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辞疲倦地合上眼,她的哭声断断续续,都似打在她胸口上,隐隐生疼。“锦儿,你不必解释,我不会把你交给任何人,也不会处置你。你所说地我也当你是真心悔过,但我的确不会再留你在身边。我从第一天来这里便告诉过你们,我能担待的可以一并担待,一旦出了格却不会给任何人机会。即便我留下你,却不能不怀疑你的忠心,不能完全忘记你曾经做过的事。”她睁开眼,眼底微有凄凉,“你我主仆之情,到此为止。”
“主子!”锦儿凄厉的唤道,“主子您请听一听奴婢的话。”
“你说吧。”婉辞不去瞧她。
锦儿咬一咬牙。眼角余光微微一瞥凝香,迅速道:“主子,知晓主子情况的不单单只有奴婢。事情从一开始便是皇后娘娘定下地计策。倘若皇后娘娘有心除去主子就是最好的时机。主子,您一定要想清楚。”
碧衣一闪。锦儿不觉一怔,脸颊火辣辣的疼痛,她颓然倒地。“凝香,你敢说主子地事情你毫不知情吗?”
凝香几分错愕的看着自己地手,神情冷冷道:“你不思悔改也罢。偏偏还要血口喷人!倘若皇后娘娘昨夜没有及时赶来,你可知道后果会怎样?主子心存仁厚,你却一计不成又想挑拨离间,你的所作所为根本令人发指!”
婉辞懒懒的抬手,幽幽叹道:“锦儿,有些事情无法强求,比如你我之间的情谊。”
锦儿恍惚的看着她,僵硬地站起身。“主子,是奴婢辜负了你。奴婢会一生吃斋念佛,祈求主子一世平安。”
她语气着实诚挚,婉辞不由心中一软。霜娥最是了解她。忙道:“既然如此,我送你走。以后自生自灭一切由你。”
她再度跪下。重重地磕头。“主子多多保重。”
卧房内。弥漫着龙涎香浓郁的味道,红烛高燃。烛油顺势而下淌满莲花状烛台。晨曦微露,徐徐升起的朝阳给天空披上橘色的外衣。
一双手臂将婉辞圈进怀里,她抬头,望进一双探究的眸子里。“时辰还早,在想什么,想得这般入神?”
婉辞嘴角挂着柔柔的笑意:“在想之前发生的事。”
感觉萧霁睿的手臂圈得更紧。“你不提也罢,你一提朕便心惊胆战,恨不得将那宫女绳之以法。”
婉辞轻笑,柔荑温婉地抚过他的发丝。“我不是好端端地在皇上面前么?皇上的担心反是我求之不得的荣幸。
萧霁睿捏着她白皙地琼鼻,笑道:“避重就轻,分明不把朕的担心放在心上。”
“皇上对自己这般没有自信么?”婉辞俏皮地笑着,灵黠地眸子盛满娇柔。
萧霁睿逸出一丝轻笑。“有时你会令朕害怕,总怕松开手便再也握不住你。”
她纤细的手指勾勒他俊挺地轮廓,指尖流泻的轻柔令他心醉。“我也会害怕,尤其当你是皇上的时候。”
他心口倏地暖融融的,笑问道:“那此刻朕是谁?”
她忍俊不禁,出其不意的点了点他挺直的鼻尖,道:“口口声声朕不离口,皇上难道还会不是皇上么?”萧霁睿面上虽在笑,隐隐却有沉重:“这个字已经成为朕的骨血,是时时刻刻提醒自己的方式,有时想忘也是忘不掉的。”
婉辞心一紧,渐渐体味出他话中的涵义。“忘不掉就不忘,我陪你一起记着它。”
她甚少会强烈的表达一些很内心的东西,萧霁睿不由动容,微微一笑,忽问道:“你不再对朕的身份存有芥蒂么?”
婉辞幽幽长叹,语气中有无限怅然。“我娘是性子非常激烈的女子。她很在意我爹,在意的程度恐怕在世人看来是不近人情的。但我却认为那才是一个女子真正的极致,但世人懂得欣赏的却很少。等我爹懂得时,我娘已经撒手人寰。”
她停了停,萧霁睿目不转睛的凝视她,神情专注令她安心。“曾经我想过若没有那样的奇男子我会选择孑然一身,毕竟人世间有很多美好的事,未必得不到便要耿耿于怀。”
“所以你不曾真正在意过?”萧霁睿撑起身子,问道。
婉辞看似不经意的笑:“明知无法得到的偏偏偏偏要去强求是伤人且伤己,自己所喜的强加于人也未必公平。”
“朕有时听你的实话总会心中不舒坦。”萧霁睿状似无奈的摇头。
她莞尔道:“若非你是皇上,换作别人我未必愿意坦诚相待。”
他笑。“这也算得朕的荣幸?”
