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风十二功夫不错,但他并没有和来人动手。”白信站起身来,目露思忖,“而且他也不是在营外被杀。封血锁喉的手法是一种极高明的剑气,以阴寒的真力封锁人身伤口附近的血脉与骨肉,使之与正常无二,可一旦气血运行,剑气便会由内破出,造成致命的伤害。风十二是斥候,而且正在赶回大营的路上,这便是他致死的原因,来人早已算准他只要施展轻功,就不可能活着回到营地。”
晋师皱眉道:“你说风十二根本没有和来人动手?”
“他应该有什么重要的信息急着赶回来禀报,也可能认识那个人。不过可惜,当那人用剑指着他的时候,他便已经是个死人。”白信说着突然抬头,躬身后退,“殿下!”
王帐前赤色狐皮帐门向两侧掀开,射出明亮的灯火,所有将领同时向后退去。
铺满金垫白毯的帐中,宣王缓步而出,一直走到风十二的尸体之前,微微垂眸。帐内沙盘前,白衣轻衫的少原君抬头道:“白将军从一具尸体上看出了不少东西,那是否知道凶手究竟是何人?”
白信道:“只要给我时间仔细验尸,君上便会知道更多的情况,包括凶手在内。”
皇非淡淡微笑,“若是如此,隐字营上将真正的实力,还真叫人有些期待。”
白信似乎笑了一笑,却没有说话。不断跳动的篝火将雪地染做一片暗红,亦让斥候的尸体看起来格外狰狞可怖,尤其那双瞪大突出的眼睛,仿佛充满了不能置信的惊骇以及临死前绝望的挣扎。
“今夜守军何在?”姬沧冷冷回头。
“殿下。”骁字营上将牧申望向不远处待罪的守军,道,“斥候并非在营地被杀,守军……”他话说一半,突然见白信在对面轻轻摇头,姬沧转身抬袖一拂,一排守军人头落地。
皇非负手站在帐门外,似笑非笑看着血溅军前的场面,对姬沧道:“我以前还真不知你这么喜欢杀人,是否嫌别人杀得还不够,要自己动手才好?”
姬沧冷哼一声转身回帐,“你怎么看?”
皇非目送刀斧手抬下一排尸体,道:“两军交战死一个斥候再平常不过,换作任何人,也不会让带着军情的斥候轻易返回敌营。人怎么死的自有隐字营去查,我关心的只是他带回的消息,只可惜人已经死了。不过无论如何,这表明王师有所行动,目的
自然便是玉渊。”
姬沧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透露一丝危险的光泽,“王师想解玉渊之围,没那么容易。”
皇非道:“但援军一到,我们要强攻玉渊城,便要冒腹背受敌的危险。”
姬沧转向白信道:“城中情况如何?”
白信低头道:“玉渊守将陆已为人谨慎,目前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而且连日大雪,也不宜贸然发兵攻城。”
“既然如此,我们便需分兵三处,在汐水东岸,沩江西岸以及禁谷护城河北岸各置一营。”皇非亦转身而去,身后众将皆是一愣。
“分兵三处?这样做会使我们兵力分散,丧失原有的优势,若被敌军各个击破,岂非置全军于险境?”
皇非在路过沙盘时侧眸一瞥,而后看了看出言反对的上将晋师,挑唇道:“玉渊三面环据天险,想要彻底切断援军,必须在飞狐陉、斜谷(传说中的敏感词)道,以及渠沟分别驻军,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若想集中兵力一战歼敌,除非风字营斥候能及时带回新的消息,又或者刚才那具尸体开口说话。”
晋师面色一窒,哼了一声不再发言。回到座上姬沧冷冷扫了他一眼,“把你所有的斥候派出去,明天之前,我要王师确切的动向。若是回来的人什么情报都没有,那便让下一批斥候带着他们的眼睛再去探。”
“是……”
众将无不噤声。当营火熄尽,天色放亮时,宣军战阵变动,兵分三路分别封锁飞狐陉、斜谷(传说中的敏感词)道、渠沟三处要塞,玉渊城与外界联系的所有通道被彻底断绝。
大雪初息,整座玉渊城自雪雾中露出陡峭的轮廓,天际仍是一片阴暗,山川险渡重重环绕,玉渊守将陆已登上城头,看向调兵遣将,将城池出路全然封锁的宣军,面上神色无比凝重。
“将军。”身边一人随之登上城楼,却是城中副将奚尧,“赤焰军突然调动兵马,截断了我们所有出路,形势似乎不妙。”
陆已转头道:“敌军布置如何?”
