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件事……”
他顿了顿,垂眼道:“只要做到这两件事,你我间,便再无任何恩怨瓜葛。”
他的语气飘忽淡然,好像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般随意而轻巧。
挽云一震,随后愕然瞠目,傻傻地张着嘴看他,内心顿时翻江倒海!
他这是什么意思?
一把摔开翎云的手,挽云猛地一下站起身子,不敢置信地看着身前面色淡然的男子。一路来的扶持互助、倾心信任,难道在他眼里只是需要施恩报德的有偿付出!?
还有!什么叫再无瓜葛?他就这么怕她以后缠着他不放?
挽云闭眼,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每一口都凉凉干干的,刮擦得喉头有些干涩,握紧的五指用力地碾着令牌,捏得她掌心濡湿一片。
这是他想要的吗?他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林云真的是那样的人吗?
……
“好。”
不知过了多久,挽云僵硬地扯着嘴角微笑,“你说的,我都会做到。”她颔首,努力掩下眼中受伤的神色,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在掌心颠着令牌,“柳姑娘和莺儿我会送到天州,令牌我帮你送进皇宫,还有什么事情你最好一并交代了,我欠你的可远远不止这些。”
其实,挽云并不想用这样阴阳怪气地腔调说话,她想发飙想怒吼想抬脚踹他个死去活来的,可是她的骄傲与自尊不容许她对任何人低头。他无所谓,她就要比他更无所谓!
无奈地勾起嘴角,翎云轻叹一口气:“进了皇宫后,先禀明这里的情况,再去后宫找轩辕太妃,最后要拜托你的只有这些。”
“轩辕太妃?”挽云疑惑地皱眉,忽然想到了什么,立马翻过手上的令牌,怔怔地盯着令牌上的“轩辕”二字。
“这本也是我要带你去天州的初衷,如今,只能你自己去了。”翎云起身,双手拢在袖中不咸不淡地道,“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多么无情的一句话,没有一丝温度和情感,却比任何语言都来的有效。
至少,挽云没有再对翎云多说一句话,甚至连翎云走时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连她自己都怀疑,这会不会是一场梦?为什么一切来的那么突然?
昨夜星辰下,任她狠狠咬下的人,究竟是不是他?
半月来,连日为她渡真气的人,究竟是不是他?
一月前,在众人眼前说“我相信你”的人,究竟是不是他?
若是,那么淡淡对她道“你我间再无任何恩怨瓜葛”的人,又究竟是不是他?
……
林云,你到底是谁?到底是个怎样的男子?
为何,你总是给我一种缥缈如尘的感觉?摸不着,看不透,猜不到……
从今往后再无任何恩怨瓜葛?
好,若这是你想要的,那么我就给你。
你的要求,我会一一做到。
珍重,永别。
启明星淹没在突破重山的璀璨日光下,留下她他二人此刻背对而行的身影。
蓝衣少年神情漠然,望向月台山方位的眼神冷冽如鹰隼。
白衣少女眼眶微红,牵着白马抱着莺儿,脸上却是带着笑意。
人生何尝不是一场旅行,兜兜转转也没什么奇特的,就当是自己丢了一只小狗吧,等遇到喜欢的再买一只就是……
丝丝凉风拂面,乐此不疲地往袖口领口每一个缝隙里钻。挽云用力抱紧自己,在寒风瑟瑟中蜷成了一团。
她觉得冷,可又说不上具体哪里冷,只觉得四肢僵硬,每走一步都扯动着心脏……
长睫闭上,将那滴即将夺眶的泪水湮没在眼里。
为什么,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才是那只被主人遗弃的小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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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废物!”
九方皇宫金銮大殿之上,清瘦少年面蕴怒色,狠狠将手中的加急奏折甩到跪在最前排的陈副将脸上。
天颜震怒,群臣皆危,连对个眼神的时间都没有,赶紧呼啦啦地跪下一片:“皇上息怒!”
“息你妈个头啊!”
