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娥扬起马鞭,就要追赶,被婉辞抬手阻拦。“悠着些。她体内的余毒至今没有完全消除,不可太过使力。”
“那小姐为何不嘱咐公主慢些?”霜娥不解道。
婉辞微笑。“她那倔强的性子。你越是劝她她越是不肯听。我慢慢地走,她一个人闷了自然会乖乖回来。”
霜娥扑哧笑道:“天底下只有小姐有法子制住她。”
婉辞神秘的笑笑。“那也未必。”
霜娥却撅嘴道:“可天底下最宠她的人小姐纵然不是第一。却也能排到前三位。她要回宫,小姐却也由着她来。”
“唇亡齿寒。”婉辞轻道,“你当真以为要回宫是她一时任性的主意么?她虽然看似懵懂天真,骨子里却比很多人看得清楚。她这么做,无非是想帮皇后娘娘,也怕我留在寺里却牵挂皇后娘娘的安危。”
霜娥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叫道:“亏我把她当自己地妹妹,放心坎上疼。却原来,她早已不是简单的孩童。”
婉辞抿嘴笑道:“她也是真心喜欢你,所以百无禁忌。你心里明白就好,平日里仍是像从前那般对她。她自幼父母双亡,旁人都道她被太后与先帝照拂宠爱,羡慕她、恭维她,却不知她想要的其实只是发自肺腑地真心而已。”
霜娥点点头。“难怪小姐有时直言不喜她的行为,她却反而更敬重小姐。”
“说到底,她不过是尚未及笄地孩童。所想要地,其实再简单不过了。”婉辞远远凝视那火红色的身影,眼中带着不自觉地欣然与疼惜。
不多时,恪纯回身,白玉般的脸颊上有朝霞般绚丽的色泽。“小婶婶,我也乏了,自个与自个赛马实在没有意思。我陪你去坐马车,让锦儿跟霜娥在前头领路,咱们说说体己话好么?”
霜娥冲她做鬼脸。“小姐爱怎么做可不是由你作数的。”
恪纯不甘示弱的反驳道:“太后可是把我交给小婶婶的,若是有差池,第一个唯你是问。”
霜娥气结。“总是拿身份来压我们这些小小的奴婢。”
恪纯摇头晃脑道:“这么好的东西不用岂非是可惜。”
婉辞抿嘴一笑,阳光融融的照在她脸上,冰雪般白皙的面孔上泛着晶莹剔透的光芒,好似穿越了那层薄薄的冰,化成春水般的温暖。
“启禀皇上,恪纯公主与慕从容奉太后娘娘懿旨,提前回宫静养。已在宫门口候旨。”江栋梁神色无奈。萧霁睿本与温宁远弈棋,不喜人打扰。偏偏宫里上上下下都知晓恪纯公主的重要性,江栋梁更不敢耽搁片刻,生怕误事,两边不得好。
萧霁睿本欲落子的手停在半空,半晌沉声问道:“你说恪纯与慕从容从鸿锦寺回宫?”他深深地呼吸,慢慢的呼出气。“简直是胡闹!”
饶是恪纯不明白事情轻重缓急,他不信连婉辞都没了分寸。若不是信任她何必当初暗中准许她陪同去鸿锦寺。如今不仅没有劝阻恪纯的任性,反倒陪着纵容。
温宁远示意江栋梁退下,温文尔雅的脸孔上俱是淡淡的笑意。“皇上不如换个想法,如今宫里人心惶惶,太后派最宠爱的公主前来,在安抚人心上,是极为有用的。”
萧霁睿不耐地挥手道:“你说的朕明白,朕不过不愿意用旁人的安危来交换人心。罢了,朕也拗不过恪纯,由她去吧。”他唤过江栋梁,“你去接恪纯公主,若是能劝,就劝回去。若是不能,决计不要勉强,别惹了她的脾气。”
江栋梁问道:“皇上要奴才把公主与慕从容送往哪位主子那里安置?”婉辞的净荷宫早已被封锁,此番二人前来,必然要搬到别的宫殿。
萧霁睿冷凝幽深的眸子忽然折射一道兴味的光芒。“你将她们二人安置在毓妃娘娘的紫宸宫,一应用品由内务府置办,尽力给最好的,不可委屈了公主与慕从容。”
江栋梁脸上写满不解,却不敢多问,只得躬身领命。
温宁远早已明白他的意思,边是摇头边是钦佩地笑道:“皇上果是英明。”