“很多事,能说的未必能做,能做的却未必能说。皇上无须强人所难,更无须勉强自己。”婉辞浅笑。
萧霁睿愣怔,似是咀嚼她的话,久久没有做声。“你的实话虽然有时让人不舒坦,有时却让人真心赞赏。”他眼神微微有些迷离,“朕却有些遗憾,太过透彻的你倘或有一刻的纵情纵意亦是最难能可贵的。”
他扣住她白皙柔软的下颌,她剪水瞳眸清澈见底,蜻蜓点水地在她白皙的额头印上轻吻。“婉儿。”他唤着她的名,一点点沙哑蛊惑人心,“让我们彼此尽力学会做一些从前不会做的事好么?”
她心头微微的震动,凝望他,轻微却毫不犹豫的点头。“好。”
是承诺亦是赌注。
她不能肯定结果,一如他所说的,尽力而非绝对。于他,却是最大的努力与让步。
未尝不是美丽的开始。婉辞唇际轻轻浅浅地荡漾清甜的微笑。
镜舞·颖妃辞 下部 第六十章 伤贰心(下)
章节字数:3825 更新时间:08…08…28 18:42
第六十章伤贰心(下)
东边透着淡淡的天青色,浅淡的乳白色缓缓漫过天幕。
萧霁睿更衣完毕见她梳妆整齐,不由笑道:“你不必跟朕一般早起上朝,何不再睡些时辰,养足精神对身体也好。”
婉辞似喜似嗔道:“皇上这话倒像捻酸带醋,像是妒忌婉辞的逍遥。”到朕的头上了。”他又好气又好笑,伸手要去挠她,无奈衣裳厚重,婉辞不为所动,益发俏皮起来。“皇上这招可是失效了。”
萧霁睿不敢太过用力,怕伤了她腹中胎儿,恨恨的笑道:“朕总有收拾你的机会。”
婉辞微微扬了扬眉,语笑嫣然。
室内琴瑟和谐,其乐融融,却见霜娥踉踉跄跄的跑进来,犹带哭腔地道:“小姐不好了,锦儿她、她自个寻了短见,已经没了气了!”
“你说什么?”婉辞震惊地望着她,险些站不住,萧霁睿适时地握住她的肩膀,稳住她的身子,虽不言不语却满含关
“你快带我去看看。”婉辞缓过神,急急道,顾不得身旁的萧霁睿。
萧霁睿手掌一翻,反握她的手。“朕陪你一起。”婉辞幡然而悟,摇头道:“皇上,早朝将近,这些事情我能处理。”她眼底一贯从容的神采黯然,语声却平缓坚定。
萧霁睿不好坚持,只轻声道:“下了朝,朕再来看你。”
她微一点头,由霜娥搀扶着,靠近锦儿的卧室。胸口益发堵得慌。锦儿走得并不平静,那张过去两个月里朝夕相处的面孔最后时刻里写满哀伤和绝望,仿佛这世上于她再无可留恋之人之事。
“你嘱咐他们将她好生安葬。给她家人送些银两过去。”婉辞黯然的闭上眼,“我不曾想到她性子这般激烈。竟会以死明志。早知如此,我给她一句话便是了,不致酿出人命来。”
霜娥轻声劝道:“小姐,谁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她对不住小姐在先,小姐并没有为难她。是她自个想不开,莫非要留她在身边继续危害小姐么?”
“话虽如此,她与我到底主仆一场,情分总是有的。”她与她,其实还有师徒之谊。那些手把手教她念书写字地时日里,点滴的快乐并不能全然忘记,不然她亦不会选择信任,于芳嫔面前保全她的性命。霜娥叹道:“小姐其实心肠最软不过了,是锦儿没有造化。跟着小姐却不懂得珍惜。小姐,我跟了你那么多年太了解你地性子了,会发生这种事。其实小姐是最不愿意看到的人。”
霜娥软语相劝虽不能彻底解她地心结,却宽慰许多。从恪纯到锦儿。净荷宫里一下冷清许多。她所在意的那些人都离她远去。即便淡然若她却不免伤怀。不觉幽幽叹道:“霜儿,如今惟独不知恪纯的情形是否好些了?”
