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庄皱眉低头,往旁边挪开一步。那边胡老二看不到了,忙踮起脚来往这边打量,冷不防却被人一巴掌打在头上,顿时眼前发花。
训话的那人骂道:“还看!就你那眼神儿,母猪你也觉得像貂蝉!”
几个差人一阵轰然大笑过后,那人又不由分说地喝骂起来:“叫你跟着老子来巡街,你再敢看什么女人,老子弄死你!你们几个也都是!给老子绷着点儿,把前街后道儿看明白了……尤其是给我看着……”
小庄正想这些人是不是此地衙差,听了这中气十足的几句,再无疑问,当下不再往前,正好左手边儿上有个路口,小庄便顺势拐了进内。
幸喜后面无人跟上来,小庄松了口气,边走边想:“渔婆说这里的差人得力,治下太平……怎么方才那人那么粗鲁,大概土匪也不过如此了吧。”又想到无缘无故被人说“母猪”……真真新奇,啼笑皆非。
小庄边想边走,却见迎面也来了一道人影,小庄谨慎,当下放慢脚步,往右手路边靠了靠。
对面那人心不在焉走着,将到面前的时候,忽然鬼使神差地扫了小庄一眼,不看则已,一看,整个人灵魂出窍,就直了眼。
小庄心中有种不妙预感,忙加快步子,那分明擦肩而过的男子却又回过身来,叫道:“小娘子!”
小庄微微蹙眉,眼见离出口还有段路,便只当没听见的,又加紧了几步,那男子却脚下生风,急急冲了过来,跑到小庄跟前,张开双手拦着她去路。
小庄一惊,跟此人打了个照面,却见他年纪不过二十左右,只生得尖嘴猴腮,目光乱闪,不似好面相。
此刻那人也仔仔细细地把小庄打量了个遍,面色阴晴不定。
小庄心中虽惊,面上却不改颜色,淡淡道:“劳烦让开,我家人正在前头等候。”
那人先是吃了一惊,猛地回头看向巷口,看了两眼,却回过神来,扭头看着小庄,笑道:“这话你对别人说,倒是有用,只可惜我季三爷是乐水城的钻地龙,哪家哪户有哪个人我不清楚?何况我刚从那边来,却没见个面生的外地人……”
小庄见这说的越发不像好话,便皱眉道:“青天白日,我身后尽是公差,莫非你想轻薄良家么?”
季三儿听了“公差”两字,脸色有些不妙,心有余悸般往巷口看了眼。
小庄见他面上露出畏惧之色,便哼了声,借机往前继续而行,谁知刚走两步,便听季三儿道:“小娘子且留步,你瞧这是不是你掉的东西?”
小庄很诧异,忍不住回过头来,却见许三儿手中捏着一方手帕似的,往她跟前送来。
小庄略微愣神瞬间,鼻端便嗅到一股奇异味道,脑中一阵昏沉,小庄心知不好,却也无济于事,眼见季三儿放大的脸,越来越近,他猥琐笑道:“到嘴边的肉,不吃可惜了儿的……就算是有那尊神压着,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洛水自北往南,乐水城也顺河流走势,分城北跟城南区域,城北住着的,多半是些富户,城南则多是些平民百姓。
这日,住在城南的钱婆儿心血来潮起了个大早,沐浴梳洗过后,便去自家后院摘了几个新鲜的瓜果,放进篮子里,挎着出了门。
这钱婆说来也是个有些经历的人,早先因家贫,卖身入了娼门,后来也做过老鸨儿,却在四十岁上金盆洗手退出此道,找了个老实巴交的鳏夫嫁了,日子过得倒也安宁。
钱婆走街串巷,到了城南一处地方,因时候尚早,整座楼都还静悄悄地,钱婆熟门熟路往里,醒着的仆人见了她,便道:“钱大娘来了?妈妈在后院儿呢!”
钱婆道:“不需去叫,我自进去找她。”
那仆人乐得偷懒,便仍坐着不动,钱婆穿堂往后而走,将到后院月门处,便听到姊妹王鸨儿的声音,道:“她生得这样出色体面,会是走投无路靠了你的?别是你从什么地方骗了来的好人家儿姑娘,来诓骗你大娘呢!”
