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伙计都是都是在同安这里找的,所以也都不知道什么消息。不过好在刘妈今早回报,说是已经找到了三人来同安之前呆过的地方,想来再过些日子便能打探到他的根底。
孟老夫人有些期盼,她希望最后得知的消息对棠于意来说是一个灭顶的灾难。比如,他是一个骗子,又或者他怀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然后孟华笙死了心,这孟府便又要恢复平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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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华笙接到了一封快信,是林掌柜派人送来的,说是生意上出了些问题,不能在信上说,需要她到定川去谈。
定川的生意并不小,若是出了问题,对南方五郡的生意都会有影响。孟华笙考虑了许久,决定还是去一趟。
“又在想什么事,眉头皱得这么紧?”棠于意手中端着刚刚煎好的药,心情似乎很是不错。
“要去一趟定川。”
“定川?去那里做什么?”棠于意用手试了一下温度,便把药递给了孟华笙。
她径自喝完了药,才道:“林掌柜说定川的货出了问题,需要我亲自去一趟。”
“那我岂不是要独自呆在府里,等你回来也不知我还活着不。”棠于意佯装担心地谈了口气,半是调侃,半是正经。
孟华笙抬头看他一眼,竟十分正经道:“你自然是要和我一起去的,这一路长途跋涉,我若是病了,你即便是学艺不精,也总还算是一个大夫,比那赶马车的还要强上许多。”
“孟华笙,”棠于意脸色难看了些,咬牙道:“哪里有你这样得了便宜还卖乖的!”
孟华笙挑眉,自是无辜极了,然后便低头看书去了,哪里还理棠于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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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孟老夫人刚用完了早膳,正要起身去花园里走走,便见刘妈一路小跑着过来。
孟老夫人想,棠于意的事情大概是有着落了,可是刘妈现在的表情竟然十分古怪,既不高兴也不忧虑,只是忐忑。
是什么样的消息会让她忐忑?
刘妈走得近了却欲言又止,孟老夫人支走了身边的丫鬟,这才开口:“到底怎么了?成了哑巴不成。”
刘妈自然知道这事情是不得不和孟老夫人说的,索性也便不再隐瞒,只是靠近了些,小声道:“派出去的人今天回来了,知道棠于意的事了……”
“这还差不多,也没枉费我养了他们。都查出了什么来?”
“老夫人,这棠于意以前倒也没有什么古怪的地方,只是他爹……却是老夫人您认识的。”
“我认识?”孟老夫人皱眉想了想便道:“我怎么会认识……”
她忽然顿住了,然后眼睛猛地睁大,惊道:“棠疾越!是棠疾越!”
刘妈见孟老夫人已经猜出,便也不再说,只让孟老夫人好生反应一番,毕竟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让人无法相信了。
“棠疾越……棠于意……都姓棠,我怎么早先没有想到。”孟老夫人的嘴唇有些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谁也没有想到啊!毕竟都那么多年了,谁能想到他竟然带着儿子回来了,而且一个儿子还进了孟府。”刘妈顿了一下,才道:“而且当年的事情闹得那样大,整个同安都知道他做了那样的事情,若是常人哪里还有脸面回到同安来。”
孟老夫人依旧呆愣着,不知有没有听到刘妈说的话。忽然,孟老夫人的眼睛猛地睁大,十分吓人的样子,大声喊道:“快去把他给我叫来,把棠于意给我叫来!”
刘妈今早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也是十分惊慌的,如今又见孟老夫人如此,她便也乱了分寸,只按照话去做了。
谁知到了丹霞苑却得知一早两人便出发往定川去了,这事早先已经和孟老夫人说过了,只是两人刚才都乱了手脚,所以忘记了。
刘妈赶紧又回到荣寿苑去告诉了孟老夫人,其实刘妈一走,孟老夫人便有些后悔了,因为即便把棠于意找来也没有对策……
“老夫人,老夫人?”
孟老夫人这才回过神来,有些茫然:“怎么了?”
“要不要派人去把姑爷和小姐追回来?”
孟老夫人挥挥手,沉了口气,才道:“罢了,你先去把三夫人叫来,我有事要和她说。”
刘妈领了命,急忙找三夫人去了。
三夫人在路上听刘妈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说状况,心中也是有些忐忑的,毕竟当年那件事,她也算是知情人,所以她觉得眼下的情况着实有些古怪了。
她进了屋,见孟老夫人正在发呆,手中的茶杯倾斜,水流到了裙角上。
然而,她很快便回过神来,抬头看了三夫人一眼,倒也还算镇定:“知道现下的状况了么?”
