是沈墨。灯光半燃,他撤了屏风躺在她旁边,见她有动作,便倒了杯茶过来。
扶起她喝了几口,沈墨轻声问:好点了么?
惊鸿点头,虽然头还是很晕,胸口也发闷,但是眼睛好歹看得清东西了。
早让你做好准备,怎么还是这样大意。沈墨淡淡地说了一声,顺手替她将碎发拨到耳后。
做好准备?惊鸿愣了愣,苦笑道:你让我做的准备,原来是防备么?我以为
我以为大嫂告诉过你了。沈墨无奈地摇头:他们到哪里都不会消停,想置你于死地也是很简单的事情。今日之事,几本账本也能要你的命,你就该晓得厉害。
惊鸿愣了愣,接着心里一凉:你是说,给我下毒的人是
是古氏或者大叔伯么?
别想了,抓不住他们的。沈墨摇了摇头:他们一向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没什么证据可寻。就算知道是他们,也没有办法。
惊鸿皱眉,看了沈墨半天才道:也太可怕了。
不过是几本账本的事情,至于冲她下毒么?而且手段这么干净利落,半分痕迹也没有,恐怕她不是第一个遭殃的。
不是致命的毒,他们对你还算仁慈,因为你没太大的威胁。沈墨道:你可以去问问大嫂,她过的日子比你可怕得多。好几次不是我大哥和老太君护着,她就要被人弄死了。
一阵心悸从内心深处涌出来,惊鸿睁大了眼睛看着沈墨,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华丽的将军府,瞬间就让她感觉危机四伏了。明明看起来很和善的大叔伯,怎么会是幕后黑手呢?古氏和那几个婶子接下来还会对她下手么?亦或是她们的目标依旧是花锦?
怨不得花锦那天听见她们要回来的消息,惊慌成那个样子。
惊慌有些心疼,咬咬牙道:我要帮花锦,我得快些好起来,以后饮食起居都会小心的。
看她那目光坚定的模样,沈墨莫名地觉得有些好笑,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道:早些休息吧,你身子还虚着。另外,真想帮,也得先把自己的小命保护好,我还没精力去续弦。
乌鸦嘴。惊鸿嘀咕了一声,又看了一会儿沈墨的脸,然后很安心地去睡了。
沈墨笑了一会儿就不笑了,也跟着躺进被子。
惊鸿没有注意到,这晚上两人之间没有隔阂。当然,她也没精力去注意这个了。
剪画被老太君发落了,说是要从粗使丫鬟重新做起,因为她死活不肯吐露,惊鸿中毒那天她到底出去干什么了。
惊鸿很心疼,到底是陪嫁丫鬟,剪画跟她的关系又还不错。可是老太君在生气,她又说不上话,只能让剪画先委屈几天。
新来的绣娘是个安静的丫鬟,手却很巧,会梳好看的发髻。惊鸿觉得她还是不错,但是也不敢过于信赖。
沈墨这两天意外地一直在家里,她的身子没好,他就在书桌那边忙着处理一些事情。等都弄好了,就坐在桌子边,倒上一杯茶安静地喝。
惊鸿本来以为他是来陪自己的,但是这个样子看起来又不太像,因为他一句话都不说,也没多看她。
不过就这么在房间里坐着,惊鸿却觉得很安心,午觉都睡得格外香甜。因为有这尊大神在,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定然飞不到她身上来。
就这么休息了两天,院子里一直只有她和沈墨,看得多了也看得熟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好像更亲近了一点。
午膳想吃什么?惊鸿问沈墨。
沈墨一边看着手里的书一边道:红烧肉。
惊鸿应了去做,沈墨抬头看了一眼她出门的背影,便又低头继续看书。惊鸿做好了回来,时间还早,便在他身边站着帮他研墨。
红袖添香,举案齐眉也不过如此,沈墨突然觉得有种岁月静好之感,好像这样安宁的日子可以一直持续到他们都老了。
