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蕙心坐在梳妆台前,因为彻夜未眠,面色有些憔悴。昨夜的凤冠霞帔还穿戴严整,完好如初。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努力想要露出一个新嫁娘应有的幸福笑靥,可扯动唇角,镜中人的脸上,只有无尽的苦涩。她回过头去,身后偌大的婚床上,沈笑渊宿醉未醒,不知呢喃着什么,翻了个身,睡得依旧很沉。
想着那一日漫天的大雪,沈笑渊站在自己面前亲口对自己许诺了亲事,这些日子里她做过无数个关于新婚之夜的梦,那些难以抑制的喜悦,和心内隐秘的期盼,却在昨夜里,被毁得干干净净。
原本饮酒颇为节制的沈笑渊,在昨日的婚宴之上酩酊大醉。被抬回新房之后,俞蕙心细心的照顾着醉酒的沈笑渊,即使他已经醉得厉害,可是她心内的甜蜜和期许并未因此而减少半分。直到——他朦胧间叫出了一个名字。
小锦。
俞蕙心回过神来,对着铜镜小心翼翼的摘去头上的凤冠,一不小心扯痛了一缕头发,眼泪终于一滴一滴掉落下来。
“公子,少夫人!”
门外突然想起的声音打乱俞蕙心的思绪,她听外面的敲门声越来越急,答应了一声之后,有些慌乱的擦去脸上的泪,起身朝门外走去。
“这么大声做什么?”她打开房门,有些责怪的看着门外气喘吁吁的小厮,“什么事一大早就这么吵?”
小厮忙躬了身:“莫将军正往这边走呢,看样子似乎有什么大事。”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俞蕙心听完心内有些疑惑,吩咐小厮退下,随后往远处看去。彼时莫野正朝着这边走过来,却因为走得太急,脚下猛然间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上,幸好被紧跟在身后的人急忙扶住了。
俞蕙心收回视线,快步走回床前,轻声在沈笑渊耳边叫道:“笑渊,醒醒,莫野有急事找你。”
“什么时辰了?”沈笑渊翻过身来,一边低喃着,一边慢慢睁开眼。因为还未彻底清醒,他看着面前俞蕙心的脸,目光一时之间有些茫然。俞蕙心压下心头原本的沉郁,柔声笑道:“莫野来了,起来吧。”
沈笑渊刚刚坐起身来,房门便被人一脚踢开了。
俞蕙心极为错愕的看向门口,莫野已经走了进来,脸色惨白,可目光中的愤怒却越发的骇人。
“莫野,你……”沈笑渊话还未曾说完整,便被莫野一把抓住领口狠狠摔下床来:“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笑渊!”俞蕙心惊呼一声,沈笑渊看向她,安抚道:“我没事,你先出去吧,我和莫野有些事要商量。”说着,他站起身来,和还未站稳,便被莫野一拳打倒在了地上。
“将军!”他身后的几个心腹想要上前拦他,莫野凌厉的目光看过去,几人顿时消音,低下头退开了些。莫野回过头来,看着摔倒在地的沈笑渊,还要再动手,俞蕙心已然挡在了他身前,颤声说道:“莫野,你这是做什么?你们兄弟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一定要闹到这种地步?”
沈笑渊抹着嘴角渗出的血迹,站起身来,推开俞蕙心,对上莫野近乎疯狂的目光,两人僵持良久,他才收回视线,对一旁惊魂未定的俞蕙心笑了笑:“没什么的,你别担心。先出去。”
俞蕙心窥到他目光中的坚持,又看了看莫野,虽然心内满是疑惑,终于还是迈步朝门外走去。
陈汉章带人细细检查着四具尸体,过了一会儿,将在尸体上搜到的东西一并小心翼翼的交到了段启延面前。
“皇上,那名男子应该就是车夫了,臣在他身上发现了猛虎刺青……应该是关外的胡人。”
成年男子身上刺有猛虎刺青,这确实是关外胡人的习俗……段启延将这个发现在心内揣摩良久,眉头渐渐皱紧:“胡人……”段启延说着,看向一旁的段景堂。刚刚他咳了血之后,依旧不肯离开半步,如今他虽然脸色依然惨白,但目光却倏然间冷了几分,显然已然将刚刚的话听了进去。
陈汉章又将手中残破的纸片捧到了段启延面前:“皇上,这是在那名粉衣女子身上找到的,只能找到这一点,但是依稀能辨得出,笔法怪异,并不是我朝中人……”他话未说完,段景堂已经又咳了起来。段启延无奈的走到他身旁:“罢了,先回去吧,一味在这里守着这几具真假难辨的尸体做什么?”
