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冰艳似笑非笑的道:“一个女人,本宫相信她不在乎地位富贵,可是骨肉亲情总不可能不在乎吧。”
李嬷嬷神情一动,肃手道:“老奴明白。”
于冰艳哈哈笑了起来,笑容慵懒妩媚。“本宫就等着看一出好戏了。”
宫中后位悬而未定始终是压在后宫众人心中的一块大石。旧日王府里昭容华氏以及婕妤赵氏一直与贞妃交好,新来的宫嫔里才人陆氏、信嫔金氏则暗中支持于淑媛。其余人等要么置身事外要么尚在观望。一时间,两者不分轩轾。
皇帝膝下尚有两位皇子两位公主。昭容华氏是皇长子的生母,性情柔顺,颇得皇帝敬重,皇长子天分极高,却体弱多病,太医早有断言,怕是活不过双十年纪。是以,昭容华氏深居简出,悉心陪伴皇长子。定嫔范氏育有二皇子,范氏相貌出众,长诗书善歌舞,又是最早进入王府的侧妃,原本极为受宠,只因争宠伤及昔日怀有身孕的王妃,王妃早产诞下大公主祉容后血崩而亡,祉容公主自贞妃入王府后便一直由她抚养。因二皇子年幼,范氏便从轻发落,降为妾室,皇帝登基后,也仅仅封为定嫔。
贞妃是四年前皇帝游历民间时带回的孤女,传闻皇帝一直独宠贞妃,不顾她的出身低微,帝后反对,立为继妃。进宫后,昭容华氏以及修仪沈氏均仅列九嫔之列,膝下无子的贞妃却被封为正二品妃,独享殊荣。太后也因此对贞妃诸多不满,与皇帝素有嫌隙。
婉辞微微合上眼睛,自从景宜殿里回来,她一直抱病不出,将王府旧人的资料搜罗整齐,细细研读,心中愈发肯定自己的决定。
霜娥手捧一盏杏仁茶,道:“小姐歇歇吧,别累坏了身子。”
婉辞笑着接过,抿了一口,问道:“你说,沈修仪也已三日闭门不出了?”
霜娥点头称是。“我听景宜殿的挽绿说,沈修仪这三日说感染风寒,只吩咐她去太医院煎药,也没有请太医过来诊治。”
婉辞若有所思的点头,微微笑道:“霜娥,晚上你吩咐小厨房做几样沈修仪爱吃的小点心。”
“要我送去给沈修仪么?”
婉辞摆手。“不必,如果我没有估算错误的话,今日她一定会来。”三天,足够一个人做出决定了,她自信不会看错人。
至夜间,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一时,风疾雨骤。霜娥一看变天,心想沈修仪必然不会前来,劝婉辞早些休息。婉辞闻言只是微笑,却不理会,一时兴致高,让霜娥取过棋盘,跟她对弈起来。
沈沁如踏进钟灵殿时,大雨渐止,间歇听到雨珠滴落的清脆的声音。沈沁如身上夹杂着春雨湿润的清香,额前落下几滴雨水,使得她看来分外的清幽雅致。
“听说妹妹身子不大爽快,今日一看,妹妹倒是颇有几分闲情逸致的。”沈沁如含笑而立,笑颜温和淡静。
婉辞吩咐霜娥退下,笑容明净,掩盖住眼里所有的内容。“只不过是打发时光的手段,让娘娘见笑了。”
“宫里的日子多是寂寞,能有妹妹的心态,着实让人羡慕。”沈沁如静静打量她许久,微微扬起眉,“让妹妹久等了。”
婉辞轻笑道:“久等总比等不到要好。”
沈沁如取过那副绣品,专注的看了看,嘴角勾起平静如水的笑容。“妹妹好手艺,只怕这东西于我并没有太大的用处,应该有更好的去处方不会辱没它。”
婉辞淡淡一笑,欠了欠身,双手接过绣品,投入早已备好的火炉里,一点一滴的看它化为灰烬。沈沁如心口一紧,婉辞却浅笑如昔。
“妹妹此举,太过可惜了。”沈沁如轻轻叹道。
“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只待懂得珍惜的人。”婉辞慢慢转身,与她目光齐平,嘀嗒的雨声是这寂静空间里唯一的声音,“婉辞相信,有一天,娘娘会明白它的价值所在。”
“为什么是我?”似有东西压在沈沁如胸口,她略略凝滞,缓缓问道。
“武帝需贤后。当初若不是长孙皇后的仁德,大唐就不会有魏征,就不会有开明盛世。”婉辞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看不到丝毫的波澜。
沈沁如静默许久,方缓缓笑道:“贞妃的贤德亦很出众。”
婉辞淡扯唇角,轻道:“娘娘,婉辞真心以对,娘娘又何必一再试探?”
