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母诚惶诚恐跪地,“皇。。。。。。是皇上。”
“端木闵!”
启云帝十二月初七,南帝姬千臣派使臣修书一封求娶北朝公主,声称愿与北朝永结秦晋之好,只因先皇膝下只得一位公主,且公主年方七岁,着实难住了北皇。
有大臣建议敕封一位名门淑媛前往和亲,又因南帝姬千臣生性暴戾、嗜血,一时间,诸位佳丽皆诸多推诿称难当大任,北皇端木闵与群臣商议不果,头痛不已。
就在北皇焦头烂额之际,废妃楼氏主动请缨前往南朝和亲,北皇犹豫不决,在大臣的再三催请陈词下,北皇终于点头允诺,并当即敕封楼氏‘嬛公主’。
十二月初八,北皇端木闵郑重答应了南帝姬千臣的联姻,将义妹嬛公主下嫁南帝姬千臣。
金銮殿上,寂静如斯,文武百官皆匍匐在地,静静地等候着北朝第一个被敕封为嬛公主的女子。
殿上有风簌簌吹来,今日的风冰冷得反常,几乎要将人全身的血肉冻结。端木闵端坐在金銮殿之上,静默地凝视着殿口,等待着册封仪式的正式开始。
“嬛公主到——”一声接着一声的高喊从金銮殿外响起,一袭华衣美服的女子蒙着金缕面纱穿过重重禁卫,缓缓走进金銮殿。
走到殿中央,她微微低垂着眼眸,欠身叩首:“参见皇上。”
然而,那个高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却仿佛入定了般痴痴望着她,从女子身穿属于嬛公主身份的金缕玉衣走进来的一刹那,眼神便全部凝滞。
金銮殿里陡然升起了异样的沉寂,无数朝官纷纷抬起了眼看向高坐的皇帝,惊疑不定。然而没有人留意到,殿中央的女子眼睛里瞬间闪过莫测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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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在百官惊疑的注视里凝望着垂眼的美丽女子,直到许久,才缓缓开口:“平身。”
福满公公双手小心翼翼地端来金盒,有淡淡的金光从盒子里散发出来。端木闵取过盒中的金冠,金色的陌光如湖面波光般瞬忽掠过他的脸。
抬起了头来,看着他端着金冠向她缓缓走来。金冠上周围镶嵌了龙眼大小的深海明珠,冠顶上飞腾着一只彩金的凤凰——那是嬛公主尊贵的象征,胜比一国之母。
她忽然笑了起来,浅笑盈盈地看着他走过来,看着他亲手将金冠戴在她的发顶上,眸中的笑容越发得变幻莫测。
“皇上。”红唇微微开阖,声音低得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到,“臣妹有一样东西要还于皇上。”
“怎么了?皇上不识得它了么?”隔着金缕面纱,她依然微笑,微微向他靠近,轻声耳语,“臣妹今日要赌,赌您依然像以前那样宠我,疼爱我。”
话落的一瞬间,握着玉笔的手做了一个剧烈而凌厉的动作,往前一刺!在那一瞬间,端木闵全身一震,不敢置信。
他忍着心口的剧痛,震惊不已地看着那个冷冷微笑的女子。
金銮殿里一片死寂,然而久久等候皇帝赐金冠后宣读圣旨的百官匍匐着低头,根本没有留意到大殿中央已逢遭剧变。
紧紧握着还插在男子胸口的玉笔,手剧烈颤抖着,看着黄袍里渗出来殷红的血,她闭上了眼睛,原本决定再度深刺的玉笔忽然被猛然拔了出来,一线热血登时溅上了金缕面纱。
“臣妹还要赌。”她依然在他耳边轻语,眼里忽然有泪水蓦然滑落,声音却冷漠,“我赌你不会降罪于我,因为你爱你手中至高无上的权柄,你想一统天下。”
两人就这样僵立着,不可思议地看着笑得宛如孩子般纯真的女子,心口的血直流下来——
“这是你欠适儿的。”
他带走了她的适儿,还逼她前往和亲。
“为何你就是不肯信我。”
“你不也从来都不曾信过我。”她笑了笑,声音却异常的冰凉,听不出任何的笑意,娟秀的长眉,凤眼,卷翘的睫毛,直挺的鼻翼,妖娆的红唇,她阖了阖眼睛,保持着先前仰望他的姿态。
“归尘——”他的声调听来很怪,怪得不太像那位翻脸无情的铁血帝王,蜜色的脸
庞越来越难看,难得出现了那样近乎透明的苍白。他略略放低了声调,但一字一字,依然有力:“适儿很安全我向你保证。”
“希望你说到做到,我前往和亲,你保我适儿无虞。”她做梦都想不到他会变得这般无情。
“我以性命担保。”
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端木心惊呼,扶住了踉跄着快要倒下的皇帝。一片死寂之后,无数军士和朝官惊呼着,往殿中央扑过去。
“御医!御医!”端木心刹那乱了方寸,扶着皇帝大喊着,看着她的眼睛里有杀气烈烈燃烧,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她哪里改变了——竟然是想和皇兄同归于尽!
