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里的笑容相差甚远。段思便觉得有些刺眼,转身朝外走去,“我这就去睡了,明天再来看你。”
段思出去之后,段景堂才问道:“伤口是不是还疼?”
付锦澜瞥了一眼身上的里衣,伸出右手摸了摸里衣下的绷带,这才真正确定自己究竟伤在哪儿,笑道:“只是肩胛我就放心了。”段景堂见她一副很欣慰的样子,又无奈又好笑:“你这会儿放心了,可你知不知道你流了多少血?刚抱你回来时府里人几乎都被你吓死了。”
“你前些日子明明伤得比我还要严重。”付锦澜颇为不满,声音依旧低低的,见段景堂没有说话,又叹道,“为什么别人夫妻都是安安稳稳的,偏偏咱们总是多灾多难呢?”
段景堂一愣,随即安抚似的笑道:“安安稳稳虽好,可如果一辈子都只是安安稳稳,那还有什么意思?”
“如果受伤就算有意思,那咱们还是安安稳稳好了。”付锦澜看了他一眼,闷声说道。
段景堂勉强忍住笑,说道:“很晚了,早些休息吧。我受伤时你照顾我,这回轮到我照顾你了。”付锦澜却摇了摇头,段景堂不解的问道:“怎么了?伤口还疼?”付锦澜还是摇头,段景堂无奈的看着她:“那到底是怎么了?”
“我饿了……”
谎言
夜色降临,距离京城二百里之遥的一家客栈里灯火通明。洪桑正坐在房内擦着刀,忽听得外面响起敲门的声音。他应了一声,莫野的贴身小厮推门走了进来,到了他桌前躬身说道:“洪统领,将军有请。”
洪桑闻言马上站起来,向外走了几步,又有些不解的问道:“将军可有什么要事?”那小厮依旧温和有礼:“小的不知。”
洪桑到了莫野房间之后才发现,此次随同莫野进京的其他四名心腹也都在。莫野见他进来,淡淡笑道:“坐吧。”洪桑在一旁的空位上坐了下来,莫野继续说道,“眼看快到京城了,这一路上到处都有眼睛盯着我们。到了京城之后,只会比之尤甚,所以你们更是不能行差踏错半步。”
“将军放心。”众人忙答道。洪桑身旁一个身形高大的红脸汉子却有些担心的问道:“将军虽然一直说不必担心,可是咱们到底轻车简从,若到了京城真有个什么万一,那……”
“将军既然早有安排,还用你操心么?”另一个人笑着一巴掌拍在他的肩头,“等你想起不安全,只怕我们早就到了鬼门关了!”其他人都笑起来。之后众人又将些要务细细商讨了,莫野看着他们说笑了一会儿,站起身来:“天色不早了,都回去歇着吧,养足精神明天继续赶路。”
距离京城越来越近,莫野的心情便也越来越好。洪桑看在眼里,心内却不免忐忑:原本计划用毒箭的,可思及一直跟随在付锦澜身旁的小妹,他便顷刻间打消了这个念头。如今派出去的人毫无音信,虽然自己已经留了后招,但是这件事一旦被将军知晓……
一阵敲门声突然响起来,打断了洪桑的思绪。莫野的小厮从外面匆匆进来,将一封信交给了莫野之后,躬身退了出去。莫野打开信封,脸上原本的笑容几乎刹那之间冰封。
“昨天有人在平亲王府前刺杀小锦,小锦受伤了。”
原本要退出去的众人因为这句话愣在原地,面色俱是一变。
“我一直提醒你们,无论如何都不要把脑筋动到小锦身上,”莫野的语气很轻,几乎快要捕捉不到,可众人的心却猛地提了起来。莫野将信从头到尾重新看了一遍,微微笑道,“其实这件事全都怪我,我派人查到蛛丝马迹,以为可以将想害小锦的人全部擒获,便迟迟没有动手——是不是也正因如此,有人会以为这件事神不知鬼不觉了?”
莫野说完,见所有人都沉默,面上笑意倏然一敛,冷叱一声:“洪桑!”
洪桑一个激灵,扑通一声跪倒在了莫野脚下:“小的该死!”
“你是该死!”莫野冷笑起来,冷厉的目光环视众人一圈,“诸如‘一切都是为了我好’这些话我不想再听了,我现在只想知道,这件事除了他之外,还有谁有份?”
