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六年来针对你的杀手中有多少来自天宗,你自己也该心中有数,若非顾忌你那二哥,他早便亲自出手对付你,届时不是你死,便是他亡。”
夜玄殇漫不经心笑了一笑:“天宗一脉本就有监察王权之责,师尊即便对我出手,似乎也无可厚非。”
“是吗?”妙华夫人曼声轻道,“即便连累你王兄也无所谓?”
夜玄殇眉峰微微一动,目光倏地扫去。妙华夫人继续道:“他暗中扶植太子御,十余年谋划只为控制穆国,岂会顾念师徒之情,令人坏他大事?千云枪虽然厉害,但以有心对无心,面对自己师父,你想夜玄涧会有几分胜算?”
夜玄殇眸色无声变化,一瞬不瞬盯着面纱之后那张绝美的容颜,仿佛要看透层层迷雾的背后错综复杂的真相,沉声道:“夫人对玄殇真正十分了解。”
妙华夫人依稀一笑,声音转柔:“夜三公子可以不为自己拼命,却绝不会眼见朋友兄弟遇险,袖手旁观。”
“夫人抬举玄殇了。”夜玄殇声色不动,忽然改变话题,“夫人与子娆究竟是何关系,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妙华夫人微一抬头,一道锐利的目光直射他脸上,夜玄殇微笑道:“师尊真正要杀的是夫人,子娆只是被连累而已,其实今晚子娆人在玉真观,即便我不开口,夫人也绝不会见死不救,对吗?”
妙华夫人冷冷看他片刻,扬袖玉手轻抬,数道若隐若现的紫芒乍然放射,笼罩子娆上方,只听她的声音仿若冰雪,一字一句令人生寒:“你信不信,我会救她,亦可杀她?”
夜玄殇不置言词,甚至未看子娆一眼,只是挑唇而笑,抬手将药丸服下,抱拳道:“三日之后,玄殇再来拜会夫人。”言罢身形一动,潇洒后撤,转眼消失在重楼纱幕夜色之下。
妙华夫人目视他离去,缓缓转头,柔软的丝袖无风自起,紫芒纷纷,瞬间透过子娆的身体。子娆身子轻微震颤,一缕血迹自唇角徐徐溢出。
烟云缭绕,飞纱四散,鲜血婉转流下如玉的肌肤,妙华夫人手指逐渐收拢,紫芒融为一体,眼见将子娆周身全然包围,忽闻一个阴柔好听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当真想杀了她吗?”
妙华夫人骤然回身,一张妖异俊美的面容,顿时映入眼帘。
“看看她的模样,你怎舍得亲自下手?”
似笑非笑的询问,莫名诱惑,夜光中的注视,勾心摄魂,眼前逐渐靠近的男子,面若美玉,眸似梦魅,一身普通的夜行衣穿在他身上,衬托着修长有力的身段,却又平添几分神秘之感。
妙华夫人一动不动看着来人靠近,突然毫无预兆地欺身出手,袖中紫芒直取来人胸前!
“这是何必?”黑衣男子似乎早有防备,一道金光自他掌间迸射,与紫芒一击而散,堪堪挡下妙华夫人杀招。妙华夫人回袖如云,道道紫芒不断击出,似是夺命方休,黑衣男子行动奇快,每次都在千钧一发之时避开,重重紫芒绕身绽放,却无法伤他分毫。
月光飞散,楼中两人进退趋避,身法皆是诡异至极,待到最后,四周纱幕轻烟几如幻觉一般,快得人影都看不清楚,忽然间,那黑衣男子眸光一盛,反退为进,一个错步已至妙华夫人身后。
“婠儿,我的好阿姐,你就这么想要我的命?”伴着这声妖柔的问话,幽幽金芒罩身,妙华夫人被他制在怀中,猛地回头,发间帷帽掉落,露出一张绝色无双,却似冰雕玉琢的面容,凛凛美目恨意翻涌。
黑衣男子低头审视眼前人,柔声再道:“子娆怎么也算是你的骨肉,你如何忍心这样送她去死?”
熟悉的气息拂面而过,似是唤醒深渊般的记忆,一幕幕掩埋许久的过往,妙华夫人身子微微颤抖,咬牙道:“你胡说!她不是我的女儿!”
黑衣男子挑唇道:“你难道忘了吗?我不会允许你为别的男人生儿育女,她现在,是你和我的女儿。”
妙华夫人闻言倏地抬眸,目光如刃,似要将他凌迟万段:“岄息,你根本不是人,总有一日我会杀了你!”