然而所有周围的朝官和侍卫陡然间都停手了,震惊地看着皇帝的方向,端木闵的声音颤抖着响起,震慑了全场,“都住手,即刻送嬛公主前往南朝和亲——”
“皇上?”端木心不可思议地看着脸色惨白的皇帝。
端木闵捂着一直在流血的胸口,直直望着眼前同样面色惨白的女子,忍着剧痛,忽地笑了起来,“那么,朕也赌,赌你心里还有朕,因为……因为,你没有狠下心来……来置朕死地……是么……归尘……”然而一句话还未说完,再也支持不住,靠在端木心的身上昏迷了过去。
“皇上!皇上!”
金銮殿内一片混乱。
握着玉笔的手背暴突着条条青筋,心口隐隐刺痛着,那伴随着迎亲队伍的号角声,渐渐湮灭在呼啸的冷风里。
南北通婚,最高兴的不是新郎官姬千臣,而是两国的百姓,这意味着两国建立友好邦交,短时间内不会再有战事发生,然而,猜测终归是猜测,谁也猜不透帝王的心思。
南朝的皇帝迎娶北朝的嬛公主,这真的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两国交界,鹿城。
姬千臣看着立在崖边的挽髻女子,发顶的金冠焕发出璀璨夺目的金光,鲜红的嫁衣飘摇在凛风里,宛如一朵茶花,安静地怒放着。
“羡之,谢谢你。”她侧转过身,神色空茫地看着极远处高耸绵延的山峦。
“想不到我们还能再见。”
垂下晕着金粉的眼睑,沉默了许久后忽地抬眼,那瞬间,姬千臣仿佛看到了她眼睛里有刀一样的冷光闪过,“他不要我了,我留下只给他徒添烦恼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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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你这样认为?”
“难道不是?”她愕然。
“看来他把你伤得的确不轻,以至于你到现在都误以为是他负心薄,刻薄寡恩。”
“你什么意思,我不是很明白。”她茫然望向姬千臣。
“昭云其实。。。。。。就是璇玑,她怀了端木心的骨肉,我逼不得已才给了她公主的身份以掩悠悠之口。”
“璇玑!”
原来昭云就是璇玑,难怪她从不曾听说过有昭云公主这号人物。
“端木心好像拿住了他的软肋,他才迫不得已迎娶昭云为妃,同时予以掣肘从而牵制端木心。”
“明王他。。。。。。”
“他该是奉先殿那场政变的始作俑者才是。对了,适儿还在等你,念在你我相知一场的份上,我且前去助他一臂之力,就是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鲜红的嫁衣在山顶上独自飘摇,衣袂凛凛,宛如垂暮下绽放的血一样的夕颜。
“适儿在南朝?。。。。。。”
。。。。。。不,不可能,她一定是听错了。
究竟怎么一回事?
“为了你们母子能平安离开北朝,他可谓是用心良苦啊,唉——”姬千臣一声长叹,策马扬长而去。
寒冷的夜风里,鲜红的嫁衣猎猎作响,她依然不说话,静静地望着夜幕中的虚空处,声音淡淡的,眉宇间却有着浓浓的担忧:“闵,为什么你要瞒着我?”
她的神色忽地又黯淡了一下,正待说什么,那黑沉沉的夜幕下,猛然闪过几道雪亮的光!