段景堂又咳了几声之后,勉强平复了呼吸,却并没有开口。段启延看着他眉眼间绝望的气息,长叹一声:“你瞧你现在这副模样,还是从前那个英明睿智的平亲王?”他说完之后半晌,段景堂仍没有任何反应,他终于忍无可忍的拽过他来,“段景堂!你……”
“皇兄……”段景堂终于开口打断他的话,头却是一直低着,不肯抬起来,“我大概能猜出前因后果,我都明白。可是现在所有的东西都只是猜测,眼前这一切,哪怕有一成的真,我都没勇气面对……所以我现在一个字都不想说,你别逼我……”
段启延听他一字一句慢慢的说着,听着他沙哑的声音渐渐哽咽,目光再次落到那几具尸体之上,眸中的狠厉一闪而逝。
等待
下山的马车里,段景堂灰白的脸色如今渐渐透出些病态的潮红,段启延伸手试了试他额间的温度,果然已经滚烫,长叹一声,想要吩咐车夫再快些,可是思及崎岖的山路,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请使用;问本站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你便是再怎么不敢面对,也该静下心来把这一切都考虑清楚——小锦和思儿不会有事的,不管到了任何时候,你都必须这么告诉你自己。”段启延思量片刻,看着段景堂一字一句说道,“听到没有?”
“现在去哪儿?”段景堂咳嗽几声,答非所问。他只觉得如今身心都疲惫不堪,可又不得不勉强打起精神。段启延看他一眼,淡淡说道:“你如今这副模样还想去哪儿?先进宫让太医替你诊治,然后再想对策。”
段景堂摇了摇头:“锦澜和思儿没有找到,我不进宫。”
段启延眉头一皱:“你烧成这样,还想亲自去找不成?”
“对。”段景堂看着他,答得决然,“我确实不相信他们会有事,那两具尸体绝不是他们的。既然守城的官兵们没有见到其他任何可疑之人,那锦澜和思儿一定还没有出城。”他并不等段启延回答,神情坚定,“就算把整个京城掘地三尺,我也一定要把他们找回来!”
“说到底,什么猛虎刺青什么胡人,他们真正的目的你当真是烧糊涂了看不出来?”段启延冷冷看着他,“你以为挨家挨户搜查就当真是那么简单的事么?朝中官员的府邸你怎么办?便是我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你去搜个痛快,可你怎么堵得住群臣的悠悠之口?更何况,你现在根本不知道人被他们藏在哪里!”
段启延见段景堂闭上眼睛沉默下来,叹了口气,语气终究缓和了些:“真相一目了然,可如今一切罪名都在往胡人身上推,这就是他们最根本的目的——即使来龙去脉再清楚不过,也定不了他们的罪。”
“就是因为太顾忌他们,我们之前才会一直缩手缩脚。”段景堂猛地睁开眼睛,“皇兄,以前我们是为了顾全大局,但边关的局势目前已经稳定下来了,还不能动手么?”
段启延只是听着,并没有开口,脸上亦没有任何表情。段景堂说完之后亦没有再说什么。马车里顿时沉默下来。
“你为什么这时候才告诉我?”莫野又惊又怒,看着坐在一旁的沈笑渊,努力平复着心跳。沈笑渊迎上他的视线,淡淡反问道:“若我之前就把详细的计划都告诉你,以你对小锦的感情,你觉得你能骗得过段景堂么?”
莫野一时语塞,静下心来,只觉得如同劫后余生一般,仍是不住的后怕。他沉默半晌,才终于出声问道:“小锦和思儿现在在哪儿?”
“等风声过后,我会带你过去看她的。”沈笑渊答道,随后不待他开口,继续说道,“这段日子你小心点儿,别在他们面前露出任何痕迹。”
莫野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瞿山跟小锦他们在一起么?青竹呢?”