然而安宁不可能那么长,两天之后惊鸿就去找古氏要账本了,花锦自然是陪她去的,正挑了古氏在老太君那里的时候去的。
老太君安好。惊鸿老老实实行了礼。
看样子是大好了。老太君哼哼两声,挥手让她坐下,道:以后可小心点吧,别再吃错东西了。
惊鸿笑得大方:好的,身子都躺懒了,好不容易好全,以后定然会爱惜着。正好今日婶子得空,惊鸿便过来拿账本,下午的闲暇好仔细看看。
古氏脸上带着笑,看起来不是很不情愿。不过开口说的却是:那账本我正好看到一半呢,昨晚看了一整宿,还没看完。你要不等我把这次的账理了再给你,也不枉我看了那么久。
花锦咯咯笑了两声,道:婶子还有其他账要看,那几本还是给惊鸿吧,她看账也快。
惊鸿温和地道:婶子看一半了也行,定然前一半没有问题,惊鸿粗看即可。后面的惊鸿会仔细看着的。
古氏抿了抿唇,不说话了。一看就知道是不想交出账本。
去让人拿吧。老太君开口了,看着古氏道:惊鸿刚刚受了惊吓,账本倒是个能让人心定下来的东西。从儿那边的事情还有很多,这边的你就先不要操心了。
老太君一开口,古氏就不好说不了,只能点头让人去拿。脸上还是有笑,但是看向惊鸿的时候,就有点儿凉。
听闻惊鸿是个很能干的。古氏道:那账目有些复杂,也希望你看仔细了,莫要出什么纰漏才好。
惊鸿坐着,神情很淡定,心里却有些发紧。一想到有可能就是眼前这个人要害自己,她就有点不安。
婶子放心,惊鸿不会让老太君失望的。
话还是要这么说,只是惊鸿虽然会管账,却有一处死穴。
☆、第三十三章
萧家原来的账好管,那是因为萧家不涉商,账目很少。但是沈家不一样,沈家的账本花锦那里只有一半,却都占了半个书房。惊鸿会算账,但是她记性不是太好,少的账尚可,账目一多,绝对会乱。
花锦本来只想将一家铺子的账本分给她,但是古氏一次拿走了五本,这会儿全部给惊鸿,惊鸿便不可能再偷偷还给花锦。老太君帮她说了话,她就得做出来给古氏看。
这让惊鸿很头疼,虽然是笑着接过账本的。今晚别睡了,也许会好一些。
花锦松了好大一口气,轻轻拍了拍惊鸿的肩膀。惊鸿还给她一个安心的笑脸,示意她放心。她帮她那么多,这点小麻烦就不用她再担心了。
于是惊鸿就回去看账了,晚膳交给了厨房,随便凑合着给沈墨做一桌子菜就行。
熹和公主坐在御花园里发呆,沈墨已经转身要往宫外走了。沧月站在一边,轻声对熹和道:还不能死心吗?
堂堂公主,怎么就死心眼地非要在一个男人身上吊死。那个男人现在还已经有家室了,再纠缠下去,皇室的颜面何在?
熹和脸色不太好看,她实在觉得放不下沈墨,所以今天找他进宫,想问若是她愿意与凌惊鸿平起平坐,沈墨可愿意?
这是一个公主最大的让步了,可是沈墨还是不肯。
他说:惊鸿很好,足够陪臣度过余生。承蒙公主错爱,臣无以为报。
凌惊鸿到底有什么通天的本事,将沈墨捆得这样牢实?熹和想哭,可是挺直了背脊就是不愿意当真哭出来。
沧月在旁边看着,终于忍不住沉了脸色:您要是执意要嫁沈墨,大可请皇上下旨,何必这样作践自己?
熹和恼了,侧头看着沧月道:你知道什么?我不愿意逼他,只是想问问他怎么才愿意娶我!沧月,我是不是当真可怕到不堪为妻?
您很好。沧月转开了脸,看着沈墨离开的方向道:只是不是适合他的那个人。公主,属下一早便说过,有些东西无法强求。
自小娇生惯养长大,没有什么东西是自己得不到的。熹和在这样的背景下依旧懂得克制自己,不任性,已经是难能可贵的公主了。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沈墨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跟她有什么关系。
沈墨和沧月都是陪着她长大的人啊,看起来都像哥哥一样,为什么沧月总是会无条件答应她的所有要求,沈墨就连低头一次也不肯呢?
