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归还是没有回答,手紧紧磕着地面。
“我听说你是嫁了人的了,竟然还是这般不知廉耻,我果然是低估了你不要脸的程度。”他一字一句地说着,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冷漠,像是冬日里闪着璀璨棱光的冰花,却依旧能嗅出那字里行间的轻蔑和厌恶。
这样的情况,庄归也只能无言地任人说着,她不可能去辩解,她也不可能告诉旁人,她的丈夫在新婚之夜让她跪在大雨里,更不可能告诉旁人成亲三年她都没踏进过她丈夫的房门。
她也知道没有任何一个人会理解她对于商珏的感情,因为她自己都解释不了,她都快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变态了。
庄归一直木讷地跪在原地,等待那狠狠嘲讽的声音消失。
只是良久白公子再也没有说话,他只是靠在椅背上,双腿交叠在一起,手继续撑着下颚看着庄归。
似乎是想看她出丑急于狡辩的样子,可是庄归只是一味隐忍地低着头,不做辩解。
他说:“如此不知廉耻,你还要这张脸做什么?”
庄归有些害怕,他每次一说这种话,接踵而来的必然不会是什么好事,她还不想在这里被硫酸给毁容。
白公子冷冷得看着她,安静地观察着,那眼神就和商珏一样,好像庄归就是一直任他们玩乐的宠物,一只随手就可以捏死的蚂蚁。
继而,他换了个语调缓缓说道:“我前面说了,商珏现在在江湖中,并且,他在听雨轩。”
庄归抬起头,看向他的方向。
白公子又道:“听雨轩是什么地方你应该知道。“
庄归默念道:“每四年一度江湖拍卖所,每四年都会汇聚从全国各地不同地方运来的绝世珍宝进行拍卖。”
这就和他前面说的,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掉落了江湖想通了。
白公子好整以暇的看着庄归,虽然透过帷幔庄归看不见他的脸,却依旧能感觉到是一个身姿优雅的男人。
庄归微微磕着眼帘,低低吸了口气,有些迟疑地说:“究竟是……什么东西?”
白公子微微眯了眼,他用茶杯盖子轻轻浮了浮水面上的茶叶,“我让你服下断肠草你甚至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倒是关于这商珏的事,你还真是穷追不舍。”
庄归道:“公子你既然和我说了,自然是要我去办和这件东西相关的事,那我问清楚它的缘由,也是情理之中。”
白公子意义深远地哦了一声,饶有兴味又带着深藏不露的情绪,他的左手带着一只翡翠的玉镯,色泽温润,泛着冷光,他用手在玉镯上绕了一圈,说道:“玉玺。”
他说的很轻,简单的两个字,却分量十足,犹如惊雷划过滔天之海,庄归的眉毛又一次拧在了一起,搅着纠结着,好像就那样纠缠在一起,脸色一瞬间尴尬无语。随即略带颤抖苍凉之感说道:“你是说,玉玺在江湖上,在听雨轩?”
白公子道:“我没说过,我是说玉玺被流落到了江湖上,而商珏显然是必须要得到玉玺的人之一,那么人们总是能很自然地想到听雨轩不是么,全国各地的珍宝玉器都会在那里,说不定玉玺也会在,不是么?”
庄归看着那隐在高阶后的男人,他似乎坐得很舒服,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但是庄归知道他心如修罗那般残忍。她低眉,“你说想得到玉玺的人之一,那么除了商珏还有其他人……吗?”
白公子的呼吸有细微的停顿,似乎没有想到庄归会问这样的问题,他也许在思考着要如何回答,随即他还是习惯性地冷笑,“想得到玉玺的人,你觉得天地间只有他商珏一人?”
