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羽立在门口,见朱恃去得远了,方回到院中拉住远华,含笑道:“让我好好看看你。”她有些不自在,微微别过脸去:“有什么好看的,左右不过还是我罢了。”
思羽细细凝视她,从未想过原来她换了女装竟是这般清丽温婉,翩然出尘,他熏然欲醉,柔声笑道:“是你,又不是你……不过,我很喜欢……”
远华看了他一眼,微微红了脸,思羽痴痴看了她半晌,方携了她的手慢慢往回走去,一时只觉日光柔和,清风旖旎,心中说不出的满足。
远华隔了半晌,低声问道:“明日你要上朝么?我们何时去齐王府?”思羽吃了一惊,驻足道:“为什么要去齐王府?”远华奇道:“你刚刚不是答应了么?”思羽疑惑:“我何时答应的?”
远华哭笑不得,便道:“我想去看看云夕……”思羽想起昨夜和母亲所议之事,便道:“我与齐王之间的事你不是不知道,还是过段日子再说罢。”远华想了想,歉然道:“是我没想到这层,你若是不方便,不如我自己去?”
思羽吓了一跳,忙道:“不可,等我忙过这阵,再带你去罢。”远华倒也不再坚持,心下微微有些失望。思羽见她不说话,便又问道:“你刚搬过来,昨夜睡得可还好?”
远华点头:“挺好的,就是觉得屋子太大,也太多了,有点不习惯。”他便促狭一笑:“你若是觉得害怕,不如搬到紫云翎来和我同住?”
她便沉下脸来,也不说话,甩了他的手便径直朝前走去,他忙跟上前笑道:“生气了?我说着玩的……”
冬日的午后,日光斜斜自窗檐洒落进来,给屋中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暖意。思羽坐在书房中一面写奏折,一面不时抬头看看旁边的远华。她静静坐在另一张桌子前,全神贯注地翻看着一本医书,一面在纸上写下心得,神情十分认真。他却觉得有些心猿意马,写了半日,从头看去竟是不知所云,干脆放下奏折,以手支额,正大光明地看她。
她白衣如雪,裙裾在桌下微微撒开,更衬得腰肢纤细,轮廓柔和静美,她微微向桌前俯着身子,口中念念有词,正在不断记诵,秀眉微蹙,长长的睫毛在脸庞上投下一片阴影,一绺青丝自她优美的颈脖间垂落下来,滑到起伏的胸前,他渐渐觉得有些唇干舌躁,不知不觉站起身来,轻轻走到她身边,一手拿过她手中软豪丢在桌上,一手揽住她肩头,便俯下身去吻她。
远华吓了一跳,忙跳起身来,他就势坐在她方才的位置上,紧紧将她抱在怀中,温热的唇有些迫不及待地寻过来,她的双唇微凉,正是记忆中甜美芳香的味道,他心满意足地轻轻叹了一声,逐渐加深了这个吻,她浑身发软,只觉得他的气息越来越重,身体越来越热,似乎将她的身体也点燃,烧得她渐渐迷糊,不由自主伸手勾住他的颈脖,闭上双目。
他却在这时放开了她,低低喘着气,一双黑亮的眸子定定地注视着她,声音有些低哑:“还有两年多……却叫我如何等?”她的双颊似染上重重一层胭脂,微睁的眼眸中柔情似水,旖旎醉人,他强忍着不去看她,只将头抵在她额头上,气息方渐渐平静。
远华犹自心跳不已,转头望去,那软豪上沾着的墨汁将她方才写的笔记染了个漆黑,不由嗔道:“都怪你……你不是在写奏折么?好好的干嘛来捣乱?”思羽低声道:“你在这里,我静不下心来。”远华道:“那我出去了。”他抓住她的手不放:“再多陪我一会儿……”
她犹豫片刻,便站起身来整整衣裙,笑道:“那你帮我写个匾额,我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字,不如我那院子就叫芳草居罢了。”
思羽听说,便起身走至案排开笔墨,又取了一张宣纸,正要题字,却见远华跟过来,伸手翻看案边的一叠字画,他忙搁了笔,捉住她的双手,道:“不许看……”
她笑道:“什么好东西……偏要看。”挣脱他的手,取过那叠字画,思羽便劈手过来抢,她身子一转,避开他一面笑,一面一张张看去,翻了两张,却见余下一叠均是画的一个青衫女子,不由愣住了。
思羽面上微微发红,心中砰砰直跳,半晌方才听见她下了结论:“嗯,画得不错,就是画得太美了些,比我好看多了。”
他凑过身去,笑道:“我怎么不觉得?这画中人哪有你好看?”目光在她身上恋恋一转,又道:“若是那薛迟看见你如今的模样,只怕会后悔不迭……幸好他没有看到。”
两人嬉笑一阵,远华便将那叠字画理好放在案上,正色道:“我出去了,你好好写你的奏折,早些写完,也好早点歇息。”思羽道:“那你干什么?”