熹和越想越开始钻牛角尖,手里的帕子拧得死紧。
小时候她就问过沈墨,愿不愿意娶她为妻?那虽然是儿时戏言,但是当时的沈墨是没有拒绝的。为什么长大以后,等到她当真可以婚嫁的时候,他却要这样对她?是她爱他不够多,还是哪里不对?
她不会迁怒惊鸿,熹和是聪明的人,她知道自己该从沈墨身上下手。
沈墨回到院子里,饭桌上竟然没有惊鸿的影子。
少夫人呢?他看向一旁的绣娘问。
少夫人在书房。绣娘恭声回答:今天拿了不少账本回来。
身子都好完了?沈墨挑眉,没想着用膳,转身就往书房走。好不容易脸上有一点血色,那可都是他养的,得去看看怎么样了。
惊鸿埋在一堆账本里直揉头,古氏说她看了一半,但是账本给她的只有账本,没有任何批注,她只有从头开始全部看一遍。才看了两本,纸笔用了一大堆,现在写下来的东西都有些乱了,真头疼。
一张纸被人拿了起来,上面的字迹凌乱,一改往日的娟秀,一看就知写字之人极其不耐。
看烦了?沈墨轻笑一声。
惊鸿吓了一跳,抬头看是他,拍拍心口道:你怎么没个声音的。
这么一打岔,刚刚自己看到哪里的就又给忘了。惊鸿咬唇,有些哀怨地看了沈墨一眼。
沈墨轻咳,走到惊鸿身后去,看了看她正在写的东西。修长的手指接过她手里的毛笔,轻声道:你这记账法子繁琐了,所以要写这么多。米铺上月有欠账,你便只记实际收支,当月收的再划在当月,这样便一目了然。
边说沈墨一边给她写,两人靠得很近,鼻息间的呼吸都清晰可闻。惊鸿莫名地脸红了,心里咚咚直跳。
没出息的,已经是二嫁的人了,怎么会惊鸿暗骂自己一声不要脸,沈墨在跟她说了什么便完全没有听进去。
惊鸿?沈墨低头看着她。
啊惊鸿连忙回神:怎么了?
沈墨愣了愣,接着哭笑不得地吐了一口气,无奈地道:我来替你做吧。
你会看账?惊鸿吓了一跳:你不是将军么!
不是说,将军是武夫,应该是大字不识一个的么!
上马杀胡虏,下马草军书。沈墨笑着将惊鸿抱起来,自己坐在椅子里,然后将她放在自己腿上,轻笑道:恭喜娘子得了一个文武双全的将军相公。
这话说得油嘴滑舌,也是因为今日沈墨心情不错。看着这小笨蛋被一堆账本围得愁眉苦脸的模样,便很想这么逗逗她。
惊鸿脸直接红到了脖子根,想站起来,沈墨的左手却在他腰间,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将她困住了。
仔细看着,若是不聪明,就得好好学。沈墨看了她一眼,语气有些严肃。惊鸿被吓着了,立马乖乖听话看着账本。
手把手像个夫子一样教着她记账,沈墨其实不是很专心。惊鸿身上有很干净的香味,不知道是从哪里,幽幽地散发出来,萦绕在他的鼻尖。
突然想起今天熹和问他:沈将军,凌家惊鸿何处最让你看重?
看重吗?沈墨不以为然。凌惊鸿身上没有什么特别的好,贤惠大方这些,不少人都有。但是他看她最顺眼,即便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也觉得这个人最不会惹他烦。
她的爪子总是收得好好的,不会经常露出来。偶尔躲在一个角落里发发彪,好了之后也总是笑脸迎人。最忘不了的大概还是那次在春红楼面前,她孤零零地站着,有些迷茫又无助的模样。他在远处看着,只觉得想帮她一把。
凌惊鸿不柔弱,一点也不,但是比起其他的弱女子,看起来更想让人怜惜。
大概是他的英雄情结在作祟,咳。
要说喜欢或者爱慕,他觉得自己应该没有,应该吧。
这样!惊鸿总算学会了,眼眸亮晶晶的,比平时看起来有活力多了。抢过他手里的笔就按着他刚刚说的法子给他算了一遍。
是这样没错吗?惊鸿像个交功课的弟子,眼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