“算是知道了吧,刘妈说话左一句右一句的,也不知具体是怎么个情况。”
“棠于意是棠疾越的儿子,只这一件还不够清楚么?”
三夫人想了想,道:“可是当初也不是棠于意想要进孟府来,而是华笙喜欢……”
“住嘴!”孟老夫人不知怎么忽然发了火儿,怒道:“以前不知他是棠疾越的儿子,我便勉强容忍了他,如今知道了,他棠于意便无论如何都不能呆在孟家!更不能当孟家的女婿!”
三夫人也是一惊,她不知为何孟老夫人反应会这样剧烈,小心翼翼道:“我料那棠疾越是不会把那件事告诉他们兄弟两人的,毕竟那是多么丢脸的事情,想来这棠于意遇见华笙大抵是巧合吧,并不会有什么别心思。”
孟老夫人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激动,平静了一下,才道:“无论他棠于意是否是怀了别的心思,我都绝不会让他呆在孟府,若是把我逼急了,”孟老夫人的嘴角弯了弯,眼睛也眯了起来:“绝不会有他棠于意的好果子吃!”
三夫人小心看了看孟老夫人的神色,心中只觉古怪,难道当年那事还有什么隐情么……
玄参
20。
五月的天气已经渐渐热了起来,这时候出行的人大抵是有事情的。
两辆马车在乡间小路上走着,前一辆不华贵,后一辆也十分朴素,后一辆赶车的是一个青年人,眉眼疏朗,他专心注视着前方,仿佛担心忽然会跑出什么豺狼虎豹似的。
或许是里面坐的人嫌车里面憋闷,所以车帘子被挑了起来,可以看见里面坐了两个人,一男一女对面坐着。女的似乎是不太舒服,眉头微微皱着,而男子则是无动于衷的样子,自顾自看着书。
忽然,男子笑了笑,道:“如今已经走了四日,却不是往定川的方向,你当我是小孩子不识数么?”
女子用手掩着口咳了咳,垂着眼不说话,又似乎只是懒得应付。
男子笑意更甚:“不准备解释解释?你这莫不是要把我卖了吧。”
“卖了也不值什么银子。”女子极其冷漠地回了一句,便皱着眉头倚在了车壁上,想来这一路是十分辛苦的。
其实只行了两日,棠于意便感觉到了不对劲儿,因为定川在西南方向,而他们却是一路向北走的。棠于意也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主儿,所以第四日才开了口,只是孟华笙却什么也不告诉他。
这次出来,他们也算是轻车简从,伏碧要留在府里照顾孟华阳,所以只带了茱萸这一个丫鬟来贴身伺候。随行的也只有一个看棠于意不顺眼的孟毅和一个车夫。
孟毅和棠于意像是有仇似的,说不上什么话,而那个车夫虽然长得甚是魁梧,一路上却是只说了“是”、“在”、“知道了”这几个字,棠于意试了几次,都被这样打发了回来。
还剩下一个茱萸,棠于意自然守着男女之大妨,不敢逾越。
而孟华笙坐车似乎是十分辛苦的,大半时间都在闭目养神,可是把棠于意给憋坏了,有时投宿,他甚至会拉着小二哥说上许久的话,甚是寂寞难耐。
又行了两日,到了兰溪地界,棠于意忽然了悟,问孟华笙道:“从一开始就是要到兰溪来的吧?”
孟华笙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即又恢复平静:“你如何知道?”
棠于意转头看了看赶车的孟毅,声音不大不小,道:“你没觉得孟毅赶车慢多了么?”
孟华笙明显看到孟毅的肩膀僵了僵,然后猛地甩了一鞭子,马车忽然快了起来。
棠于意对孟华笙眨了眨眼睛,小声问道:“我什么时候得罪了他?”
还没待孟华笙回答,便见孟毅转头问道:“小姐,是直接去药铺,还是先找地方落脚。”
“直接去药铺。”
孟毅得了命,挥手扬鞭直奔药铺而去。
棠于意听了孟华笙的回答,对她笑了笑,道:“兵贵神速,你这可是要攻其不备?”