“我七年前入王府,虽没有后宫诡谲艰险、步步为营,却也自问看透太多人之常情。有些东西,不是伸手就可以拿到的。”沈沁如缓缓上前两步,走的很慢却很踏实,仿佛走过漫长的时光。
婉辞恬静微笑,几许平和的自信、几许不可拒绝的真诚。“娘娘,汉景帝当初极宠栗姬,却又为何将太子位传于刘彻?”
沈沁如一震,目光再度与她对上,惊讶的看到那张清丽绝伦的面孔上怡然自得的清高,仿佛,一切都会在她的预料之中。
镜舞·颖妃辞 上部 第十章 洁莲花(下)
章节字数:3960 更新时间:08…08…28 18:06
第十章洁莲花(下)
窗外阳光爬满紫藤,潮湿与闷热令人烦躁,蝉声涨满了整个夏日,声声入耳,如同怀里揣着一只躁动不安的刺猬,刺得人不疼不痒的难受。于冰艳不耐的挥手,道:“去给本宫弄份冰碗来,这天实在闷热得出奇。”
李嬷嬷轻摇着团扇,道:“娘娘且心静一静,老奴再嘱咐他们弄几块冰来,把这屋里的热气散一散,好让娘娘睡个安稳的觉。”
“安稳?”于冰艳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本宫还没到安稳的时候,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本宫去做。”
“娘娘,虽然华昭容及赵婕妤明里暗里支持贞妃娘娘,看起来我们并不占优势,但娘娘亦可争取下定嫔娘娘。毕竟比起体弱多病的大皇子,定嫔虽不受皇上待见,但二皇子终究是皇上的骨肉,倘若二皇子能力挺娘娘,娘娘的胜算会加重几分。”李嬷嬷弓起身子,轻声道。
于冰艳若有所思的笑笑,道:“本宫知道你的心思,不过也未免操之过急。别人的再好,终究比不上自己的,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娘娘,如今剩下几位立场不明的嫔妃,娘娘是不是要派老奴再去说和一番?”
于冰艳举手,慢慢的摆了摆。“不必了,本宫的门敞开了这么久,聪明人早该站对了地方,剩下那些被猪油蒙了心的糊涂虫,本宫不要也罢。本宫不是贞妃,一味的纵容隐忍,竟指望那起子人会对她言听计从,本宫就等着她被反咬那口的一天。山野农夫的女儿,以为只要有皇上的宠爱就能保护她,天真的让我不敢相信呢。”
“论家世、论容貌、论资历,贞妃远远不能与娘娘相比,那起子人未免太没有心眼了。”李嬷嬷一旁也不禁哼道。
“谁让眼前有贞妃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呢!也罢,不给点教训,有些人的眼睛永远不能擦得雪亮些。”于冰艳微扬的嘴角逸出讥讽的笑,“看来本宫得给点厉害她们瞧瞧了。”
佛堂里,沈沁如手持佛珠静静的跪在佛像前。宝相庄严,香烟缭绕。世景荒荒,要莲花救渡。传说佛国的莲池中有一种白光的莲花叫洁莲,佛祖在菩提树下捻花悟道,所见之花就是洁莲。洁莲形由佛国最圣洁的光辉所汇聚,得其花者,必能得道。
世人多以梨、海棠花为洁莲之原型,其实,洁莲脱离开菩提树后就会四散飘零,不再是完整的,落于佛祖手中的不过是一片花瓣而已。
婉辞以洁莲花为喻,意在警醒她。
她在王府七年,一直循规蹈矩,从未想过她不该得到的东西。
沈沁如抬头,恍惚间,头上似有洪水滔滔,顺着四周壁柱就要漫过来,心中一瞬顿感惊恐。其实她明白的,这里永远都没有真正的平静。
她没有奢望过皇宫里的爱情,所幸她有其羽,活泼聪慧又极贴心的其羽,
心中仿佛有某种隐秘被一个外人轻而易举的揭开,那是她自己的禁忌,轻易不能触碰的禁忌。如今一旦曝光在白日里,竟连自己也不能把它再次淹没。
而那个丫头,她果真有这般的自信?
“娘娘、娘娘不好了,公主她出事了!”摇红跌跌撞撞的跑进佛堂,急急的不顾尊卑要拉她走。
沈沁如惊骇的站在那里,顷刻间,只觉地陷天塌。
头顶上飞鸟盘旋,声声刺破耳膜,令她无处可逃。沈沁如倏地向前奔跑。“其羽她在哪儿?”