陆纪辰一掌拍得满殿再无一人敢吱声,殿下群臣恨不得把脑袋都埋到地里去,觉得皇上自继位之后愈发霸气了,瞧这脏话说得多带感。
“陈副将!”陆纪辰哪里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狠狠盯着跪在地上瑟瑟的中年男子,扭头间撞得冕旒珠子哗啦作响。
“臣、臣在。”
“你告诉朕,边境守卫为何会有如此漏洞?”他眯眼,邪邪的笑容充满危险的味道。
陈副将犹如一块刀俎之肉,伏在地上哭丧着脸答:“启禀皇上,并非我国边境守卫出了问题,而是北匈野蛮子此次是有备而来,他们的武器实在太厉害了……”
“放屁!”陆纪辰操起手边一摞奏折一起砸了,“北宫一向贫瘠,除了弩箭,铁刀钢枪全是自轩辕国来!他买一件,朕就跟着买两件,难道两倍的兵器还打不过一倍的?……还想欺上瞒下?若再不说实话,朕就赐你全家满门抄斩!”
躬身一旁的太傅大人泪流满面,皇上,教过您很多次了,全家就是满门的意思……
“臣冤枉啊!”一听要灭满门,陈副将吓得险些当场失禁,边死命磕头边哭喊着:“臣万万不敢欺上啊!臣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北匈野蛮子不知道带了什么武器,哄隆隆的响,火光冲天的,一下就能打死数十个兵卫,我们根本无力抵抗啊!”
陆纪辰不太相信他的话,改用询问地眼神看向站在自己斜后方的白胡子老人:“太傅?”
太傅大人肃然摇头:“微臣从未听说过此等武器。”
陆纪辰大掌一挥,正准备喊“拖下去”时,太傅大人屡屡胡子,突然又道:“可是微臣没听说过,并不代表此物就不存在。我国边境守卫多年无事,此次边关突然被破,实在是蹊跷的很。尤其对方人数不过五千,竟能突破我方三万重围,此间疑问无疑更大了!皇上,您不能不提防啊……”
“你什么意思?”陆纪辰挑眉,愕然地指着自己的鼻尖,“你是说朕没用吗?先皇在时边境安宁,一到朕手上就出问题了?”
群臣无奈叹气,又来了,新皇这草木皆兵的毛病在国难当前时能不能先放一放?
现在整个九方朝廷最忌讳的就是提及先皇和新皇继位前的任何一件国事,有文臣史客不信邪,结果后果很惨烈……
太傅大人却不同,他自新皇幼时便辅持左右,朝廷之上敢说敢做的也就只剩他一人了。
“皇上,国事当前,不可任性。”
太傅大人此言一出,全场皆抽气,却见龙椅之上的陆纪辰朝天翻了个白眼,嘴里嘟囔道:“那你说该怎么办吧。”
跪了满地的群臣顿时无语凝噎,区别啊!待遇啊!
“臣以为,首当其冲的是要摸清楚北匈人的目标。他们带了厉害的武器,人数却又没带多少,一进入我国国境,便隐藏在山林腹地不再动作,这些都很可疑……”
“不必说了。”陆纪辰很霸气地挥袖打断他的长篇大论,“朕还是不相信世上有那么厉害的武器,朕要亲自亲征!带十万大军将他们五千蝼蚁歼灭,让他们知道朕也不是好欺负的!”
群臣伏着身子左右交换了眼神,尔后一个头重重磕下,齐齐呐喊:“吾皇天威!”
唯有太傅大人再次风中凌乱,皇上,“亲自亲征”那是个病句啊……
119。情陷九方…第十二章 一念之间
橘色夕阳即将落幕,天气间一片肃杀之气。
九方国月台山以北,百里外的一处小山庄。
三面群山遮蔽,一面临溧水,天然屏障自这座小山庄诞生以来,就一直默默地保护着它。可此时,它们的存在只是无声的嘲讽。
全庄上下三百七十五口人,全部陈尸于此,血腥味绵延数十里,引来无数乌鸦低空盘旋。
一个头戴毡毛帽身披虎皮的彪壮汉子,游刃有余地挥舞着短刀指挥其他北匈汉子。只见他一脚踢开桌上仍有余温的茶杯,扭身坐在主厅木桌上,牛眼般硕大的眼眸杀气腾腾,黝黑的肤色上一道伤疤格外显眼,从左额一直划到右颊,给本就凶恶的五官更添一份肃杀之气。
“把屋里的死尸都给我丢出去!”
“是!”
整齐而雄壮的应答声震得堂前枫树都在抖,秋叶染了血般鲜红,自树梢夹着寒风,零零飘落。
一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从屏风后转出,眨着咕噜噜的眼睛行了个尊礼:“族长,里头都整理好了,您去休息吧。”
“好了,忙完了大伙也都歇歇吧,长途跋涉的都累了,今日就好好尝尝汉人的屋子究竟怎么个舒服法!”