远华想了一会儿,便道:“我去好好整理一下笔记,若是整理完了,还想去赵大哥那儿打听一下开医馆的事儿。”
思羽心下便一沉,拦住她道:“开医馆的事儿迟些再说,现今还不是时候,你也不要单独出府去。”
远华睁大双眼:“为什么?”
他犹豫半晌,方道:“你如今好歹也算半个王府的人了,再这样抛头露面恐怕不好……”
远华面色有些发白:“你不是说过,我想做什么都可以做么?开医馆的事儿也是你自己答应的,莫非你是说着玩的?”
他看着她面上的神情渐渐变冷,心下隐隐作疼,狠下心道:“你日后既然要嫁予我,从此时起,便需守这王府的规矩,若我不在你身边,你便不能独自出去。”
远华只觉晴天霹雳,嘴唇微微颤抖,半晌方道:“我以后每年仍是要去各处游历,这么说来,也是不能去的了?”
他定定地看着她:“不错。”
她木然良久,忽冷笑道:“我竟没看出来你是这样出尔反尔、不守信用的人,你莫忘了,我现在还不是这王府的人。”说罢,转身便走。
思羽心下一急,忙拉住她的手臂,唤道:“远华……”她冷冷地看着他,只道:“放手。”他从未见过她面上如此冰冷的神情,心中刺痛,不由自主放了手,她便抽身而去,重重将门摔上。
剖白
剖白
天色蒙蒙,寒风自紧闭的殿门外呜咽吹过,大殿内鸦雀无声,丝丝寒气沁入心骨,众大臣等了半日,却只见皇帝身边当值的李公公出来唱了个诺,道皇上今晨龙体不适,请诸位大臣次日再来。众人一片哗然,思羽待要离去,李公公却上前将他衣袖轻轻一拉,悄声道:“皇上有请王爷。”
一片纷乱嘈杂中,朱暄冷冷看着思羽的背影,朱定在旁道:“昨日得了两坛上好的花雕,不如便去我那里喝上几杯?”朱暄转头见张学勤正往这边仰首望来,便轻轻向他点了点头,对朱定笑道:“三哥的好意心领了,只是过几日便要去漠北了,还得回去收拾收拾。”朱定摇头晃脑道:“无趣……”只得悻悻走了。
朱暄方整整衣冠,慢慢出了殿门,果不多时,张学勤从后面赶上来,低声道:“前日殿下所问之事,下官已向杨大人问过了……”朱暄驻足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大人到我府上一叙。”张学勤躬身道:“殿下先请。”
朱暄便先回了府,半个时辰后张学勤方偕同杨治过来,他忙请进厅中坐定,又唤下人奉上茶来,张学勤喝了口热茶,便道:“骆致谦当年乃是因偷窃宫中之物落的罪,据说人证物证俱在……倒是无甚可疑之处。”朱暄便不言语,他那日在宫中见皇后面色异常,便隐隐觉得有些蹊跷,不过如此说来,倒有可能是自己多心了。
正暗自思忖间,却听杨治道:“这骆致谦获罪之前,曾替先太子诊治过两月,奈何先太子病势沉重,久治无效便一命归天了。先太子去后,骆致谦曾向皇上请辞,皇上念他医术精湛便未准……谁想他却又做出如此狗急跳墙之事来。”
朱暄正埋头喝茶,闻言身体一僵,茫然间似乎抓住了一线光亮,忙搁了茶盏问道:“当日查抄骆府之时可查出些什么东西?”杨治摇头道:“未曾。只几日后骆致谦的父亲曾经上门寻了他的几本笔记走,却也是经过值守侍卫检查过的。”朱暄思索片刻,便道:“多谢两位大人,听说那骆致谦除了有个女儿外,还有个儿子,他们如今身在何处,还请杨大人费心探查。”
杨治应了,便同张学勤告辞出去。朱暄在厅中坐了半晌,待几上热茶渐渐冷了,方起身去了内室。
芳景这日正好来探望云夕,主仆多日不见,云夕十分欢喜,便命乳娘抱上孩子,芳景见母子健康,云夕气色红润,心中也十分安慰,两人絮絮叨叨说了半日,芳景忽道:“前日听凌老爷说起,骆姐姐到京城已有一段日子了。”云夕喜道:“当真?”芳景正要答话,却见朱暄推门进来,便住了口,低声道:“殿下。”
朱暄面上倒是难得的和颜悦色:“我来看看宪儿。”云夕便将孩子递给他,他伸臂抱过,一面笑道:“过几日就要去边关了,也不知回来时能叫爹了不。”芳景忍不住笑道:“殿下也太心急了……哪有这么快?”