“在慈圣宫太后殿,太后娘娘已经招了太医过去。”摇红气喘吁吁的回道。
慈圣宫太后殿?
沈沁如心头一惊,却没有时间去想太多。顾不得行止仪容,一路快跑到慈圣宫,才进内殿便发现恪纯郡主灰头土脸的,似一只花猫满是泥土。张太医正悉心的帮她查看验伤。许是她的脚步急促,呼吸凝重,恪纯转过脸,看到她焦急的神态,露出欣悦的笑容:“羽儿没有事了,正在偏殿,娘娘请放心。”
沈沁如松了口气,抓住摇红的手慢慢的松开。心头顿觉乏力,深感疲倦,仿佛天地间所有的重量压在心头,才知自己有多害怕、力量有多渺小。
“多谢郡主。”沈沁如不笨,只一眼不难看出恰恰是恪纯救了其羽。她深吸一口气,步履却没有丝毫滞缓,往偏殿赶去。进了殿,也顾不得一旁的太后和太医,急急的跑到其羽面前。
小小的其羽张着童稚清亮的眼睛,看到沈沁如进来,迫不及待的落下晶莹的泪水,委屈道:“母妃,其羽好害怕。”
沈沁如忙把她抱进怀里,心疼的细细查看,只见小小的额头上包裹一层纱布,她当即不忍道:“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就伤了呢?挽绿呢?她是怎么照顾你的?”
不等其羽回答,太后轻轻咳嗽一声,道:“修仪既然来了,哀家就去看看恪纯,幸得她不顾自己跑去救其羽,其羽才没有大碍。”
沈沁如这才缓过神,忙敛身行礼道:“臣妾一时无状,还请太后赎罪。”
太后淡淡含笑,不以为意道:“不妨,你也是关心则乱。”她略顿一顿,复道,“小孩子难免顽皮,这没有什么。你爱子心切,哀家也能体谅,只不过,其羽还小,难免不知轻重。你一贯温和柔顺,做事谨慎妥帖,哀家也很看重你。其羽的事,哀家迟早会给你一个补偿,你该懂哀家的意思。”
太后这几句话不轻不重,却字字句句戳在沈沁如心上。她凛了凛神情,才慢慢点头道:“臣妾明白。”
太后微微满意的点点头,目光中却有几分无可奈何的怜惜。轻叹一声,太后以眼色示意太医跟她离开,把偏殿留给了沈沁如母女。
“母妃,其羽再也不敢了。”其羽流下两行清泪,嘟着小嘴道。
沈沁如看了看门外,确定没有人后,轻声问道:“告诉母妃,其羽为什么会受伤?”
其羽微微偏着头,想了想,才怯怯的回答:“其羽跟挽绿出门,看到淑媛娘娘,她手里有开的很美的蛇目菊,她说母妃很喜欢蛇目菊,其羽看母妃这几天都不开心,所以想亲自去摘几朵花,好让母妃高兴,没想到,竟然摔倒了,幸好恪纯姐姐保护我。”
沈沁如心中一软,看着女儿期盼的小脸,一股忧伤缓缓涌上心头。“羽儿,是母妃不好,不能保护你。母妃以后一定不会让你再受伤了。”
心中未曾这般坚定的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她忘了,在这宫里,与己不同便是敌人。即使她想避过锋芒,于淑媛又安肯轻易放过她?
那就让她跟命运赌一次。
太后还未踏进内殿,便听到恪纯撒娇似的叫唤:“皇叔,看在纯儿救了其羽的份上,您就饶了纯儿吧。”
一清朗之中蕴含清贵之气的男声淡淡道:“依朕的意思,该将你禁足三日才好。”语声虽淡却掩盖不了那份自然的宠溺。
“太后!”恪纯眼尖的看到太后的身影,急忙下榻,飞奔到她身后,偷偷做了个鬼脸,道:“太后娘娘要替恪纯作主,恪纯不要被禁足。”
“胡闹!受了伤还不肯安分的躺着。”皇帝斥道。一袭明黄的长袍下,丰神隽爽、湛然若神。鼻直如削、面貌冷峻,淡雅雍容的姿态里隐有一股傲然的气韵。冷淡却不孤高,平和却暗涌锋芒。
太后笑道:“皇帝别太拘着她,这丫头任性惯了,现在再给她上规矩,她只会让人不得安生。哀家看她伤的不重,安心静养两日,就大好了。”
恪纯躲在后面连连点头,皇帝微扯唇角,淡淡的笑意冲淡了固有的淡漠。“罢了,你且留在母后身边静养几日,伤未好不得擅自出门,否则朕拿你身边的丫头问罪。”
“恪纯遵旨。”恪纯吐着舌头,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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