萧霁睿复又坐回适才的位置,稳稳地把子落下。“始作俑者也该尝试下有苦不能道的滋味。虽是小惩,依纯儿的性子,恐怕鸡犬不宁却也拿她束手无策。”
温宁远微微苦笑,低垂面孔,恰到好处的把自己的情绪向萧霁睿遮掩,却直直的放在脸上,那萧霁睿看不到的地方。
镜舞·颖妃辞 上部 第四十章 暗惊心(下)
章节字数:3877 更新时间:08…08…28 18:36
第四十章暗惊心(下)
三月天,树木葱郁、繁花似锦,微风里阵阵甜香扑鼻而来,诱得人微醉。
于冰艳冰冷的目光锁住庭院一角,心中无比愤懑。她假托身子尚未复原,推辞了几日,才独宠数日,却没料到不仅恪纯回来了,连慕婉辞也一并住在了紫宸宫。她起初不肯,无奈萧霁睿固执己见。她不愿在这要紧关头与他对抗,只等着恪纯来了想法子将她驱逐或是心甘情愿的离开。却不想,恪纯反客为主,一来便指东嫌西。若非疫病未除,宫里严禁大兴土木,她的架势怕是要把紫宸宫翻天覆地的改造一番才善罢甘休。
“这里,这里要装上秋千。春天里,再没比这更好的消遣了。”恪纯指手画脚道,“还有,这处要按上慕从容的古琴,边上要有两处休憩的地儿,我跟皇上可以在旁听着。你们手脚要快,若是皇叔来了你们还没完,我可不放过你们。”
于冰艳嘴角牵出冷笑,她当真把自个儿看作是这里的主人,她这个正主反倒搁置一边去了。明霞悄然地走到她身边,劝道:“娘娘,今儿天气不好,娘娘还是回屋歇着去。以免受了风寒。”
还未等于冰艳回答,恪纯却已一步三晃的走了过来。笑容可掬的问道:“毓妃婶婶,可是出来晒太阳?”
婶婶?她不过长她几岁,她却叫得那么老。按压心头的怒火,面上微微笑道:“是啊,顺便看看公主辛不辛苦。”
恪纯眨了眨眼睛,望了望天空,抬手指着上方。困惑地道:“可是今儿个没有太阳呀。”院里响起了几声细微的忍笑,明霞假咳了几声,安静和忙碌再度回到庭院里。于冰艳仍是面带微笑。似乎没有听到恪纯的反讽一般。
恪纯顿觉无趣,调转目标。满脸关心的问道:“明霞姐姐,你嗓子不舒服么,该不是冻着了吧?这春寒料峭,可不能大意。”
明霞忙摇头否认,可惜太着急。呛着了,咳地更凶了些。于冰艳淡淡的扫了她一眼,道:“你既不舒服,我们便回屋,你好歇着。”
明霞不胜惶恐,却不敢再争辩,服侍在侧,陪同于冰艳回房。才进屋,明珠递上刚沏的新茶。外面却已传来皇帝驾到地声音。于冰艳愤愤的将茶盏掷向一边,转身却已是明媚地笑容。“我们出去恭迎圣驾“皇叔。”恪纯迎上前,亲昵地蹭着他。笑道,“可把你等来了。”
萧霁睿牵过她的手。微不可察的一愣。“手上很烫。看来在外面忙乎了半日了。”
恪纯嘻嘻笑道:“那你看看是否满意?”她小手一一指了过来,萧霁睿边听边微笑点头。不时地赞赏。
于冰艳出来看到的便是这幅其乐融融的画面,心头不知名地情绪掠过,嘴角笑容加深,却让人不寒而栗。
恪纯本说得兴致勃勃,却忽然打了个呵欠。萧霁睿问道:“怎么回事?昨夜没有歇息好么?”
恪纯抱怨道:“都怪婉姐姐,昨夜给我讲故事,正到精彩的地方却怎么都不肯说下去,非说今晚再给我讲。害我一晚上都没有睡着,皇叔你说我惨不惨?”
萧霁睿忍俊不禁道:“的确很惨。”
“所以,今晚你要陪我一起听故事,以免婉姐姐再欺负我。”恪纯笑得天真烂漫,萧霁睿展眉答道:“好,朕晚上跟你一起听故事。”
恪纯拍手笑道:“君无戏言。”
于冰艳仍旧淡笑的望着他们,却看不到她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好似再愉悦不过。
婉辞听到外面的动静,出来迎接圣驾。萧霁睿微笑着免了她的请安,问道:“身子不碍事了么?”
“谢皇上关心,已经无碍了。”婉辞回道。
恪纯忽闪着清澈的眼,眼角余光扫过于冰艳,笑问道:“皇叔在不在我们这里用膳?”
