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风泪眼这么简单?”
清爽的眉宇之间抹开蒙蒙笑纹,那声音却不再有方才那般的戏谑之意,“我觉得是情至深处,由心而发的一种表现。”
这个人,心机太深,让她一时琢磨不透他到底是何意图?
楼
眷直视着他,平静道:“裴大人似乎很善于揣测人的心思?不过,我可以确切的告诉你,今天,你猜错了。”
“哦?错了吗?那也许吧,我可不是你肚里的蛔虫,或许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真所谓,百密一疏嘛!”他的唇边,始终浮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淡淡笑痕,一双晶亮的眸子却是灼灼看她,玩味的眸光
落在她的脸上。
百密一疏,
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想和他在纠缠于这个问题,楼眷正了正眸色,说:“夜深了,我先回去了。”
“你就这么不愿和我待在一起?还是你的眼中只看的见他!”身后,低沉的声音随风飘了过来,楼眷听的分明,他话中有话。
转身,大咧咧的迎上他的目光,她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她的倒影,大多时候,她都不敢望他,不知为何总觉得他的目光过于热辣,过于殷勤,让她无法承受。
“庆功宴,你醉倒在筵席上,是我亲自送醉酒的你回的将军府,也是我亲手卸去了你的……甲胄。”
当时,她吐了他一身浊物,他不知道有多狼狈;他再三叮嘱不要说是他送她回的将军府。
在他深幽的目光笼罩之下,身子犹如跌入万年冰窟,登时冷煞了整个身心,面前的脸孔一点点重叠,她的视线渐次模糊。
是他?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是裴景庭送她回的将军府,而且还……
他到底都知道了些什么?
声音轻唤,低沉,只容他们二人可听见,但是她却是听的清楚,他说:“你是女子!”声音从头顶上方落下,犹如晴空一记霹雳将她劈为两半,四肢百骸骤然冰冷。
脑子‘嗡’的一声巨响炸开了锅,楼眷感觉到一双温热的手掌搭在了她的肩上,带给了她片刻的温暖。
惶惶抬眸望他。
那夜,当他卸去了她的甲胄,乳娘惊恐的眸色令他起疑,虽然他什么也没看到,但是她梦中的呓语,让他又惊,又喜。
——娘……女儿好痛苦,娘……女儿不要做……男子……不要……
尽管他的声音模糊不清,可是他听清了,他拉着他的手,一遍遍唤他‘娘’,而他自称‘女儿’,他……
他是女子!
“其实,早在三
年前那夜,你衣裳散乱,神色恍惚从他的府邸出来那刻,我其实就应该想到的,那夜,也是你解了他的媚毒。”他的手握紧,深吸口气,犀利的眸子盯着她脸上戏剧化的表情在变换。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求你了……”她紧紧捂住了耳朵。
裴景庭近前一步,将她揽入怀里。
“别怕,我不会告诉第二个人知道,有我在,我不会要你再受到任何的伤害。”温润嗓音一如三月飞絮,他啄吻着她的发丝,迷蒙了眸色:“归尘……”
一声轻唤,楼眷蓦然清醒,她奋力将他推了开去,清澈明眸中的幽光像是淬了冰水般,冷然瞪着他,愠怒道:“不许你这样叫我。”
除了他,谁都不可以这样唤她。
她无声地笑了起来,笑的惨淡,笑的悲凉。
“我没有别的意思,归尘,我只是……只是不忍心你因为他而伤心难过,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他今夜能召幸屏儿,以后,他还会有数不清的后宫佳丽,他不值得你为他若此。”
在她的心里,他终究还是抵不过他在她心里分毫,
让他好生妒忌,好恨!
为了她,他可以牺牲一切,包括胞妹,屏儿。
心中蓦地一紧,黯淡的眸子低垂,她低低的抽噎:“不是你说的那样的,我没有,我才没有为他而伤心难过,他是君,我是臣,仅此而已。”
裴景庭忽然扬声大笑:“哈哈哈……好一对君臣!真的只是君臣这么简单的话,你就不会因为他今晚宠幸屏儿而在此痛哭流涕了!”
林子里陷入了沉默,死一般的沉寂、窒息。
一阵冷风刮过,吹散了她颊边的发丝,有几缕发丝横过眉眼,恰好遮掩了她眸中的情绪,他轻叹一声,敛去了脸上的慵懒之色,恢复了平日里的温文儒雅,裴景庭凝重了声调:“如若他对你当真有心,他就不会时至今日还没发觉你其实是女儿身这个惊天秘密。”
裴景庭说的又何尝不是呢?