庄归其实并不了解这些皇权之道,她确实不知道那些皇权之争的细节,只能咽了咽嗓子说道:“我并不是很清楚。”
那高阶上传来一阵阴测测的笑声,高高在上的姿态,他说:“你是堂堂宣王王妃,却连他一直在和商珏争夺的东西都不知道,你这个女人在某些方面看起来实在是可恶的很。”
庄归似乎明白了过来,商珏想要的,自然也一定是宣华想要的,只是她不太明白为什么白公子一直在提醒她宣华的存在,并且一直用她宣王王妃的身份来摧残她的自尊,她不认为白公子会认识宣华,这是她有些费解。
但是没有办法,此刻她既然回到了这里,就必须低头做人,因为她知道白公子是怎么样的人。
庄归在他面前的状态就是心一直紧张地搅着,生怕说错了什么,但是从小白公子对她有些不一样,和一般他手下的人不一样,这点直到她离开这里都没有想明白,这也就是为什么每个人都服下了断肠草偏偏那时候她没有,不过现在,也是一样的。
她没有回答白公子,只是低着头,看着地上。
白公子说:“过段时间,我会让你去听雨轩,你的任务很明确,商珏拍下什么,你就把什么给我带过来。”
庄归有些不太明白,商珏他要玉玺我知道为什么,可是她不知道这玉玺对于白公子来说有什么意义。
不过她只能答应下来,“是的,庄归知道公子的意思了。”
“我知道你脚上功夫厉害,我希望你能给我带来好消息,而不是第二次从这里消失。”
随后,他便让庄归离开了,庄归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膝盖已经因为长时间跪着曲得都快直不起来了,随后便弯着腰便退了出去。
那空荡荡的白玉殿内,一瞬间那帘幕后的人也已经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庄归走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去了红四娘的房间,四娘的房间里很安静,是一间房在白玉楼的西南角,她轻轻地打开门,门内有一股药味,随后表示一些瓶瓶罐罐散乱得摆放在木檀桌子上,还有撕扯得一段的一段的白色绷带。
庄归下意识露出了神伤,她一直朝屋子里走进去,才发现四娘并没有坐在床上,而是坐在墙边,眼睛上被绑着厚厚的绷带,神色很平静,看不出半点波澜,一只手搭在曲起来的膝盖上,和庄归记忆力那个潇洒的女子如出一辙。
庄归有些安心,她还是那样一点都没有变,走到她的身边,庄归也缓缓坐下,两人一起安静地靠在墙边。
两人就那样地并排坐着,夕阳的余光斑斑驳驳地洒进来,比纸伞还要斑斓。阳光细碎地溢着一种暗香涌动的情绪。
这似乎是一种默契,也是一种交心的相知。曾经,她们是关系最紧密的朋友。
良久,四娘才挤出那么一点点声音,她说:“你一定没想到吧,还会回到这里,还会见到我和他。”
庄归苦笑地低下头,边摇头边叹气道:“确实没想到,更没想到他的脾气比之以前更甚数倍。”
四娘说话的语气一直是比较硬的,仿佛这个女人就是那样潇洒,和柔情永远搭不上边,她往后一靠,头上仰,“我已经在暗中观察你三年了。”
庄归无奈道:“看来我从奴者库出来就是个错误,只要出来他总有办法会找到我。”
四娘道:“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执着地找你,自从你离开,他每一天都在找,可是我们找不到,原来你去了奴者库。”
随后四娘叹了口气又道:“不过,我也知道的,他对你一直是有些特别的。”
庄归说:“那时候我想带你一起走,可是我后来想了想认为你一定不会和我走,因为那时候你已经那么喜欢他了,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喜欢他,可是现在我发现我能明白你的那种感情了。”
“这些年,我知道了他的名字。”
庄归一惊,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她说:“你知道了他的名字?”似乎觉得不可思意。
四娘头微微歪过去,有些有气无力地说道:“是的,我也是无意中看见他戴在身上的白玉挂饰才知道的。”
庄归立刻追问道:“他叫什么?”
这个名动江湖的白玉公子,他叫什么庄归自然是很想知道的。
四娘听了听四周的声音,似乎确定了没有其他人,便用手边的杯子里的茶水沾湿手指,然后在地上画了几笔。
华。
四娘说:“他应该是姓白,名华。”
庄归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但是这个对她来说恶魔一般的男人竟然有着这样好听的名字。
她深深叹了口气,“没想到,他竟然叫白华。”
四娘立刻用手挡住了她的嘴,她压低了声音冷冷说道:“你是想死么?我已经没有眼睛了,你也不想要你的嘴了?”
庄归知道她的为了她好,但是她还是有些难受,她用手轻轻摸上四娘的眼睛上的绷带说道:“你真的,心甘情愿么?”