听见莫野的问话,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死一般的沉寂。莫野拿过一旁的匕首把玩片刻,从鞘中抽出来握在掌心里,猛地用力刺进自己左肩。
“将军!”几个人想要上前阻拦的时候,莫野肩上已是血流如注。莫野抬手阻止了他们上前,径自将匕首□扔到一旁。几滴血喷溅到莫野苍白的侧脸上,让人看了莫名心惊。莫野低头看着自己的伤口,重又抬头看向他们,“这些年我视你们如同左膀右臂,从未苛待过你们分毫,可这并不意味着你们可以用一些借口肆意的伤害小锦!”
莫野的声音越发的冰冷,几个人也纷纷跪到了地上:“末将不敢!”
“你们还有什么不敢?”莫野冷笑一声,抬手捂住伤口,“如果往日我说得还不够,那现在你们一字一句的听清楚,小锦的命比我的命更重要,你们若想杀了她,倒不如先来杀我!”
几个人心内一震,连连磕下头去。洪桑沉默片刻,抽出腰间的佩刀双手举过头顶:“将军,小的这条命是您救下的,如今惟愿死在您手上!”说着,洪桑抬起头来,“可是小的并不认为这件事有错!”
莫野眸光一冷,洪桑继续说道:“如今她是平亲王妃,早就不属于将军了!将军却一直执迷不悟,难道将军心里,儿女私情永远比我们兄弟为您搏命筹划的大事更重要么?!”
“洪桑,别说了!”眼见莫野脸色越来越苍白,其他人纷纷出声劝阻,洪桑却不执意不肯:“我为什么不说?若将军付出的都有所回报,我也绝不会筹划此事。但那个付锦澜不仅嫁入平亲王府,小妹传回来的消息里也说过,她甚至同沈公子……”
“洪桑。”莫野的声音并不高,却因为没有一丝温度,让情绪有些激动的洪桑一下子失了语言。莫野脸色灰白,捂着伤口的手亦有些颤抖,他坐回原处,转过身子不再看他们一眼,“都出去吧。”
“奴才给王爷请安。”明颢带了两名小太监走进厅内,到了段景堂身旁规规矩矩行了礼,段景堂挥挥手:“皇兄既然命你过来,那就是瞒过皇嫂了?”明颢微微颔首:“皇后娘娘尚不知情,王爷勿需担心。”
“虽然当时便封锁了消息,可到底是在府门外,只怕瞒也瞒不了多久了……”段景堂眉头紧皱,明颢劝道:“皇上说过,皇后娘娘那里瞒过一时算一时,再过几天王妃好些了,娘娘便是知道也不会过于忧虑了。”
段景堂有些疲惫的点了点头,明颢又将段启延叮嘱的话一一转述,随后将从宫中带出来的御用药物交给了小喜子,便带人离开了。
“小姐怎么样了?”宁湘从外面进来,见青竹正拿帕子轻轻拭去付锦澜额上渗出的汗珠,压低声音问道,“一直在睡么?”青竹笑了笑:“醒了一会儿,刚刚又睡了。”宁湘接过她手中的帕子:“你去吃些东西吧,昨晚你就没睡好,今儿又忙了大半天。”
“我不累。”青竹笑道。宁湘轻轻推她一把:“快去吧,吃饱之后歇一会儿再过来,小姐只习惯咱们两个伺候,所以你更得养足精神不是?”
青竹听她这么说,才笑着起身向外走去。
她出门时恰逢段景堂和段思进来,她退到一旁福下身去,直到两人进了内室,青竹才出了厅门,沿着回廊朝自己住的地方走去。
一路经过几个转角,快到房门前时,青竹突然发现原本一直在府内做些杂事的一个老仆靠坐在墙角,表情十分痛苦,忙走上去问道:“怎么了?”“脚……脚扭伤了……”老仆说话间,额上不断有冷汗渗出来。青竹尝试着扶他起来,他已经趁机将一个瓷瓶塞进了青竹手里。
“还能走么?”青竹稍微抬高了声音问着,察觉到四周没什么人留意,随即将声音压得极低,“这是什么?”“将军派人送来的,专医王妃的箭伤。”青竹心内一惊,咽下几乎到了嘴边的话,关切的问道:“疼得厉害么?”