云夕欲言又止,终是轻声问道:“这次要去很久么?”朱暄点头:“若无意外,可能要到明年清明以后才能回来。”顿了顿,又对云夕道:“我不在的时候,府中上下你多看着点,再过几日就是母后的生辰,贺礼你看着办就是。”
说罢,将孩子交予乳娘,在椅子上坐下,漫不经心地笑道:“你们方才说的可是骆远华?”云夕点头道:“当日亏了骆姐姐一双妙手,我才得保住性命……”朱暄肃然道:“何不早说?即是有恩于爱妃,便也是有恩于本王,不如就由本王下帖,好好请她来府中聚上一聚。”云夕面露喜色,朱暄笑道:“本王这就去写帖子。”向芳景略点点头,便起身出去了。
芳景笑道:“殿下如今对娘娘倒是不错啊。”云夕不语,只含笑俯下身去亲了亲孩子。
这日远华清早便起身,看了几页书,又在芳草居中辟了一块地,正欲将草药种子撒下去,忽又想起此时还是冬日,不宜栽种,一时只觉心情愈发烦躁,干脆丢下手边东西,只呆呆立在芳草居的院墙下,侧耳细听那边动静。可直到午时,却还未听见他回来,她只得郁郁洗了手,随南祁草草吃过午饭,回到房中看南祁交予的几本账薄,看了一会儿,更是头昏脑胀,不知不觉发起愣来。
昨夜他说的那些话,应该不是真心的吧?
她的手指不自觉滑到颈间,他赠予的那块玉佩隔着衣物微微凸起,淡淡的温度在颈间十分妥帖,她的烦躁竟渐渐平息下去。她记得,他从小便不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七岁那年,她随了爹爹来南府,他因父亲的嘱托陪她在花园里玩闹,被她泼了一身的水,她怕他告诉爹爹,便道:“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儿,你若是告诉我爹爹,你便是这池子里的乌龟。”
那冷淡的少年眉毛一扬,冷笑道:“不说便不说。”
隔不了几日,她又和他起了争执,她一发狠,便将整个身子向他撞去,他瘁不及防,一下被她撞到池边的山石棱角上,额角上裂开了一个大缝,鲜血顺着他苍白俊秀的脸庞汩汩流下,她顿时呆住了,两个大人闻声赶来,他那时只得九岁,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身板却挺得笔直:“是我自己摔的,不关骆家妹妹的事。”她只觉羞愧难当,晚间便向爹爹承认了错误,爹爹长叹一声,从此便不再带她去南府。
她面上不知不觉露出甜甜的笑意,本已渐渐淡去的往事此刻却又冉冉清晰,光阴似箭,再见时他已是这样挺拔英俊的青年,虽仍旧对她不假辞色,却依言替她找到了弟弟,觅华这样对他,他却在漠北边关处处相帮,后来汾州两心相许,眷念日浓,几番意乱情迷,他却也一直以礼相待。
想到此处,不由忆起昨日书房中那个让她心慌意乱的吻,顿时面上发烧,起身揽过铜镜一照,镜中一个女子虽形容憔悴,却面若红霞,眼角眉梢皆是笑意,她看了半晌,对着镜中人儿瞪了瞪眼睛,缓缓放了镜子,复坐下去看那账薄。
直看到天色渐暗,她正将账薄收起,却听紫云翎那边一阵噪杂,她忙出了芳草居,到隔壁一看,却是南琴唤了几个家仆往思羽房中搬一张桌子,南琴见了她便笑道:“王爷还未回来呢,等他一回来,一定告之骆小姐。”
远华有些不好意思,只得红着脸对他一笑,慢慢回了院中。这一等却又等至子时,她在院墙下听见动静,便忙抽身过来,果然思羽房门轻掩,隐约见他正在房中点起一支蜡烛。
她轻轻敲了敲房门,思羽道:“进来。”隔了半晌不见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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