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秋景明媚,一个窈窕的身影娉婷而来,身着粗布素衣,却丝毫不减她的柔美。柳儿抬脸,一只脚还没跨进门槛,目光却恰好撞上一双琉璃珠子般的棕眸,她的身子顿时一僵,手中瓷碗应声落地。
哐蹚一声,摔个粉碎。
不敢置信地捂住了嘴,柳儿的眼眶盈满了泪水,颤声摇头,“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柳姑娘。”翎云颔首,朝她微微点头,笑意温柔,“孩子们,有劳你的照顾。”
“你终于回来了,我……”她倚着门板,娇柔得像一颗扶柳,脸颊腻着绯红,忸怩地开口道:“我……”
我等你,等得好苦。
美人诉情,翎云却恍若未见,突然启口道,“柳姑娘,能否麻烦你帮我的朋友换身干净的衣服?”
柳儿错愕地抬头,面对她一个女儿家最是柔软的心思,此时此刻,他居然还去想他的朋友?
转念又想了想,柳儿怕翎云觉得自己太过小心眼,便也勉强笑了笑,柔柔问道:“你的朋友在哪?”
翎云侧了侧身子,示意床上躺着的就是。
柳儿顺着翎云的目光,轻提裙角,盈盈步入房门,步态优美而娇柔,像极了随风轻摆的叶。待在床边站定后,柳儿探头,静静看着床上昏迷的挽云,目光久久地落在她满是星星点点疤痕的脸上,柳儿的神情半是骇然半是同情,半刻后,轻叹口气,悠悠道:“你们先出去吧,我来帮这位姑娘换衣服。”
“有劳柳姑娘。”翎云回以淡淡的笑,也不再多留,揽着小鹰的肩便步出了房门,小鹰极机灵,出门时还不忘地将门带上。
吱呀一声响,房间顿时陷入一片昏暗之中,除了紧阖的木窗缝隙中泄出了一抹光亮,伸手不见五指。
柳儿立在黑暗里,也不知在想什么,一双雾水朦胧的眸子眨也不眨,直愣愣地望向挽云。
过了好一阵,她仿佛才回过神来,却不去衣橱取衣衫,径直挪动脚步往床边行去,一扭身坐于挽云身旁。
房间里静谧得迫人,依稀只能听见两人深深浅浅的呼吸声。柳儿面色宁静,她伸指,稳稳落于挽云的手腕处。须臾,换了一只手。
待摸清挽云的脉象后,柳儿像是终于放下了心中大石,婉婉笑着起身,这才去衣橱里取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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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看完病走后,已是接近辰时三刻。柳儿热情提出要去街上药铺帮忙抓药,却多了个心眼,将孩子们全留在了家里。
翎云坐在挽云身旁,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白。他有些疲惫,靠着墙浅浅地睡了。
用轻功行了一夜,纵是再强的高手,也是吃不消的。
在书院读书的大哥展鹏,当听说翎云哥哥回来了,也匆匆跟先生告了假,跐溜一下窜回了家中。
三个大孩子见翎云哥哥睡了,立即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手里还不忘抱着个小的,鬼鬼祟祟地摸了出去开大会。
会议的中心内容,自然逃不开如何逼翎云哥哥早日娶柳儿姐姐。
孩子们还太小,并不懂得什么叫爱,只是单纯地觉得他们很般配,理应在一起,于是便也理直气壮地参合了进来。三个孩子,头碰头地在四合院的天井旁围成一圈,神情激动地讨论得不亦乐乎。
屋内,一缕的阳光斜斜撒入,耀亮了漫天飞舞的细尘,轻柔地落在挽云的枕边。离阳光仅一寸的小脸上,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似那要破茧的蝶,挣扎着想要打开双眼。
头,好重好疼……
挽云缓缓地打开双眼,这里是……
她转眼,安静地打量着四周陌生的环境。简单的布置,可处处透着温馨,虽然她一贯不喜欢陌生的环境,可这里却不会让她感到不适。相反,还有股遥远的家的味道……
几乎是同时,心有灵犀般,翎云倏地一下睁开眼,直接撞上了挽云探究的目光。
“好些了吗?”他探身,认真观察起她的脸色,语气很平静,甚至有些淡淡地。
“……”挽云不答,只是直直地看着翎云,一双眸子黑曜石般灼灼闪耀,沉沉浮浮地飘着几缕难以捕捉的情绪。
翎云知晓她有疑问,可他也不问,只是淡然地迎上她的目光,可惜眼中丝丝的血红却出卖了他的疲惫。
挽云看他这幅模样,也多多少少猜到了点昨晚之后发生的情况。她错开交缠的目光,转首轻轻叹了口,缓缓问道:“其实你昨夜,一直就在附近的,对不对?”