“一把老骨头了,有劳青竹姑娘费心了。”他咳嗽了几声,在青竹的搀扶下慢慢站了起来,青竹一边扶着他往前走,一边低下头去:“这几年你只为我和哥哥传递过消息,我甚至都以为将军已经忘记我是谁了……”
“就凭你在付二小姐身边做侍女,将军就不会忘记你的。”
青竹唇边原本有些苦涩的笑意渐渐明朗了些:“能伺候将军心爱之人,是我的福分。”
青竹扶着他向前走了一段,看见远处其他仆从的身影,他再次叮嘱道:“将军特意叮嘱过,这药膏医治箭伤是极好的,所以一定要拿给王妃。但也要小心些,免得有人查出此药的出处,将军那里便……”
“将军交代下的事,我绝不会出任何差错的。”
晚上,宁湘和青竹伺候着付锦澜用完晚膳,段思正坐在她床前陪她说话。付锦澜见段景堂脸色有些不好,问道:“怎么了?”段景堂坐到一旁,见她靠坐在床头,右手里还把玩着一只小巧的玉如意,目光最后落在她恢复了血色的脸上,笑道:“没事。你的伤口好些了么?还疼不疼?”
“如果我乖乖不动,就不会疼得特别厉害。”付锦澜说完,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但突然想起段景堂背上的伤也并未痊愈,忙嘱咐道,“你的伤还未痊愈,不能过于劳累。”
段景堂点点头:“并没有怎么劳累,只是查些东西罢了。”
“那个刺客么?”付锦澜有些奇怪的问道,“可是思儿不是说林远他们擒住他之后,他便服毒自尽了么?”
段景堂皱眉看向一旁的段思,段思站起身来:“太晚了,我要回去了,爹,锦澜王妃,你们也早些歇息吧。”说着,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段景堂的目光这才重新落回付锦澜身上,他见付锦澜脸上欲言又止的神情,马上猜到她想说什么,于是率先开口道:“你现在什么都不用想,安心把伤养好。等你伤好了,到时候你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真的?”付锦澜狐疑的看着段景堂,“我问什么你都告诉我?你保证?”
“我保证。”段景堂笑着点点头:“但前提是你要静下心来养伤。”
“我的心很静!”付锦澜笑得颇为开心,“宁湘、青竹,快来帮我换药,为了平亲王的这个保证,我真的要快点好起来才是!”
伤药
听到付锦澜说话,外间的宁湘和青竹迭声答应着。宁湘刚要起身去拿药,青竹笑着拦住她:“宁湘姐,我去拿吧。”说着,不待宁湘回答便起身朝后厅的药柜走去。
青竹到了药柜前打开上面第三个抽屉,取出一个淡绿色的瓷瓶来。她仔细听了听,宁湘并没有跟上来,便松了一口气,将原本的药膏和自己怀里藏的比较了一下,不枉自己下午找了许久,两只瓷瓶果然一模一样。
青竹拿着药膏刚要离开,脚步却突然停住了,她又看了看掌心的瓷瓶,眉头皱了皱,转身将瓷瓶重新放回了药柜内,然后稍稍抬高了声音:“宁湘姐!王妃的药我找不到了……”
“找不到了?”宁湘的声音由远及近,“我之前就放在上面第三个抽屉里,怎么会不见呢?”
青竹见宁湘过来,脸上十分着急的样子:“真的找不到,是不是你之前放错地方了?”宁湘到了药柜前,抽开第三个抽屉,翻动几下,拿出那个瓷瓶在青竹面前晃了晃,调侃道:“你看看,不就是在这儿么?平日里说你粗心还总要狡辩,这回可承认了?”
“是是是,宁湘姐最细心了。”青竹的笑容里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宁湘推她一把:“还不着紧些,小姐要换药呢。”
宁湘和青竹准备好了其他用物,走进了付锦澜的卧房。段景堂正把玩着付锦澜的那把玉如意,付锦澜伸手抻了抻他的衣襟,段景堂抬起头:“怎么?”付锦澜无奈的看他一眼:“你先出去。”
段景堂看到一旁侍立的宁湘和青竹,这才回过神来,起身快步朝外面走去。
看着段景堂离开,宁湘和青竹都悄悄别过了脸,但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宁湘扶付锦澜躺好之后,解开她的里衣,将里面缠的纱布解开,按照太医所授的方法清洗完伤口之后,挑起瓷瓶内的药膏均匀的涂抹到了伤口处。平日里付锦澜是最怕疼的,这次伤口几乎见骨,可她却反而紧咬着牙关,忍住了要出口的痛呼声。
“小姐,疼得厉害就别忍着……”宁湘见付锦澜的小脸儿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