见于冰艳仍是淡然无谓的态度,明霞心中焦急,出声道:“皇上,我们娘娘一早已经让小厨房预备下了皇上地膳食。”
恪纯困惑的眨着眼睛,道:“明霞姐姐你刚受了凉,怎么还出来乱跑?要是风寒过给皇上,你可担当得起?”
明霞吓白了面孔,求助似的望着于冰艳。于冰艳淡淡笑道:“公主教训得极是。本宫会令她在宫里好生休养,公主意下如何?”
没料到于冰艳如此好言好语,恪纯反倒不能再针锋相对,笑眯眯地道:“毓妃婶婶真是体贴下人,也体贴皇叔。”她故意将那婶婶两字咬得极重,对比才刚对婉辞“姐姐”地称呼,更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于冰艳微笑告退。
回了自己地住处,恪纯拍手得意地笑着,萧霁睿淡笑道:“这招可不能反复使用。”
恪纯撅嘴道:“难得借宿几日,她还要日日霸着你,眼里可有我们两个客人。”
婉辞抿嘴一笑,拿手戳着她的额头,道:“似你这般狂妄自大地客人,恐怕都要日日烧香盼着你走。”
恪纯笑道:“请神容易送神难。”
萧霁睿低头浅笑,眼底那抹幽深似是无边无际的大海,婉辞转头恰好与他目光对上,只觉有种魔力能叫人不觉沉溺。
她偏过脸,不让他们看到自己的表情。“皇上,如今宫里疫症可得到根治?”
萧霁睿原本看到她扬起的面容上清澈似水,似能看到她的七窍玲珑心。尚未回过神,她已躲开,沉着的问话仿佛她眼里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恍惚。“御医院虽配置了药方,但始终不能从根本上根治,反复无常。”萧霁睿皱着眉。他心里不是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本笃定事情会慢慢平息,因此隐忍克制。如今事态发展迟迟未曾得到有效控制。他便再也不愿纵容下去,已秘密要求温宁远彻底追查。务必将证据拿到。
婉辞微微点头,深以为然。“倘若疫症持续下去,到时再难控制。”可怕的不是疫症,而是人心。疫症迟迟不除,人心恐难安定。
萧霁睿侧了侧头。“你害怕么?”
婉辞微微讶异。不得不与他对视。“害怕。”
萧霁睿却朗声大笑:“你地实话总是让朕找不到责罚你的理由。”
婉辞微微一笑,才发现恪纯不知道躲到哪去,早已没了踪影。“倘若疫症反反复复,那便不是御医院的人所能控制地事。”
萧霁睿目光一亮,似拨得云开见月明。“你提醒了朕,朕立刻回去彻查御膳房。”
他匆匆离去的背影仍是一派地从容镇定,婉辞收回怔仲的目光,细细思量,眼底笼上一层似有若无的微笑。入夜。冰月高悬,碎星淡淡。恪纯自进入春天以来,一到晚上便很容易犯困。有时她为了提起她的兴致。不得不讲故事,设悬念。紫宸宫里百花齐放。饶是夜晚。味芬气馥却也沁入心脾。婉辞独自提着琉璃灯向庭院走去。不远处站立一修长娉婷的身影。举灯细细打量,才发现竟然是毓妃于冰艳。“嫔妾请毓妃娘娘安。”她敛衽行礼。
于冰艳回转身。迟迟不叫起。良久,悠悠地道:“本宫怕生受不起从容妹妹地礼。”
婉辞微笑仰头。“娘娘过谦了。”
知她意指她不让她起身之事,于冰艳挑眉道:“果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从容妹妹永远给本宫惊喜。”“很少有人能在娘娘的权威下却没有半分自保之心,嫔妾亦如此。”婉辞坦然微笑,只是笑意难以到达眼底。
“本宫权威之下,却也甚少有你这般聪明之人。”于冰艳柳眉微扬,似笑非笑。
“也许这也是嫔妾此刻还活着的缘由。”婉辞眼底静如深湖,波澜不惊。
四周宁静安和,繁华褪尽般澄澈。
“跟着一个自以为聪明的顽童,慕从容不觉得辛苦么?”于冰艳问道。月光洒下,照在她脸上,却并不分明。
婉辞悠然笑道:“起码心安理得。”
“怕就怕,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这宫里,最稳当的往往最容易被撼动。”
婉辞心中对她并非没有半分钦佩。这般聪明绝顶又懂得适时藏愚守拙的女子其实最为适合生存在皇宫里,抑或,换种身份,她能做到的比此刻更多。她笑容清浅,回道:“嫔妾想说的,与娘娘是一样的。”外戚专权历来是各朝天子所忌惮地,尤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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