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减少灵力消耗,我只在等待八思巴接近时才变成人身。我做了300年的狐狸,对于以人的模样过人的日子总有些不习惯。而且无论在八思巴的国师府还是恰那的白兰王府,我都不可能以人身出现。否则,不说我怪异的蓝眸蓝发会让人以为是妖孽,单单我的女儿身,便会为八思巴和恰那惹来无尽的麻烦。
宝蓝色的天边多了圈绚丽的云彩,拂面而来的柔风带着微醺的气息,亭子顶的飞檐悬挂着铁马,叮当作响,我在夕阳余晖中对他点头。他笑得极满足,可爱的酒窝总是顽皮地跳跃在俊美的面容上。对于恰那,我从来都无法拒绝。他活得太累,能让他开心的事是那么少,这么简单的愿望我怎能说“不”!
所以恰那生日那晚,当房内只有我与他时,我穿着裙边绣着白梅的水蓝衣服,腰间系一根绣金线的白丝带,脚上是深蓝底配白碎花的绣花鞋,斯斯文文地站在了恰那面前。
恰那眼中漾着浓浓的惊喜,眼睛亮得璀璨夺目,情不自禁地握住我的手:“小蓝,你真漂亮! ”
他想起了什么,从怀中小心地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囊,里面是那条元宵节时他为我赢得的蓝丝带。他笑如春风:“你让我保管的。来,戴上吧。”
我拿起丝带往头上绑,毛手毛脚让他直叹气:“你呀,已经能化成人身这么久了,还是不会做这些女孩儿的活计。还是我来帮你吧。”他从抽屉里拿出把犀牛角梳,让我坐下,站在我身后为我梳头。他梳得极耐心,眼神专注,仿佛这是世间最重要的亊情,从发根缓缓梳到发梢,轻柔细致。我的蓝发在他的打理下变得极为服帖,根根丝滑若放射状的海藻。丝带结成蝴蝶样式绑在侧边,俏丽又活泼。
他的长发辫侧放在左胸前,右侧散开些许长碎发,闪着丝质般的光泽。在他低头时,头发会拂过我的脸,有种软软的酥麻感。我突然想到,不知触摸他那一头乌黑的长发是何感觉,应该很柔软吧?我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摸他的长发瓣。触手的感觉很好,柔软到心底。
他手执着梳子愣在半空,眼眸低垂,睫毛在微微颤抖。我笑道:“恰那,你的头发真好,很软。”
他抬眼看着我,眸子中流淌着明净的波光,脸上泛着霞光般的潮红,声音微颤:“小蓝……”
我眼露憧憬:“可惜娄吉出家了。若他有一把长发,不知会不会跟你的一般柔顺。”
他怔住,眸子一黯,偏过头深呼吸一下,走到柜子边拿出酒瓶和两个酒盅:“今天我生日,你陪我喝酒吧。”
我吐了吐舌头:“我可不行呢。你忘了吗,你20岁生日时我陪你喝过酒,结果很快就醉了,还出了那么大的丑。”
就在那日我第一次拥有了人身。我那时在他面前赤身裸体,现在想来还挺害臊的。他似乎也想起了什么,颊上飞过两片红云,唇角却浮出笑意。
他倒满酒,将其中一杯放在我面前,自己昂头喝下另一杯:“今天我很高兴,你就陪我少喝一点吧。”
我正想着该怎么拒绝,突然听得轻轻的敲门声,墨卡顿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恰那,是我。你开门好吗?”
恰那脸色霎时变了,沉替声音回绝:“公主,我睡下了。”墨卡顿早已失去已往的嚣张,声音里满是讨好与哀求:“恰那,今天是你24岁生日,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对你说句生日快乐。”
恰那礼貌又疏远地答谢,墨卡顿又敲了敲门:“你开门好吗?我,我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恰那仍不肯开门:“公主的礼定是好的,交予我侍从旺错就可。改日我再登门道谢。”
墨卡顿沉默了半响方隔着门幽幽叹息:“我想了很久,你不缺钱,除了看书又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再贵重的礼物你也不稀罕。所以,这次的礼物是我亲手最的,我这被子第一次做针线活,我知道我的针线功夫很差,你看不上眼。好歹,算是我一番心意吧。”
门外,墨卡顿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恰那听得她走远了才打开房门。门口的地上,摆了一双崭新的男靴。
烛光下,恰那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目光一直盯着那双靴子。靴子做得实在算不上好,虽然面料考究,靴尖还缝着块上等的翠玉,可针脚粗糙,线头外翻,两只靴子甚至不一样长短。鞋底还有些暗红色斑痕,是血迹。想必墨卡顿在纳鞋底时,很是吃了番苦头。
恰那拿起靴子翻看,苦笑着摇头:“想不到,她那样的人居然会做靴子。”
我叹气:“她这些日子的确改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打骂人了。”
“我知道。”恰那闷闷地又喝下好几杯酒,脸上红云如霞,“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无论她怎么做,我都没法面对她。”
我站起身,想要夺下他手中的酒杯:“别再喝了,你醉了。”
恰那双手反扣住我的手腕,迷蒙着眼仰头看我。烛光跳动,柔和的光晕衬出他亮泽滑润的肌肤,流光溢彩的眸子凝视着我:“小蓝,你就让我醉一次。只有醉了,我才敢说出心里的话。”
他的目光炽热如火,室内的温度似上升了许多。我的心猛地一挑,嗫嚅着问:“你心里有什么话,可以跟我说吗?”