其实,早在三年前,她就或多或少对他有过暗示的,只是他,似乎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难道真的如裴景庭所说,他对她从来都没有真正用过心?
眸色沉痛,那一刻,她的心中有激烈的暗流涌动,带着种种痛楚、悲哀,压抑多年的情绪顷刻爆发,难抑的情感在她心里蔓延滋生
,楼眷忽然间就掩面失声痛哭起来。
凝着她悲伤的模样,裴景庭柔缓了眸色,他其实也不想说这些话来伤她,他只是想她能明白现状,要她早一日彻底顿悟。
“归尘,不要哭,我不会让你再这般伤心了。”声音低迷,指腹滑过她的脸庞,揩去脸上绵延不绝的涟涟泪水,碧眸中有着无尽疼惜。
抬臂,揉着她的削肩,垂眉敛笑道:“你可是咱们北朝智勇无双的神武大将军呢,不许再像今日这般的哭哭啼啼的了哦,嗯?”
拂袖拭了拭面颊,楼眷侧首,小声的嘟囔:“谁说我有……哭?”她将那‘哭’咬的极轻,嘴里就是不愿承认她有哭这个事实。
“没有吗?”裴景庭歪脖看着她。
“……”
她不语。
“那便是我看错了,呵呵,你呀我究竟该如何……”收臂,将她轻拥进怀里,让她舒服的靠在他的胸口,她的脸紧贴着他的心口,心情难得的抒怀。
眼角余光不经意间瞥向某处,唇角微微扬起了一个漂亮的弧度,他知道,他看见了他们在一起。
他能助他登上皇帝宝座,但是对于她,他却不能拱手相让,因为,她是他唯一动心的女子,只因是她,他此生不会放手,即便对手是高高在上的他,也不例外!
乌发轻扬,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一下,右手四指紧握成拳状,幽邃黑眸再也不去看林中相拥在一起的二人。
端木闵眸色冷凝,一袭黑袍将那张俊颜衬出些许森冷和肃杀之气,迈出的脚步略显沉重,他一心待他,可是他呢?
自从他奉他的命令班师回朝,身为帝王的他总是找各种机会想见他,想听他说话,想与他亲近,可是他却对他犹如洪水猛兽般唯恐避之不及。
深深闭目,忆及方才林中二人相拥在一起的情景,心口绞痛的厉害,胸中那股难抑的窒闷,使得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他踉跄止步,举袖,以手掩唇,背靠树杆又是一阵撕心裂肺般猛咳不止。
“咳咳……”
“……归尘,为何你就是不明白呢?咳咳……”唇角隐现一丝刺目的殷红,白玉脸庞失了血色,双眸黯淡,他凉薄一笑,那笑带着淡淡的嘲讽。
“你可有听到咳声……”
她似乎听到了有人在低低的咳嗽,那一声赶似一声的咳喘令她
的心莫名的揪紧,心,隐隐又在疼了。
发觉她尚在他怀中,楼眷豁然推开裴景庭,眸色尴尬,低低道:“方才我……失态了,对不起。”
眉眼似画,星眸隐有泪光悬而欲滴,肤凝唇红,那模样实在是惹人怜爱。
“无妨,我的肩膀随时可供你依靠。”裴景庭眯眼深笑,眸中有着浓浓的宠溺。
“对不起,我……我想你可能误解了,我只是……方才……我……”她就是突然想大哭一场,她不想他对她有什么误会。
“不用解释,我都明白。走吧,这里风大。”他笑着前行。
垂眸,抿了抿唇,她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两个白色身影一前一后出了林子。
“归尘……”
动了动唇,却是没有发出声音。
黑袍从暗角里走了出来,望着她远去的纤瘦背影,那双深幽的黑瞳无论如何都不舍得从她身上移开,望着他越走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手足情深
次日狩猎,楼眷没有如期见到端木闵,看着身着宝蓝蟒袍的明王端木心,楼眷面色微诧,探究地目光望向端木心。
“眷,做什么这般看着本王,可是本王今天有何不妥?”端木心上下瞅了瞅了自己,和往日没什么不同嘛,他做什么这副表情看着他?