四娘一下子甩开了她的手,似乎并不愿意被触碰,她说:“没有完成任务受到惩罚这不是很正常的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庄归皱着眉紧紧闭起了眼睛,随后又睁开,她带着悲戚的口吻说道:“你果然,我们都是一样的傻。”
她随后站起来说,“无论如何,你的眼睛是我的关系,以后我会尽我一切可能帮你的。”
四娘没有什么反应,她依旧是靠着墙壁坐着。
庄归觉得自己再呆下去也没有什么必要了,就离开了她的房间。
走的时候还不时地回头看着四娘的那间房子,最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的房间和她离开时候的那间房间一样,连摆设都没有被移动过,她确实有些惊讶,而且房间是被打理过的,并没有什么灰尘,她用手摸上那张久违的木桌,仿佛这几年岁月的痕迹都刻在了上面。
庄归想她应该也过不了几天平静的日子了,白华让她去听雨轩抢商珏的东西,听雨轩拍卖的日子也不会很远了。
随后她稍微整理了一下房间,看着已经是晚上了,准备等着用晚膳。
谁知到过了很久,早已过了晚膳的时间,估计很多人都已经快要入睡了,已经没有看到下人送来晚膳。
她有些奇怪,便准备打开门去问问看,却看到迎面走来的下人,这里的下人都脸色十分冷漠,她对庄归说:“公子让姑娘过去用膳。”
庄归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都是睡觉的时间了,竟然喊她去用膳。
但是很快那下人就催促庄归上路了,她被她领着到了白华的寝宫,里面香炉烧着些她也叫不出名字的香,味道很熏人,袅袅地绕着寝宫的梁柱。
庄归一进来就听到周围的侍女轻轻交流的声音,“公子刚起来,你们做点清淡的晚膳。”
庄归纳闷,白华大白天的竟然睡觉,晚上才起来,果然不是一般的怪人,她隐约记得他以前也是这样。
夜仿佛显得格外的深沉,晚风夜袭,庭院里的几多斑斓之色也被刮落在地,现在京城的天应该已经入秋了,也不知道相府现在是不是开始转凉了。
庄归是换了一套衣服,衬着绾起的青丝陪着一支梅华簪子一贯的清淡的很,寝宫内烛火幽幽亮着,她走进去看见白华躺在白珍珠帘子后面的宽榻上,帘子外旁边掌着一盏灯,似乎正在看书。
庄归走进去,然后端端正正地跪下去,她已经做好今天膝盖不肿起来回不去的准备。
谁知很快,侍女们将晚膳送入,放在了庄归面前,庄归看着白华那架势,似乎穿的是睡觉的亵衣,很是慵懒地躺在那里,总觉得有些尴尬。
晚膳放在庄归面前,可是庄归还是跪着没有敢坐下。
白华在帘子后面也是良久没有出声,任由庄归跪着。庄归觉得空气里有些燥热,也许是跪着的关系,她额角留下了些汗水。
可是还是没有任何回应,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甚至开始怀疑白华是不是就是让她过来跪着的。
她一点点地抬头环顾房间,烛光昏暗,隐隐绰绰地移动着,而白华则是当没有她这个人一样缓缓地翻动着书页。
庄归对这样的精力倒是很熟悉,以前在宣王府,她做的最多的一件事也就是跪,到哪里都是跪,只要有宣华的地方。
那本书卷似乎在白华的手上已经从第一页翻到了最后一页,庄归依旧一动不动地跪着。
白华忽然放下那卷书,搁在塌边上,随后看向庄归说道:“来了多久了?”
庄归回答:“也没有多久。”
白华淡淡一笑,“你这回答倒是和我之前的那个韦夫人很像。”
听到韦夫人,庄归心中一紧,就是那个前不久因为怀孕刚被他赐死的女人。
白华感觉到了庄归气息的尴尬,他说:“怎么,你这是害怕也变成她那样?”
庄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说:“庄归不是害怕。”
白华声音冷冰冰的,似乎他的情绪总是在骤然间转变,他带着鄙夷和厌恶感看着庄归,那双眼睛像是要在庄归身上钉出两个窟窿,随后他的视线逐渐紧收,他道:“你觉得你这种贱人配吗?”
庄归出奇地温顺很平静地说道:“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