徐徐亮起来的天光下,端木闵的背影独自孤寂苍凉,一头乌黑的长发在凛凛的冷风里翻腾着,漆黑的眸子里宛如枯井。
“遵照祖制,端木闵混淆皇室血统当诛。福满,赐酒。”端木心拍拍手,福满端着一个小瓷瓶进来,这瓶子和当初给她的那瓶极为相似,不用猜都知道里面装的是鹤顶红。
福满亲把壶,斟酒,双手敬上。
端木心始终背对他而立,淡淡说:“念在幼时你曾多次关照我的份上,我给你留条全尸。你还有什么心愿,我定当竭力为你办到。”
他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好好待昭云,别在让她伤心了,你
已经是当爹的人了。”言罢,伸手,执杯,触唇,仰脖,一系列动作可谓一气呵成,涩而辣的酒入口,一饮而尽。
“皇上!”福满脱口惊呼出声。
“你。。。。。。”端木心惊诧转身,却已是来不及,他已经喝下那杯酒。
“我等这天等了太久。”他垂首,幽咽一样的声音飘散在了风里,温热的液体从口腔流了下来,他伸手摸了一把,濡湿一团,他知道是血。
“皇兄——”端木心奔过来,揽住了他的手臂,有些惊惧交加,脱口喊了他一声。
模糊的视线里,穿着鲜红嫁衣的女子浮现眼睑,他笑了,轻念:“我要去找归尘和适儿。。。。。。”然而,不知不觉,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感觉手慢慢变得冰冷无力。
“皇兄,皇兄——”
“有刺客,抓刺客!”
殿外,刀剑声响,一个黑影疾速掠来,一团烟雾笼罩开来,待烟雾散尽,地上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王爷,要追吗?”蒙泰双手打揖,却没有追赶的意思。
“你若实在悠闲没事干,不如去斗罗宫负责教皇儿习武若何?”
“习。。。。。。习武。。。。。。这。。。。。。这个。。。。。。”才多大点儿小屁孩,就让他教授武艺,王爷这不是成心刁难嘛!
“福满,宣旨。”
“奴才领旨。”
丧钟声过,六宫举哀,没有一丝星光的夜里,只有幽幽的荧光在寒风里飘飘浮浮。
望向沉沉的夜幕,心绪万千交集。思及往昔,心中一阵翻涌,感觉无数复杂的悲恨情苦齐涌上心头,他到了还是对他下不了手。
“王。。。。。。王爷。。。。。。请。。。。。。还请王爷过目。”福满从袖管里拿出明黄绢帛呈给了端木心。
“什么?”
“皇上说,待他大定后将此物呈给王爷即可。”
竟是先帝遗诏!
端木心放眼一观,瞬忽间,一股激动的情绪快要冲破了心中家国责任的枷锁,然而他的身子只是微微颤了一下,却转瞬平定。
“端木闵,王八蛋!你居然唬我!”软软的跌坐在龙榻之上,手抚着龙头扶手,端木心一脸挫败。
福满不
解,偷瞄着地上的信笺,但见上方写道:“太子无德,难当大任,三皇子端木闵德才兼备必要时可取其而代之。”
原来父皇早有意传位皇兄,而皇兄却无心皇位由来已久。皇兄,您为了获得自由身竟不惜下套让臣弟钻,皇兄,您骗得臣弟好苦啊,现如今您倒是一走了乐得逍遥自在,您可苦了臣弟啊!
端木心哭丧了脸,无论如何都不甘心被束缚,喊道:“该死的,追,还不快给我把他追回来——”
麓山之巅,夕阳下,两个深爱的人彼此相拥在一起,他忽地转开了脸,看着深冷的夜空,笑意越发意味深长,“让你担心了,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我好怕,我以为,我以为再也。。。。。。”
“为你我愿舍弃天下所有。”他慢慢收拢双臂,将女子珍惜地拢到怀中,她挣扎着想跑开时,哪里挣得开那钢铁铸就般的臂膀?
“真的不后悔?”她看中他的眼睛眼里激潮澎湃。
“有舍才有得。”他低沉地说道,“在我眼里,你才是我最想要的那个,我只是遵从了我的心罢了。”
他说着,唇已经凑了过去,迅速将她衔住,强盗一般霸道地侵袭着,似要将她连着魂魄一起吞噬到自己腹中。
蓦地想起什么来,她急着解他衣裳,他狡黠一笑,“这里不合适。”
“你瞎说什么,我只想看看你的伤。”那天,她失了准头,早知真相如此,打死她也下不了那等狠手。
“哎哟,你不说倒好,哎哟,好疼啊,归尘,我。。。。。。看你往哪里躲。”一把将她逮回怀中,低头,深深亲了下去。她呜呜出声,泪水极快地掉落下来,手脚却是越来越软,直往他的怀中坠去。
望着怀中女子憋红了的脸,徘徊了不知多少年的心,似乎忽然便找到了着落之处,顿时宁妥了下来,眼角缓缓漾起的温柔笑意和透明泪光,如春风般轻轻漾开。
谁拥有不变的眷念
谁能有一生的缠恋
谁可以寂寞直到永远
只为一句誓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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