钱婆听了,便先不做声,探头往内看去,却见院中王大娘站着,她跟前有一人,正是无赖季三儿,正涎皮赖脸地说:“您老人家哪里不知道我?我若干那天理不容的事儿,就算老天爷饶了我,虎子哥也饶不了我呀,她委实是个无家可归的,只要有口饭吃什么都肯干!原本还想跟着我来的,但您也知道,跟着我有什么好?不过吃苦受穷,隔三差五还要打上一顿。她长得又好,跟着我白糟蹋了!我想来想去,不如照顾妈妈你了,瞧您这翠云楼里谁比得上她?就缺这么一个凤凰不是,才忍痛将她送来。”
钱婆听他们说着,便探头看去,瞧见季三儿身后栏杆处,伏着个女子,不知是睡着还是昏迷,那张脸竟如花儿一般,标致无匹。
这边上王大娘给季三儿说的心动,又看那女子实在绝色,自割舍不下,便噗嗤笑道:“季三儿,你浑身上下就这一张嘴了,死的都要给你说活!好吧,你可也记得成爷,你若敢赖我,成爷可饶不了你。”
季三儿笑得讪讪,点头道:“那是,那当然。”
王大娘见他眼巴巴地瞧着自己,便明白:“说罢,你要多少银子?”
季三儿精神一振:“这若是在别的大地方,一百两是少不了的,但既然是给王妈妈你,十两银子也就行了……”
王大娘啐了口:“小王八,你尽做梦!我知道你拿了银子无非去填那赌窟,老娘这边还担着干系呢!你把银子使了,万一这边闹起来摆不平,我跟谁找这填补去?”
季三儿面露痛色:“哪会有什么摆不平的?您之前又不是没收过这种无家可归的娘们儿……好好,那再少一点儿,您老人家说多少是好?”
王大娘正要开口,却听得门口有人道:“翠云,你等等。”
王大娘跟季三儿转头看去,却见是钱婆走了出来,王大娘笑道:“哟,你什么时候来的?”又看她挎着篮子,便道:“来就来吧,尽客气。”
钱婆道:“没什么好的,我知道你就爱吃这些新鲜玩意儿。”
王大娘看了眼,黄瓜翠绿,刺儿活鲜,还顶着黄嘟嘟的花,她十分喜爱:“我现下有事儿,待会儿再跟你说话。”
钱婆却道:“我也想跟你说事儿,却须得在这里说。”
王大娘一愣,然后看了一眼季三儿身后女子,迟迟疑疑地问:“你不会……又想到那宗儿了吧?”
两个人这边没头没脑说着,季三儿急得心口冒火,拉着王大娘的袖子,道:“您老人家给多少倒是说句话,五两,五两总可以了吧?”
王大娘还没吱声,却听得旁边有人咳嗽了声,低低道:“不要、不要听他的,我跟他……非亲非故……”
王大娘,钱婆,季三儿反应不一,齐齐看去,却见伏在栏杆上的女子缓缓抬起头来。
一张素颜脂粉不施,却如上好羊脂白玉,细腻无瑕,柳眉秀丽,凤眼生辉,檀口微张,这翠云阁的后院对三人而言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住处,却因这女子的存在,竟给人一种强烈的蓬荜生辉之感。
这当儿,三人眼望女子,皆都失语。
季三儿恍惚愣神:“若不是急着要银子使,何必把这种绝色往外推?不如留着……”
王大娘震惊心想:“果真是凤凰,若是她肯留下,别说是十两百两,就算是千两也都使得。”
钱婆却合眸点头,默念了声“阿弥陀佛”:她那桩惦记了很久的心上事儿,终于有着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发微寒扔了一颗地雷 看到熟面孔,虎摸~~
有同学猜测剧情是否似梅花烙,指的是互换身份啥的吗?我可以告诉你,这个方向是错误滴~
然后从留言里发现本书第一个外号出炉了。。。某只解大人,有人叫你“小蟹”了你自己知道咩?你觉得这个称呼可爱咩?附和你高贵的气质否?