奚尧道:“他们目前分兵三处,除主营三万兵马在渠沟驻军外,赤字营上将如衡率一万兵马驻守飞狐陉,骁字营、烈字营两万兵马封锁斜谷(传说中的敏感词)道。飞狐陉与斜谷(传说中的敏感词)道中有禁谷相隔,两军各自独立,但主营大军选取的地点在渠沟北侧高陵,若有战事,便可随时增援任何一方。”
陆已闻言眉头深锁,赤焰军布阵可谓十分高明,无论援军从何处而来,都无法绕开防守到达玉渊城,非但援军,四面粮道也被全部切断,城中的存粮所剩无几,更令形势变得不容乐观。
“战报已经送出几日,帝都那边消息全无,我看等来援军的希望恐怕不大。而且现在宣军主力尚在合璧,一旦大军抵达玉渊,便会全面攻城,我们几乎没有任何胜算。”奚尧深深呼了口气,扫了陆已一眼,“将军怎么想?”
城头霰雪不停扬起,迎面吹向两人,四面赤焰军战旗时隐时现,仿佛一道道血红的利刃,不断消磨着人的斗志。陆已沉声道:“我们没有收到消息,是因敌军围城,信使无法到达,并不代表没有援军。只要能撑到援军前来,玉渊之围并非全不可解。”
奚尧叹道:“即便援军到来,面对宣国源源不断的大军,却又胜算几何!如今王室衰微,兵疲马弱,如何能与北域雄主抗衡。”
“莫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陆已深知他所言不差,不由沉喝一声,转身向城下走去。奚尧便也不再言,回头望了宣军一眼,随后下城而去。
宣军一日并无异动,陆已召众将商讨如何解决粮草之困,除了派兵劫粮之外并无更好的方法。城中流言纷纭,皆道玉渊城朝夕不保,宣军很快便会攻城,陆已虽下令约束,却也明白流言非虚,玉渊城破不过只是迟早而已。
是夜,玉渊守军如常设防,望楼之上的哨兵在城头守到三更,忽闻夜鸟惊飞,远处雪岭中突然亮起一道蜿蜒的火光,迅如飞龙向飞狐陉方向扑来。
不过片刻,飞狐陉处响起震耳的喊杀声,仿若漫天雪崩,随风送来浓重的血腥之气。城头守兵居高临下看得分明,立刻有人大喊:“援军!是援军到了!”
“王师援军到了!王师援军到了!”
守兵奔走欢呼,飞狐陉火焰再起,这次却是漫山席卷,王师行军极快,已与宣军全面交锋。将军府守卫一路急奔行营,大声报道:“将军!王师援军突袭飞狐陉,已与宣军交战!”
陆已、奚尧等人早已出帐,大喜之下率兵登城,只见飞狐陉杀声震天,火光遍野,对面斜谷(传说中的敏感词)道亦冲起一双刺目的烟花,如血一般盛开在雪夜之下,显示此处发现敌踪。陆已见得宣军主营兵行马动,迅速判断形势,转身喝道:“儿郎们!点兵出战,与我夹攻飞狐陉!”
飞狐陉战火焚林,雪地之上兵马厮杀,血肉横飞。赤字营精兵乃是赤焰军两路先锋之一,上将如衡亦久经沙场鲜有败绩,虽遭王师夜袭却阵脚不乱,率军后退三里,固守山谷通道,同时向主营送出发现敌踪的讯号。
接连两道烟花自亲兵手中窜向夜空,却只闪过几不可见的一点亮光便向着暗如深渊的群山疾速坠落,再无半点声息。如衡心中惊诧,再试两枚烟信皆尽如此,立刻派副将率人突围,欲报主营派兵增援。但王师万余先锋军后,竟是大军压至,金甲战士不断向飞狐陉发起猛攻,突围的副将接连被冲回三次,折损人员近百,对面斜谷(传说中的敏感词)道亦同时遇袭,示警的烟花接连冲照天空,惊心动魄,此处黑暗中的激战却唯有血流成河,残肢断臂,遍地抛飞。
王师阵中两员大将,右卫将军靳无余冲杀敌阵浑若无物,剑身血光爆现,连斩三名领军,蓦然一声长啸剑指如衡,率军往谷口发起猛攻。另外一人身披金锁甲,势如猛虎,手中巨剑所到之处,宣军骨折头断,纷纷惨叫毙命,见靳无余直取敌将,哈哈大笑,叫道:“喽啰们好生无趣,且让我来会会这厮!”说话间拔身而起,凌空踏过敌阵,连毙数人,抢在靳无余之前向如衡当头扑下!