“小蓝,我对她俩说过,只要有她们在,我不会碰任何女子。”他眼神如火,面色酡红,双眸亮弱点漆,勾人魂魄,“可我,我其实很想,做梦都想……”
他抿嘴润一润唇,喉结微微滚动,不及我反应过来,他整个人已俯身下来。唇上被柔润的触感覆住。那一刻,我心底顿时升腾出一种怪异的感觉。为何我的脸热辣得似乎所以血液都煮沸了不停翻涌上来?
他在我双唇间生涩地点点挪动,唇齿间有酒味喷出火热的气息,似一团火焰。我好不容易找到可以说话的间隙,愣愣地问:“恰那,你,你在干什么?”
他柔软的唇细细流连,浅浅触碰,停留一会儿,慢慢往下移,喉结在优雅的颈项上下滚动,他缠着声音附在我耳边呢喃:“小蓝,小蓝,我真的很想……”
他的手覆盖在我腰上时,我这才猛地反应过来。他,他,只是想跟我交配吗?我们狐狸之间可没有这种亲嘴的举动。我的心一慌乱,第一反应就是变回原形。
他目瞪口呆地抱着一堆衣物,看到我从衣物里爬出,顿时气急败坏地掐住我的脖子吼道:“小蓝,你,你这是在气我吗?”
“恰那,你已经有两个妻子了……”我结结巴巴,连颈上的不舒服也无法顾及,“而且我,我……你是知道我的心愿的。”
他怔住,放我下地,偏过头努力深呼吸几次,平复急促的呼吸。过了好一会儿,他转头面对我,清俊的脸上红云密布,羞赧的神情中带着一丝尴尬:“对不起,我不该那样对你……”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跟着他们在忽必烈宫廷里看过几场杂剧,那些宫廷女子都爱看才子佳人的戏本。舞台上,那些女子被男子看一眼都会羞红脸,拉手一类的更是禁忌。人类女子好像挺在意被男人触碰,非亲密之人不可有那般举动。可我是狐狸身是不是天天被他们兄弟俩抱着吗。还有真金,他也喜欢抱着我,只是我烦被他抱而已。我不应该介意什么,可我心里老是觉得有些疙瘩瘩,却又说不清是什么。
恰那站起身背对着我:“小蓝,你今晚不用陪我,去哥哥那里吧。”
我“哦”了一声,正准备离开,他又叫住我:“小蓝,我知道你的心愿。你放心,我一定帮你达成愿望。”
恰那眼里有一种深深的不舍,又有着异乎寻常的决然。我不知道他要怎样助我,只觉得那样哀伤又美丽的眼神令我的心情突然变得沉重。
那一晚不知为何,我总是会想起恰那亲我的那一刻。我用爪子碰自己的小尖嘴巴,好像没什么感觉呀。可为何恰那碰我时,我就会浑身像着了火一样?我看向熟睡的不三不四,月光下纯净若水的睡容安详平和。他的嘴角微微弯起,勾勒出优美的唇形,不知亲起来是什么滋味。
我下意识地咽了咽唾沫,急忙转开眼神。我好像,有了狐狸不该有的想法了。
恰那24岁生那一天,丹察曲本没有出现,也没有送来生日礼物。
公元1262年夏末,叛乱的李璮被铺获斩首。这场叛乱历时半年,忽必烈终于班师回朝。这次叛乱事件最大的后果便是:忽必烈从此对汉人生了罅隙。所以,回到燕京的忽必烈论功行赏时,对立过功劳的汉人只给封赏,不予实权。此次平叛,最大的赢家是那些早就对汉人不满的蒙古将领。
为了加强对西藏的统治,这年二月,忽必烈派遣金字使者入藏。为了配合忽必烈的行动,八思巴致信给西藏各教派首领。
信中写到:“班智达法王具有无量智慧及慈悲,不顾自身安乐,为了佛陀教法及众生利益,前来阔端王爷驾前。其利益大众之事业众人皆心中明知。继他之后,我亦尽我所能服事佛法,利益众生。我留在当今大皇帝的驾前,并非为一己之利,而是为了使其理解佛陀教法,明辨取舍。我曾多次奏请利益整个佛法及众人之事,请求颁发有益之诏命,众人心中当已明知……此次皇帝派遣金字使臣送来举行法令之资具,望各位大德及僧众合力祈愿,顾念佛法,为使教法弘扬,友情众生平安幸福……我将尽力使你们所以僧众能够安心听经说法,完成诸法事。”