“族长!”一位眉眼细长的矮壮男子一路小跑,喘着粗气阻在刀疤男拓拔研的面前,“大炮的弹药剩得不多了,要不要撤些族人回北宫再取些来?”
拓跋研眸光一寒,“还剩下多少?”
之前为了行军沿途不引起九方朝廷的注意,物资带得并不十分充足,反正还可以操老本行用抢的嘛。但是弹药可是装了整整三箱子!如今只闯了个边关,抢了个庄子,正事还没干呢,怎么弹药就不多了?
“半箱。”矮壮男子勾头答道。
“哈哈!足够矣!”拓跋研仰头大笑,粗犷嘹亮的嗓门大厅外都能听见,“将弹药和大炮一并搬入屋子,若是火药受潮,那可就功亏一篑了!”
“是!”
见主帅如此自信,连日来压在心头的阴云顿时消散,其余北匈汉子也跟着嬉笑哄闹,方被血染的大厅此时填满了释然与心安。
夜幕,缓缓落下。
徐家庄外的大坪里,数千体格高硕的北匈汉子们席地而睡,你靠着我肩我抱着你腿,密密麻麻像一大窝蚂蚁似的,鼾声此起彼伏。
东头山巅,一袭淡蓝负手而立,嗅着拂面凉风中丝丝刺鼻的血腥味,峰眉皱起。
这里究竟发生过怎样一场浴血死战?
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幽幽叹息融于黑云暗月,淡蓝身影无声腾起,一跃数十丈。
树叶唰唰响起,树影摩挲里翎云从一颗树上飘然越至另一棵,琉璃棕眸细致地扫过大坪里每一个角落,仔细寻找着某个他只听说、但并不曾谋面的东西,那个本不该存在于世间的可怕武器。
其实自打听沈天浩说北匈进入九方国后,他就隐约有了这样的感觉。而当他亲眼目睹山下成堆的死尸,看到那些血肉模糊的尸身和奇奇怪怪焦黑状的创口时,他才彻底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拓跋研果真背弃了他与师叔间的约定!
那是五年前的一件旧事了,尤记那时师叔领着自己游历四方,途径北宫九方交接处时,师叔突然想起他久未谋面的同父异母的弟弟,几年前曾听说过他已成为北匈的首领,带领着北匈寥寥族人日日和九方朝廷负隅顽抗。
师叔一时心血来潮,感慨了一番当年的鼻涕虫终于长进了云云,拎着他直接冲进了北匈的领地。
在帐篷里,翎云见到了师叔的弟弟。那是个不同于精明师叔的中年男子,眼眸牛般硕大,却没有一点草原汉子的勃勃朝气,整张脸上只有杀气,汹涌赤腾的杀气。
那帐篷里还有一个少年,年龄与自己相仿,好像是天瀚医仙家族之后,清秀文雅的气质,一身棕衣干净利落,见师叔拎着自己气势汹汹地冲进来,眼皮都没有动一下,只捧着马奶酒细细地品着,嘴角笑意若有若无。
拓跋研见了师叔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欣喜,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个少年的身上,粗着嗓门,却是低声下气地在央求着什么。少年始终只是微笑着摇首,不愿透露任何消息。
等少年推脱说身子不爽想先回帐篷休息休息后,拓跋研终于把目光投向了师叔,一把拖过一旁翘着二郎腿的师叔,哭丧着脸叽哩咕嘟地用北宫语抱怨了半天。翎云并不精通北宫语言,但简单的交流还是没有问题,连蒙带猜的,拓跋研的意思他也明白了几分。
多年来北匈只是靠着抢劫九方和北宫来往的商队度日,现在九方国兵力越来越强大,不仅开始护卫商队来往,更是逐步侵略他们的土地,连马匹牛羊赖以生存的草场也被他们占了去练兵!长此以往,只怕北匈迟早会被九方吞并,永远消失在悠悠历史的洪流里。
拓跋研本无信心再与九方朝廷抗争下去,正准备带着族人迁徙他地,谁知棕衣少年的到来却让他重燃起希望!
少年是游历四方的医者,研究搜集并救治各地百姓的疑难杂症。途径此处时,恰巧北匈与九方又经历了一轮对战,北匈伤亡惨重,少年便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