“呃,没……没有。”
楼眷歉然收回目光。
为什么今日到现在了他还没有来?心里竟然有着一丝期待。那会儿,她远远的瞧见曹焕火急火燎的进了他的寝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自从曹焕进去后,大半日了也没见出来。
楼眷心下惴惴。
端木心眼峰扫了楼眷一眼,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笑痕,说:“皇兄昨夜多饮了几杯,又召幸了裴景屏,伊人再抱,想是皇兄今日不会来了,福公公方才传话出来,说是皇兄吩咐,今日由本王代为执掌狩猎事宜。”
伊人在抱!
端木心这不经意的一番话令楼眷如被人当头棒喝清醒了过来,是啊,她怎生忘了呢,他昨夜召幸了裴景屏,她垂眸轻笑,心头却是一阵难抑的苦涩。
“下官参见王爷。”
大袖轻扬,端木心翕然一笑:“免了。”
“楼将军。”裴景庭看见楼眷,深邃的碧眸含笑看着她,抱拳深施一揖,楼眷眸光躲闪着,视线转向一侧,艰涩抱拳回礼:“裴大人。”
“呵呵,昨夜令妹蒙受皇恩眷宠,本王在此可是要恭喜裴侍郎了,放眼这北朝的国舅爷,那定非裴侍郎你莫属了。”端木心温然一笑,脸上却并无半点讽笑之意。
裴景屏素有天下第一才女之称,她当皇后,那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想来皇兄这次是真的准备立后了,可是皇兄不是一直在等那个女子的吗?他怎么就……
“王爷说笑了,景庭惶恐。”
裴景庭颔首,眼角余光瞥见她黯淡的眸色,他深蹙了眉心。
瞥见她苍白脸色,端木心敛眉轻唤:“眷,眷……”
“咳咳……”裴景庭掩唇一声清咳,拉回了楼眷的心神,瞅见他暗示的目光,楼眷抱拳正了正脸色,俯身垂首:“是,王爷。”
“眷今日似乎脸色不大好,要不要传御医过来瞧瞧?”皇兄可是再三叮嘱要照顾好他,瞅他脸色苍白,精神头似乎不佳,端木心难免有些担
心。
这位神武大将军自从班师回朝后,那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
“呵呵,臣不妨事,许是昨夜吹了些冷风,故而夜里没有休息好让王爷担心了,确是臣的不该。”她笑着随便找了一个由头搪塞过去。
裴景庭细细观她神色,默不作声。
端木心黑眸一弯看着她,若有所思,半晌,他点头:“那就好。”
转身瞥向某处,唤道:“霍雷。”
“王爷。”霍雷迈步上前。
“你今日就权且跟在楼将军身边,不容有半点差池,楼将军狩猎途中若是有什么闪失,本王绝不轻恕你。”
“霍雷领命。”
“嗯。”
端木心颔首。
皇兄只说是来狩猎,对于的皇兄的心思身为近臣,又是臣弟,聪明如他又如何能揣测不透这个中玄机?皇兄这是因为考虑到楼眷回朝闷的太久,故而提出狩猎之举,就是想楼眷放松放松。
皇兄对楼眷那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莫非皇兄还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楼眷这脾性也着实太扭了,怎么说皇兄也是一国之君,他多少也该对过去那些事情放下了吧。
他虽是如此精密安排,但是却有人就是不见得领情。
“王爷,楼眷谢王爷眷顾之情,其实,楼眷身体真的没什么大碍,还请王爷收回成命。”楼眷凝眉,王爷怎么就派了霍雷跟着她呢,这完全没那个必要嘛。
“呵呵,眷,你多虑了,本王没别的意思,只是考虑到你大病初愈,这围场又多凶猛虎豹豺狼出没,昨日已然惊动了那些畜生,今日,眷精神不佳,有霍雷跟在身边,本王也就放心了,况且……这也是皇兄的意思,眷就莫要再推辞了,就这样吧。”声音一如春末飞絮,在风中一轻旋曼舞,霞光落在那张俊逸脸庞如仙似幻。
是他的嘱托!
凝眸,无神的眉眼聚集着惶然,她有些受宠若惊,心思辗转,眸中有着一抹浓浓的掩饰不住的喜悦,莞尔一笑,俯首低低应诺:“臣,遵旨。”
“如此甚好。”
瞥见那双清澈眼眸,端木心呼吸一窒,他有片刻失神。
男子也有如此笑容?
难怪皇兄对他……
晨光下,面前那张皙白莹润的俊脸泛着如玉光泽,这是一张绝美的脸,给人的感觉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