岄息笑道:“但你还是选择了先杀别人,归离剑只会寻上渠弥国师,即便是亲生女儿也抵不过穆国,抵不过九域天下,我说的对吗,阿姐?”
四目针锋相对,妙华夫人恨恨注视着岄息,眼波激流,瞬息万变,只见她面上怒容逐渐消退,片刻之后,唇畔竟有一丝笑意缓缓勾起,而使那动听的声音带出一种诡异的滋味:“不错,穆国脱不出我的掌心,但是岄息,你的命,我也一样不会放过。”
岄息伸手抚摸她的脸庞:“阿姐,我是你在这世上最亲的人,说这些不嫌太伤感情吗,不如让我听一听,接下来你要如何行事?”
妙华夫人一掌将他震开,抽身飘退,冷冷道:“管好你自己的事,你在穆王身上动的手脚也瞒不了多久了,渠弥很快便会察知你的真实身份,届时绝不会放过你。”
岄息随手弹了弹衣襟,笑说:“原来你让夜玄殇杀他,是担心他对我动手。”
妙华夫人拂袖转身:“哼!莫要自作多情,渠弥与巫族宿仇甚深,亦是扶植夜玄殇上位最大的阻碍,为安全为大计,都要先行铲除。”
岄息毫不介意她的态度,问道:“你打算怎么利用这丫头,为何方才不按计划,保证夜玄殇将来封她为后?”
妙华夫人道:“夜玄殇并非可以要挟的人,更加心细如发,你没见他已开始怀疑我了吗,若让他知道太多,便失了我们的筹码,他与子娆交情非常,此事可以从长计议。”
岄息悠悠步到子娆身边,端详着她沉睡中魅人的容颜,道:“多么美的一副面容,像极了当年的你,足以让任何男人神魂颠倒,为她拼上性命,舍尽天下。只要有她在,非但夜玄殇,就连帝都那位也要受人摆布,当年的苦心谋划没有白费,任他如何厉害,也始终斗不过我。”
他越说越觉得意,不禁仰头大笑。妙华夫人迎风侧眸,幽幽注视越过岄息,落向失去知觉的子娆,是难掩的痛意,是莫名的憎恨,更是权欲情仇交织的矛盾,没有人看得懂那双眼中究竟包含了什么,没有人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而她又想做些什么,所有一切都在一句冰冷的话语中消失全无。
“当初失去的,现在我要全部赢回来,我要的东西,谁也莫想阻止!”
番外 少年行 by 含笑饮砒霜
第96章 第一章
鸡鸣驿,自漠北入中原的咽喉要冲,也是北方重要的榷场,斑驳的城墙上尚有清晰可见的箭痕,见证了雍朝襄帝十二年那一场战火。
时至东帝一年春,通往鸡鸣驿南下的古道上,一人一骑急掠而过,马是黑色的神骏,马上之人亦是一身黑色劲装,远远看去,浑然一体,宛如空茫天地间一抹乌云,倏忽而至,而下一刻却只见马蹄溅起的一溜黄尘。
马上骑者,远远看到驿口的穆国军士,不欲太过招摇,一揽缰绳,人已自马上轻身纵下,却是一相貌冷俊的少年,背负一柄乌鞘长剑,身材修挺,冠带束发,目若朗星,剑眉斜飞入鬓,顾盼之间英气勃勃,殊无一丝鞍马劳顿之后的疲惫之态,只眉宇之间一抹孤寂,唇角一丝淡漠的笑痕,显出与其年龄不符的深沉与冷酷。
虽然距当年的战事已历四载,楚穆宣三国鼎立之势已成,但各国不断有间者出入坊间市巷,刺探军情,打听消息,所以守城军士不敢松懈,对来往行人均要查验通关文牒,甚是恪尽职守。
那玄衣少年见状,会心一笑,看来经历数载战火洗礼,穆军也一扫原来略显懒散的军风,有了不少起色。
守城军士见他一身劲装,虽是少年人,但气度不凡,所牵黑马亦是西域神骏,心下生疑,起手将他拦下。
“这位公子,请出示你的通关文牒!”话虽说得客气,语气却生冷。
那少年闻言一笑:“军爷,我有急事欲回邯璋,临行匆匆,不曾讨得文牒,还望军爷您通融则个。”手下却悄悄递了一块金条过去。
那军士初时闻言面色一冷,说道:“上面有令,没有文牒,不得通关!”待入手触得一块硬梆梆的金条,愣怔之下却蓦然变色,抽刀在手,“臭小子,你定是宣国细作,竟敢贿赂军爷!”周边军士亦纷纷刀剑出鞘,登时将那玄衣少年团团围住。
那少年见此情形,却是一笑,深眸之中竟然生出些许兴味和赞许之意。摆手道:“哎哎,慢来慢来,刀剑无眼,几位军爷且息雷霆之怒,我见你们驿丞自有话说。”
几个军士面面相觑,见那少年从容不迫,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却也不敢贸然得罪了去。有人急忙回禀了驿丞,那驿丞本是京官,因直言犯上被贬边城,却是一个刚直之人。听得回禀不敢怠慢,急急来了,远远便觑得那玄衣少年傲然负手而立,虽衣着平常,却难掩天生贵胄之气。
玄衣少年待那驿丞走到近前,也不搭话,剑眉微挑,未见如何动作,那驿丞脉门已被他扣在手中,这几下兔起鹘落,众军士根本不及反应,一惊之下非同小可,那少年却散漫一笑,扬声道:“放心,本公子今天心情不错,只是想与你们长官私下一会,各位军爷稍安勿躁,不必紧张。”
那驿丞身不由己被那少年拉到城墙拐角之处,却是丝毫不肯服软,厉色问道:“你待怎样?!”