(不知为啥这章不显示,我修改一下哦)
☆、第 5 章
这悠悠醒转的女子,自是小庄。
当时跟季三儿狭路相逢,小庄知他不是好人,暗中提防,然而她毕竟曾是藏于深闺的女子,哪里懂市井间这些令人防不胜防的鬼蜮伎俩,见季三儿出手抖那帕子,虽知不妙,却也无法如何,到底被他用迷药弄晕了。
这季三儿是乐水城一个出名的地痞无赖,近来因染上了好赌的恶习,把一副家当输了精光,周遭能借钱的也都借了个遍,也得罪了个遍,没有人肯周济他半分。
季三儿走投无路,满城里乱窜想要寻个由头,正好儿遇上小庄。
这买卖人口的勾当,季三儿之前是干过的,但因有个极厉害的人压制着他,因此已经收手多年,可如今他手上缺钱,又正好看小庄是个难得的绝色,必然会卖个好价钱,因此竟不顾一切,恶向胆边生。
巷道里小庄那几句话原本正中季三儿忌讳处,已经震慑住他,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可俗话说江山易改禀性难移,瘾头犯了,就算是去杀人放火也顾不得,因此竟一发狠动了手。
季三儿地头又熟,当下七拐八拐避开耳目跟公差,便来到妓~院。
跟娼门有关的,又能好到哪里去,这翠云阁里的女子,来历也各有不同,有父母遗弃的孤儿,有打小就给卖过来的,也有公婆不喜休了后无处安身的,更有好些来历不明……自他乡流落的,为了安身活命,只能操此营生,这王大娘也不以为意。
季三儿正喜好事在望,没想先是钱婆来打断,继而小庄又醒了过来。
按理说以那迷药的效力,小庄是不会这么早醒的,只因季三儿动手时候,小庄见无法逃脱,便竭力屏住呼吸,当时没吸入更多药粉,自然醒得快些。
季三儿见小庄醒了,自不愿到手的银子飞了,当下大喝道:“这贱~人,胡说什么!信不信我打你!”
小庄初醒,气力微弱,见季三儿面目狰狞,却不闪不躲,神情也依旧淡然,口齿清晰道:“我说你想逼良为娼,私卖人口。”
季三儿狗急跳墙本十分嚣张,被小庄淡淡一句,却噎了个正着,竟不能发作。
王大娘跟钱婆对视一眼,都觉惊奇,小庄扶着栏杆起身,道:“按律例,如此罪名得杖责三百流放岭南……我看你,恐怕三百不到就得气绝身亡吧。”
季三儿倒吸一口冷气,赶紧回头,跟王大娘道:“这娘们儿失心疯了,妈妈你以后多调。教就好,之前说好了的银子……”
钱婆笑道:“季老三,你还敢惦记,我刚才一路过来,可见到恩公带人巡街,还说要找你呢。”
季三儿脸色大变,如白日见鬼,回头看一眼小庄,到底舍不得:“就算他知道又怎么?她本就是我从城外买来当婆娘的,难道不能卖?”
王大娘听到此刻,便看小庄:“娘子,你说你跟老三非亲非故,那你是谁家的?听你口音却不像是本地人?”
小庄道:“我的确不是本地人士,我是来投亲的。”
季三儿哼道:“别瞎说,我明明看你不认得路也不认得人,必然是来历不明的,不然,你说你家住哪里,姓甚名谁?”
季三儿人虽坏,却极狡狯,他混迹市井,见惯百态,自也见过如小庄一般的女子,他知道这种女子只身流落,必然有自身说不出的苦楚,比如被丈夫休了,被公婆打骂,跟情郎私奔……或者其他难以启齿的遭遇……必然不肯说出自己的出身,以免羞及家人。
他察言观色,见小庄的模样举止,倒像是大户人家出身……这种女子怎会孤身一人?必然是出了事,也必然更加不敢吐露实情。
季三儿心思龌龊猥琐,没想到却歪打正着。
小庄没料到他居然敢质问自个儿的出身,在本朝初期,单身女子不可随意抛头露面,更忌讳只身穿州过省,不然会被苛以行为不检罪名,最近几年才有所放宽……但倘若小庄说不出自己出身,在这举目无亲的地方,季三儿又虎视眈眈,要全身而退恐怕极难。
钱婆跟王鸨儿都看着小庄,季三儿也有些得意洋洋。钱婆问道:“姑娘,你说来投亲,不知你的亲人是?”
三人目光注视之中,小庄微微一笑,道:“说来有日子没见了,我也不知他人还在不在此地,听家人说他是此地的衙差……”小庄打量了一下三人面色,继续说道:“他姓成,名讳……是个‘祥’字。”
话一出口,三人皆惊!季三儿本能地倒退一步,双眼瞪得如夜猫子:“你、你……你说什么!”
钱婆跟王鸨儿也吃惊不小,钱婆问道:“姑娘,你……你说的是成爷?他跟你有亲?”
小庄点头,季三儿却大笑起来,指着小庄道:“可见你在胡说八道,这满城里谁不知道虎子哥是没爹娘的,满城里都没个他的亲戚,怎么半晌从哪里跳出来个亲戚?”
小庄心头一惊,她之前模模糊糊醒来之时,曾听到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