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几株苍翠的松柏地映衬下,一间毫不起眼的屋舍静静座落。庭院里盘根错节的种满挺秀的梅花树,淡雅素华的梅花悄然盛开。北风吹拂,花瓣随着雪花翩跹起舞,弥漫满庭馥郁的芬芳。院里停着一顶软轿,一队太监,担着数个食盒、木箱走进院子。碧云提着食盒走过三重院落,来到假山后的庭院里,掏出怀中的钥匙打开门锁,放慢脚步走了进去。“公主?”她轻声唤道。
回答她的是一如既往地沉寂,碧云无奈地叹息。卧室里,恪纯形容呆滞,坐在床沿,碧云试探地唤她几声她都无动于衷。
碧云无奈地打开食盒,将饭菜一一摆放。“公主,奴婢来喂你好么?”她不由落下酸楚的泪水。当年的小公主那么地恣意明朗,虽调皮捣蛋顽劣不堪却聪敏活泼,即便被她捉弄,她撒娇痴缠一番也没有人会真正放在心上。
恪纯呆坐着,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碧云强打欢颜,勉强笑道:“你看,这手炉是太后娘娘疼惜你给你送来的,慕从容怀了龙裔晋为婕妤,给你送来她地画和她地信,这是暄妍为你用云锦缝制的冬衣。你看这么多人疼你,你可得早点明白过来,早点回宫去。”
那边厢依旧悄无声息,碧云把东西拿过去,坐到她身旁,颤抖着一口一口喂她饭,间或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纯儿,太后和慕婕妤很挂念你,我们也都盼着你快些好起来。和亲的事也好,容儿的事也罢,通通都过去了。你回去,仍然是太后的掌上明珠。每次来看你,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禀太后,眼看太后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我就盼着你好起来,太后才能好起来,别让我们这辈子都不得安宁。”
她泣不成声,无力地垂首,不曾看到呆滞的恪纯眸底晶莹的泪花。
明珠走进紫宸宫的时候,庭院里满是纷纷扬扬的雪花,似温柔地覆盖一层厚重的冬衣,但是宫里却格外寂静,寂静得教人有些害怕。
于冰艳瞥了她一眼,淡淡问道:“明霞跟锦儿处置得怎样了?”
明珠躬身道:“内务府的人已经安葬了锦儿,据说慕婕妤嘱咐要厚葬,也给了她家人不少抚恤。皇后对明霞施以宫刑,杖责五十。奴婢想,怕是熬不过今夜了。”
“这事你做得很好。”于冰艳露一抹骄矜的笑,“有些人有些事心软不得。明珠,你很聪明,聪明人就要学会硬起心肠。这儿是吃人的地方,一不留神,连骨头都没有人会给你留下来。你不学会心狠,那么你的头上永远都会悬挂一把刀随时等着落下来。”
“奴婢明白娘娘是为奴婢好。”明珠忙表明心迹。
于冰艳慵懒柔媚的嗓音淡淡响起。“你是本宫亲自挑选的人,记住不论哪时哪刻,本宫才是你唯一的主人。即便是本宫地父亲,安国将军。也不能安排你做任何事,你明白了么?”
明珠起初不解,渐渐体会出她的意思。神情一凛,点头道:“奴婢誓死效忠娘娘。”
于冰艳将一块牌子递在她手里。冷冰冰的。“你收好它,只要避开一些人,你可以随时随地地离开这里。还有,本宫那次对你说的事你上些心,如今正是要紧关头。本宫也想给父亲一点小小地贺礼。”
二十一弦的筝在指尖跳出一个个注满忧伤的旋律,如同她此时此刻的心情。一个沉吟的停顿中便有不合拍地音符不受控制的弹出。婉辞深吸口气,手指压在琴弦上,静默的脸出神的看着眼前紫铜香炉内燃起的清烟缈缈。
“还在为清早的事不舒坦?”萧霁睿语气虽淡却透着别样的温暖。
婉辞抬眼望他,把脸埋在他怀里,任他的气息漫过不安的心房。“有一些为她,还有些为着那件事,心里总不踏实。”
萧霁睿揉了揉她光鉴柔软地长发,清淡的语调里是不容置疑的自信昂然。“朕向你保证。所有地计划都会万无一失。”
“皇上可曾失去过特别重要的人?”她仰起头,问道。
萧霁睿因她地问话蓦然陷入沉思里,婉辞亦不追问。直到他回神。方才淡然一笑。“有。朕自幼生长在宫里,见过太多残忍诡谲。却惟有一人美好善良宛如仙子。曾经朕以为这般美好会永远保留下去。未曾想到,世间很多事仅仅从表面看是无从了解真相地。但朕依然认为。红颜薄命是上苍的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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