一直看着我像个傻子一般地站在那等你,却迟迟不愿出现……
翎云完全没有料到她醒来后,说的第一句竟是这个。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回答,只是怔然地看着她。
他的眼睛深邃而凝重,透过挽云的脸,仿佛穿过时光飘向了遥远的百里之外,看到了昨夜里那个傻傻等着石碑之后的孤单少女。
她瑟缩着身子,迎着寒风不停地踏着脚,搓着手,哈着气,冷的浑身颤抖。纵是她再强大再睥睨天下,可那一刻的她,也如同一个楚楚可怜的孤弱少女。眼睛倔强地望着东南方向,面对浩荡地大军压境,满脸的绝望。
“其实你昨夜也在石碑附近,一直看着我等你,却迟迟不愿现身。”挽云冷冷地笑了,一字一句地慢慢地道。她没再看他,只是将被子拢了脸,侧过身子蜷成一团。
背对着翎云,挽云用最温暖的姿势,等待那个最寒冷的答案。
翎云也错开了眼,半响,垂目静静道,“是。”
96。情陷九方…第三章 柳儿
背对着翎云,挽云用最温暖的姿势,等待那个最寒冷的答案。
翎云也错开了眼,半响,垂目静静道,“是。”
“好,很好。”没有怒目相视,没有暴喝而起,只是凄然一笑。笑过之后,挽云平静的道:“我明白了……你尽管放心,我也不会赖着你,等我烧退了,立刻就走。”
顿了顿,又淡淡道:“麻烦你请个大夫帮我看看,钱我会双倍给你。若是嫌麻烦不想管也没关系,不用客气,直接丢我在大街上,自然会有见钱眼开的人,谢谢。”
她很难得一次说这么多话,也很难得语气如此淡漠。说罢,挽云不再理翎云,保持背对他的姿势,闭上眼,安静的睡了。
翎云双手拢于袖中,他只是静静地听着,却始终没有一句辩解。
他的苦衷,要他如何说的出口?
带挽云出境,实属无奈之举。凭她那股子韧劲,即便自己不带她,她杀得天翻地覆也是一定要冲出境的,他知晓。
想到这,翎云不禁觉得有些失笑。他们总共只见过四面,为何自己对她竟会了解至此?
凭……感觉?
他愣了愣神,突然觉得自己有些逾矩。躺在自己身前的,是贤王的夫人,是莫谦然心心念念要明媒正娶的王妃,他不该,也不可以再多想一分。
无论如何,挽云他决不能带在自己身边。除了伦理道德之外,还有一个原因。
轩辕翎云此生任何人都不欠,唯一亏欠过的,只有一个——莫谦然。
父辈母辈恩怨,其实并不能迁怒于下一代。可母亲欠莫谦然的,翎云却甘愿承担。
若非如此,轩辕翎云何苦千里迢迢赶往璎珞替莫谦然解围?行事向来光明磊落的他,何苦还要不惜用阴招设计夺走莫谦然的狴犴令?
有野心是好事。但若野心膨胀得太大了,甚至超出了你自身所能背负的重量,那么总有一天,莫谦然会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全赔进去!
这些话,句句真言,可莫谦然未必听得进去。他深陷皇族恩怨已深,现在正处于势力与权力疾速猛增的阶段。就像是在行山路,他眼前看到的只有直插云霄的通天大道,却看不到云雾缭绕的最顶端,多跨一步,就是悬崖。
爬行了那么久,不登天,岂会善罢甘休?可若执意孤行,势必会从悬崖上摔落,最终换来的只有粉身碎骨!
待到了那个时候再叫莫谦然收手,根本不可能。
无奈之下,翎云只好采取最直接的方式制止:你要扩张?好,那么我就压制。
天下之令,我夺;璎珞国土,我削!