这是萨迦派首领致西藏各教派的重要通告信,尽管八思巴在心中语气温和含蓄,但已尽显他对西藏各教派的掌管和统领的权力。
第二十九章 我的心愿
若经常鞭打和教训,就是牲畜也会听话;不用驱使而能自悟,就是聪明人的标志。
——《萨迦格言》
1262年6月,忽必烈封庶子忽哥赤为云南王,命他去昆明镇守。云南先前一直是大理段氏割据为王,历时500年。而派宗王出镇重要的边塞之地一向是蒙古人的传统。
忽哥赤出发去云南的前一天,久未露面的意希迥乃突然出现在国师府。他是来辞行的,忽哥赤将带他一同前往昆明。这一年来在忽哥赤府邸,他颇为得宠。年初,忽哥赤还为他结了门亲事。女方虽不是宗亲,却也是地道的蒙古贵族出身,从身份上来说,意希迥乃算是高攀了。
说是辞行,意希迥乃的态度却极倨傲,他冷眼看着八思巴和恰那,嘴角扯出一丝阴鸷的笑,像是宣战一般沉着声音说:“迟早有一天我会回来,拿回我在萨迦应得的一切。”
八思巴面色一沉,眼神犀利地看向意希迥乃:“三弟,萨迦养育你长大,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你若不是萨迦传人,你今时今日何来蒙古宗王上师的地位,又怎可能娶到蒙古贵族之女?”
“你们压制我,拿走我的继承权,我无话可说,谁叫我的身份、我母亲的身份都不如你们。可如果恰那一直没有孩子,未来我的孩子就会是萨迦继承人。”意希迥乃凉薄地大笑,凑近八思巴耳边阴森地低语:“他会为我拿回一切的。”
八思巴眼里迅速闪过一丝怒意,嫌恶地皱了皱眉。
意希迥乃走后,八思巴再也坐不住了,在屋子里反复踱步:“恰那,你听到意希迥乃的口气了吗?他的妻子可能怀孕了。”停顿了一下,他忍不住抱怨,“恰那,你有两个妻子却至今无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若你绝嗣,难道真要让意希迥乃的孩子继承萨迦吗?”
恰那坐在软塌上,一脸的无所谓,为自己倒了杯青稞酒慢慢饮着:“大哥不必着急。三哥的孩子也是萨迦后人,就让他继承也无妨。”
“你这说的什么胡话?”八思巴气急,浓眉似拧成一股绳,走到恰那面前夺过他手中的酒杯,“伯父和我苦心经营多年,才将萨迦壮大到今日的局面。眼看着藏地就能在我手中结束割据,完成伯父统一藏地的心愿,怎可让他这样的自私自利之人毁了伯父和我建立的一切?”
恰那懒懒地倚着靠枕,仰头看着一脸焦虑的八思巴,沉默了一会儿才幽幽开口:“大哥,我这辈子不会有孩子了。”
“你说什么?”八思巴上下大量着恰那,艰难地问出,“难道……难道你有什么……隐疾?”
不等恰那回答,他又立刻宽慰道:“没关系,大哥立刻去请最好的一声——”
恰那苦笑着打断他:“大哥,我跟两个妻子从未圆房,怎么可能有孩子?”
八思巴惊呆了,难以置信地问:“恰那,你成婚多年,难道……难道就没有……”他脸上飘过红晕,这个话题让他实在难以启齿。
恰那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一次都没有。”
八思巴难过摇头:“你这是为何?”
恰那凄然大笑,清瘦的脸上流淌着满满的悲伤:“大哥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