“嗯,都在。我派了人在那边保护,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沈笑渊答应着,刚端起桌上的茶杯,便听见莫野有些迟疑的问道:“那些尸首……”
沈笑渊只是静静品着茶,并没有抬头。莫野没有继续问下去,眉头却皱了起来。
“想要得到,就要先学会舍弃。”沈笑渊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目光有些飘忽,“从你下定决心的那天起,就该放弃以前的那些坚持。”
莫野只觉得心内的苦涩越来越浓重起来,可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醒了么?”
“刚刚去看过了,还没有。”
“用不用准备些吃食?这么久了,醒了之后也该饿了。”
付锦澜隐约听见外面的交谈,渐渐恢复了意识。她有些困难的睁开眼,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纸照进来,有些刺眼。她抬手挡住眼睛,下一刻,突然想起昏迷前的情景,猛地坐了起来:“思儿!”
她的话音一落,房门便被人从外面推开了。青竹从外面匆匆走进来,到了床边查看之后,发现她没什么事,心内送了口气,可到底不敢看她的眼睛:“王妃没事的话……奴婢先退下了。过会儿伺候您用午膳。”
付锦澜在见到青竹的那一刻有一时的恍惚,她看着青竹熟悉却毫无血色的脸,甚至以为之前的一切都不过只是自己的梦境。可是她朝此时自己所在的房间四下看去,进入视线的是简单干净的布置,与自己和段景堂奢华大气的卧房相去甚远时,她才终于清醒过来: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不是梦。
“思儿呢?思儿在哪儿?”付锦澜一把扯住要离开的青竹,急切的问道。
她对于面前的状况有太多的惊疑,她想问自己为何会被劫持,想问青竹为什么会如此平静的出现在这里……她的脑中一片混乱,有太多的问题想问,可是她也从未像此时一般清醒过——所有的这些,都远没有思儿重要。
“王妃别急,世子安然无恙。”青竹扶她坐好,出声劝道,“只是还没有醒过来,如今还在隔壁睡着。”
付锦澜微微松了口气,起身便朝门外走去。青竹忙上前拦住她:“王妃,您要去哪儿?”“我去看看思儿。”付锦澜推开她走到房门前,可刚把房门推开,便被两个守在门前的人拦住了:“王妃请回。”
付锦澜心内勉强压抑的恐慌几乎难以控制,她回过头看着青竹颤声问道:“他们是什么人?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竹低下头来:“将军会来跟您解释清楚的,所以奴婢除了这一句之外,其他什么都不能说。”“将军?”付锦澜不解的喃喃重复了一遍,可一时之间能够想起的“将军”除了莫野实在没有第二个人。她有些颤抖的看着青竹,“你说的……是莫哥哥?!”
青竹抬了抬头,却没有吭声。付锦澜只觉得腿一软,青竹忙上前扶住了她,才没有瘫倒在地上。
“为什么……”付锦澜的精神有些恍惚,喃喃说道,“莫哥哥为什么要这么做……”
“王妃,其实将军都是为了您好……”青竹扶着她,还想继续劝慰些什么,可是看着她黯淡的目光,终是住了口。
正在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瞿山从外面走了进来,到了付锦澜身边行了礼之后看向青竹:“怎么回事?”青竹抬头看着他:“让王妃去看看世子吧,若是将军在这儿,也一定会答应的。”
瞿山看着魂不守舍的付锦澜,皱眉想了想,终是点了点头。
付锦澜所在的房间外面,是一个小小的院落,院中残雪未消,几间房屋的门都紧紧关着。青竹扶付锦澜走出房门,从门外把守的人面前走过,走了不远,到了一个房间前面,守在那里的人将房门打开,付锦澜见段思正躺在那里,匆匆走了过去。
“思儿……”付锦澜坐在段思的床边,轻轻唤了一声,见他睡得仍然很沉,便不再开口。付锦澜帮他把被子盖得更紧了些,指尖抚上他稚嫩的脸,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一些。可是如今境况如此复杂,即使知道莫野不可能伤害她和思儿,她心内却依旧惶恐不安。看着思儿平静的睡脸,她的眼泪终于一滴一滴掉了下来。
“王妃……”青竹将手帕递了过去,“您别……”“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宁湘呢?”付锦澜并不接她递过来的手帕,抬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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