玄衣人少年心性方起,却要将戏演足。“呛啷”一声剑光一闪,剑尖点住了那驿丞的咽喉,那驿丞性情倒也刚硬,虽是两股战战,声音发飘,却是脖子一梗,颇有强项令之风,脸上更是赫然标明了“要杀便杀”四个大字,一副誓死如归的模样。
玄衣少年纵声大笑,连声道好。回剑入鞘,扯过那驿丞的衣领,一脸无害的笑容,在他耳边轻声道:“倒是有骨气的,没有让本公子失望。”
说罢手上一松,慢慢将驿丞因自己方才的拉扯而皱巴在一起的衣领用手抚平,那驿丞怔怔不明所已,不知这少年葫芦中到底卖的什么药。却见那少年轻撩衣衫一角,露出一道令牌。待那驿丞待看清令牌之上的白虎纹路时,面色登时一僵,倒身便要参拜,只觉着身子根本不受自己控制,这一拜无论如何拜不下去,却是被少年伸手硬生生提住了臂膀。
那少年只笑道:“我现在可以过关了吗?”
众军士远远看着那驿丞独自一人愣怔当场,玄衣少年打马扬长而去,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渐渐围拢过去,有军士问驿丞那人是谁,只听驿丞喃喃道:“不可说,不可说……”
鸡鸣驿因驿设城,城镇虽则不大,但茶馆、酒肆、客栈、当铺、商号等等却是一应俱全,道路也甚是宽阔,可并驰八马。虽是边城,却因交通便利,互市贸易,也算繁华,而此时因为时尚早,街上行人稀疏,均是步履匆匆,多为商旅、贩夫走卒之辈。
玄衣少年初时尚收缰缓行,到后来却由着马的性子小跑起来。千里奔波,不畏风沙之苦,只是为见那人最后一面,如今入了国境,却又生了近乡情怯之感。唇边生出若有若无一丝苦笑,自思量间,眼角余光却瞥见路边跌跌撞撞冲出来一个灰色身影,眼见是躲避不及,就要撞到马身上来。玄衣少年长眉一轩,手上猛一提缰,但听黑马一声长嘶,前蹄悬空,硬生生驻住身形,耳中听得有人“哎哟”一声,坐倒在马前。
玄衣少年在马上微一蹙眉,深眸之中一抹带着兴味的笑痕倏忽一闪而过。飘身下马,看向地上之人,却是一个衣衫褴褛,身材瘦削的少年,看年纪也就十余岁模样,脸上不知被何物抹得一团漆黑,早已无法分辨本来面目,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甚是灵动。
见玄衣少年下马向他看来,那少年叫声愈是响亮起来,“哎哟哎哟”声声不绝。
玄衣少年见状无奈蹲下身形,问道:“小兄弟,你伤到了哪里?我这里有上好的跌打损伤药,包管药到痛消……”
那少年闻声抬头,一双眼睛里包着两包泪水,可怜巴巴地看了过来,“小爷我屁股被摔成了两瓣,啊不对,四瓣,再者,你的马吓得我三魂散了七魄,你区区几包药就想打发小爷,我不干!”
此时周边聚集了很多路人,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小的主儿,在旁起哄架秧子,“是啊是啊,你的马撞了人,就想这样子打发了人家孩子,欺负人家年纪小不是,这可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啊……”“对啊,缺德不缺德啊”,诸如此类,乡野本多粗鄙之人,难得有了“仗义执言”的机会,免不了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玄衣少年倒是不恼,唇边始终噙着一缕淡笑,“既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