孟华笙竟然也笑了一下,道:“大概要人仰马翻了。”
事实也的确像孟华笙所想的那样,兰溪的伙计和掌柜哪里料到孟华笙会忽然来,所以立时便都慌了手脚,都匆匆忙忙来胡掌柜的药铺听指示。
胡掌柜也是没料到,他甚至担忧起来,因为孟华笙以前从未这样做过,这次来只怕是要有变故了。
孟家的生意在兰溪做得也不小,大大小小的药铺也有二三十家,这二三十家的掌柜如今都聚到了胡掌柜这里,多半是有些年纪的,还有少部分是青年人,想必并也是刚刚上任的掌柜。
“这次华笙来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大事,一来是华笙许多年未见各位叔伯,如今得了空便想来看看各位叔伯。二来,”她顿了一下,看着胡掌柜道:“是为了收买兰溪各个小药商的事情。”
胡掌柜心头一突,见躲不过去了,才道:“这事小姐去年年中便交给胡某了,胡某亦和在场的各位同仁说了,只是待我们真的开始收买时,却遇到了那些小药商的抵抗。”
“哦?他们是如何抵抗的?”孟华笙自然是耳闻了一些,如此问却是想要给各个掌柜一个台阶下。
“小姐不知,这兰溪的人多半都是同宗,或者有着一些亲戚关系,先前看不出来,可是一旦遇上这样生死存亡的大事情,他们便都团结了起来,还成立了个什么兰溪药商会,专门抵抗我们去收买,实在是不好对付。”
孟华笙听了,皱眉点了点头,道:“先前是华笙考虑不周,并没有考虑到这些,也实在让各位叔伯为难了。”
这时一个青年人忽然站了出来,道:“其实这事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他们团结不过是因为一个利益,因为利益而结合的关系,自然也可以因为利益而分崩离析。”
“杨峰你不要见小姐来了便急着出风头,说大话!漂亮的话谁不会说,只是做起来怕你就束手无策了!”说话的是一个有些富态的中年人,气愤得连手中的茶都洒了出来。
那叫杨峰的青年人自然也是不服的,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孟华笙道:“各位莫吵,华笙这次来便是要解决这个问题的,你们谁若是有想法都可以说,若是觉得人多不方便,也可以私下里单独来找我,华笙随时恭候大驾。”
杨峰和那个中年人互相瞪了一眼,都不再说话了。
“兰溪是南方五郡与北方的枢纽,孟家的生意虽然现在是一家独大,却没有站稳脚跟,若是此时再有其他的势力搀和进来,鹿死谁手还不知道。”
孟华笙看了各掌柜或无动于衷,或惊慌失措的神色,忽然觉得有些倦意,却还是开口道:“若是失去了兰溪,孟家便不要妄想把生意做到北方去,可是北方却可以把兰溪当做跳板,拿下南方五郡也并不是没有可能的。”
她的话一说完,有些掌柜才算是反应过来了兰溪的重要,甚是惶恐的样子。
胡掌柜先前自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可是他试了一些法子,并没有成功收服那些小药商之后,便打了退堂鼓。
“各位叔伯,孟家能有今天,都是当年各位叔伯和我爹爹一起打拼出来的,爹爹永远记得你们当年的贡献,而华笙也绝不会忘记。爹爹的生意只做到了兰溪这里,之后缠绵病榻,故而没能把生意做到北方去,华笙一介女流,知道资质浅薄,也并没有妄想要完成父亲未能完成的事,只是却一定要守住这南方五郡。”孟华笙脸色郑重,娓娓道来,生生让一些老掌柜落下了泪来。
“华笙在这里谢过各位叔伯,也请各位叔伯与华笙一起守住爹爹用一辈子建立起的孟家!”
阴影里站着一个男子,背脊挺直,可是看不见表情,只是觉得这个男子的背影有些孤寂,有些无奈,还有一丝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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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孟华笙和棠于意安置在胡掌柜家里,只是进了屋棠于意却皱了眉头。
这屋里只有一张床,并没有其他可以休息的地方,今晚他莫不是要睡地上。
孟华笙见他发愣,又看了看屋里的陈设,便明了了,只回身关了门,声音平淡道:“在外面不用在意这些,睡床吧。”
棠于意并没有动,还是有些犹豫:“那我明天去弄一张榻来吧,怕是还要呆许多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