如衡横鞭暴喝,纵马前冲,一双金鞭迎面架上巨剑,密林中一声沉重的闷响,如衡座下战马惊嘶,那猛将亦被震得翻身后退,大喝:“痛快!”巨剑应手扫下,杀得落脚处敌军血肉横飞。这时一道剑光嗖地点破黑暗,靳无余剑到人到。如衡被楼樊当空一剑震得气血翻涌,一时难以恢复,情急之下向侧滚落,仅以毫厘之差避开敌剑。战马顿时被无数长矛刺穿,奋蹄长嘶,重重落地,如衡以一敌二,已与靳无余、楼樊重新战作一团。
就在此时,宣军后方山谷忽然响起突兀的厮杀声,守在谷口的战士猝不及防,顿时腹背受敌,死伤惨重,纷纷向林中退来。山谷上方同时响起一声清亮的凤鸣,雪夜深山,其声如光,九天重云亦为之一震,无数火箭,仿若自黑夜云霄坠落,暴雨一样冲向宣军所在的密林,山林深谷,顿作一片火海地狱。
如衡为那啸声所慑,情知此战必败,心神剧震之下阵脚微乱。靳无余剑光如电,直奔对手咽喉,如衡双鞭齐出,却被楼樊一声狂喝劈中左肩,又是一剑人头飞起,血溅半空,殒命当场。
楼樊反手抄起近旁尸身上一杆长矛,向上一送,将如衡首级高高举起,放声大笑,与靳无余并肩杀向溃败的敌军。陆已所率玉渊守军亦向火海之中发起猛攻,宣军主将阵亡,更遭重兵夹攻,顿时横尸遍野,溃不成军。
当雪谷清啸之声响起时,宣军主营中少原君倏然抬眸,看向被火光映红的天空,唇角一丝莫名的笑痕渐渐扩大,终于发出了向飞狐陉增援的命令。
作者有话要说:Thanksgiving,thankyouforgiving。
第三章
连日阴沉不断的大雪之后,玉渊城终于迎来了黎明第一丝曙光。朝阳自雪原天际徐徐升起,照得山川大江一片琼色,亦在高耸的城池之上投下如水金芒,沿着峭壁险峰一直倾入深渊般的护城河中。
王师入城之时,玉渊军民举城欢呼。守城官兵昨夜痛歼敌军,又盼得援军到来,不由士气大振,护城河前吊桥落下,将领们驰马急奔,举剑高呼,其后三军相应,一时震天不绝。
但在王师最后一队人马入城时,满城喧哗突然安静下来,金甲战士向两侧分开,整列军阵战旗招展,如云当空。最后压阵而行的一名玄衣女子,信马由缰神色从容,阳光下她如墨的长发逆风轻舞,其人容貌已是极美,却更有种清贵绝尘的煞气慑人心魂,当她出现在千军万马之中时,所有人目光都停顿了一刻,不由流露出惊艳之色,但也有不少人目现疑虑,欢呼之声随之肃然。
那女子身边跟着两名黑衣战将,另有十余人随身护卫,虽皆不着兵甲,但是人人目光深湛,形貌不俗,显然皆是不可多得的高手。陆已见此形容,便已猜知来人身份,近前滚下马来,抚剑参拜,“玉渊城三军将士参见九公主!”
“参见九公主!”
举城将士随之下马,子娆微微垂眸,“玉渊守将陆已?”
“正是!”陆已低头答道。
“好。”子娆扬唇浅笑,点头道,“你替我雍朝守住玉渊,战将杀敌,功不可没,即刻封你为护国上将军,今夜所有参战将士各升一级。”
陆已蓦地一愣,三军将士亦皆面露诧色,跟着突然再次爆发欢呼。玉渊虽是边城重地,但守将亦不过为四品杂号将军,如今一战而跃升护国上将,可谓前所未有。叔孙亦却与靳无余对视一眼,微微点头,跟着两人上前与陆已道贺,并且安排大军扎营。王师便在城郊北川安营扎寨,陆已将城中将军府让给子娆作为行营,遵命即刻召集众将商议战略。这一席会见直至月上中天方才散去,子娆目送最后一名将领离开,转头问道:“先生以为如何?”
叔孙亦沉思片刻,道:“公主今日入城时乘胜封赏三军,激励士气,颇为收效。玉渊守将陆已虽无十分出众的本领,但为人正派,算得上踏实可靠,其手下参将也皆是爽直忠勇之辈,并无什么不妥,但有一人,我却感觉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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