翎云心清如水,此举无关利益,只为挫挫莫谦然的锐气,好让他从此铭记:天下善运筹帷幄之人数不胜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切莫以为自己年少功高,便视天下无人。
至于挽云……
翎云抬眼,琉璃眸子目光淡淡,轻落于她的背影,嘴角笑意有些苦涩。
有的人,错过一刻,便是终生。既然无缘,那么他绝不会强取豪夺。
于情,于理,都不会。
昨夜的犹豫不决,虽有些妇人之仁,可翎云不后悔。
挽云这般个性鲜明的女子,你越用强权捆绑,她越反抗。若是莫谦然真的爱她,应该用真情打动她,让她心甘情愿的回去。一味强求的,不是爱,是自己的私心。
还好他昨夜始终放心不下,隐在她的身侧,想陪她一直等到放弃为止。不然,病倒的她一定会被强行带回贤王府。
低若未闻的一声轻叹,翎云轻轻起身,径直走出了房门。
待她身体恢复后,愿去哪,便随她去哪吧。如风一般的女子,本就不该拴在任何人的身边……
察觉到某人走了,挽云也跟着轻叹了一口气,缓缓睁开了眼。她平躺过身子,望着房梁柱子发呆。往日神采奕奕的眼,此刻蒙着一层黯然。
睡?……这叫她如何睡得着?
头疼欲裂,身上时冷时热,天知道彪悍无比的风挽云,身体一到她的手里,怎么会变得如此弱不禁风。
其实潜意识,挽云也明白还有另一个原因,但就是不愿承认。
头是疼,可比不上她此刻鼻腔的酸涨感,来得更难受。
在昨晚晕倒的最后一刻,她看到了林云飞掠而来的身影,那一瞬,便什么都明白了。
这是一个好人,他不懂得拒绝,也不忍心一走了之,是自己无理取闹了。
做人要有自知之明,挽云知道。待病好之后,她就会走,一天都不多呆。
翻了个身,挽云惘然地闭上眼,咬唇不语。
她什么都想得通,什么都看得透。可是为何,鼻子还是酸酸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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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刚过,柳儿便捧着大包小包的药材回到了四合院。
翎云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不知何时他已褪去了粗布麻衣的外裳,一袭淡蓝依旧雅致而不失华贵。
四个孩子围坐在他的身周,听他绘声绘色的讲述四国风俗趣闻,一个个乐得前仰后合的。秋日朗朗下,孩子们笑颜如花灿烂,仿佛是点缀在他身周的一圈光晕,愈发衬托出他俊朗出尘的风姿。柳儿扶着门,不禁看呆了。
孩子们听到动静,知道是柳儿姐姐回来了,再回头看她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一个个不禁都捂嘴偷笑,互相使了个眼色,开始脚底抹油。
“啊啊啊!对了,我还得回私塾呢!这么久不回去,先生会要骂人的。柳儿姐姐,今晚我会回来睡,记得准备我的晚膳啊!”一个跑了。
“啊啊啊!柳儿姐姐,我跟小虎子约了踢藤球,走了啊!”又一个跑了。
“啊啊啊!柳儿姐姐,我带莺儿去门逛逛,今儿个天气可真好,呵呵呵呵……”最后一个大的讪笑着,怀里抱着一个小的也跑了。
前一刻还热闹着的小院子,转眼只剩下翎云和柳儿两人。
翎云长叹一口气,半是羡慕地对柳儿道:“看来孩子们都很依赖你,开口闭口都是柳儿姐姐,居然没一个记得我。”
“是啊,街坊领居们都唤我柳儿,他们听多了,也从姐姐改口到柳儿姐姐了。”柳儿前言不搭后语地笑着,回身关上了大门。
这是一个很明显的暗示:大家都叫我柳儿,你何必对我如此客气?
“是吗?”迎着灿烂日晖,翎云勾了勾嘴角,笑意融融:“柳姑娘人好,自然人缘也很好。”话音刚落,三米之外的他居然一瞬间移动到了柳儿的身前,不由分说从她手中接过药材。
“药我来煎,柳姑娘忙了一上午,也该歇歇了。”
他的手不小心触上她的手,柳儿的脸立即涨红,“诶诶,不必不必,我自己来……”她坚持着要从翎云手里取回药材,名正言顺地反手又去拉他的手。
翎云微微一错,回身认真的看着她,一双琉璃眸子丝毫不逊色于日光璀璨。
“我不在时,柳姑娘日日劳累。今日我回来,哪能再让柳姑娘操劳?”说罢,也不再跟她纠缠,大步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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