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远,”卫立荷轻声咕哝着,“今晚算了吧,我真是累极了。”
“立荷,”司徒穆远停了一下,又继续吻下去,“我在想什么,你是知道的,”他已经开始解她的衣服了。
那么这一夜注定要有些别样风情了。事实上,从晚上就开始起风,海风声夹杂着海浪声,还有那张颇为简易的行军床持续不断的吱吱呀呀的声音,和这让人惊讶的军港一样,都在卫立荷的记忆深处,以一种特别的方式留下了烙印。
到第二天早上,宁王夫妇迎来了一个好消息,风是向着大陆吹的,这意味着他们的返程,要轻松不少。
就这样返回平海,再慢慢的返回宁城了。一回到宁王府,卫立荷便吩咐清平,开始收拾她和承晟去帝都的行李。
这是她自己的决定,没有再问司徒穆远,在她看来,早作打算总是好的。
其实日子还是平静的,承福已经能坐起来了,承晟和承文开始牙牙学语,就连住在客栈里的那两位夫人,也并没有生出更多事来。
一直到三月,司徒穆远又终于收到了太皇太后的家信,自然还是同一件事情。
他其实没把收到信的事情告诉卫立荷,但卫立荷听说有从帝都宫里送来的信,自然也会主动问他。
“是我母亲写来的,”司徒穆远说,“立荷,我的意思还是再等一等。”
“穆远,”卫立荷摇了摇头,“我不希望再等来皇帝的一道圣旨了。”
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卫立荷已经反反复复想过这件事情了,因而,司徒穆远既然没有及时回答,她也就继续说了下去。
“现在的情势,我们怎么说都是抗旨不尊的,而且,我们还是没理的那一方,做祖母的要见孙子和儿媳天经地义。所以,我觉得,即便你的海船和你的军队都已经整装待发了,我还是必须要去一趟帝都,作为臣子,尊了圣旨,作为子媳,尽了孝道,理才会重新回到我们这边……”
“立荷,”司徒穆远突然就打断了她,“我想,如果皇帝真来一道惩罚性的圣旨,比如夺了我的爵位之类,我也有了举兵反叛的理由。”
“穆远,”卫立荷仔细想了一下,才又问道,“你的理由真的那么充分么?”
司徒穆远自己肯定知道,真要到了他讲的地步,事情也必然不会像他想象的那么容易。
“可是……立荷,”司徒穆远依旧坚持着,“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命。”
“穆远,我不会坐以待毙的,”卫立荷很认真的说,“我会想尽一切办法保护自己和晟儿。”
“保护好你自己就行了,”司徒穆远几乎就是脱口而出的,因而就连他自己也愣了一下,然后才又补充道,“立荷,在你和晟儿之间,其实我更看重的是你。”
卫立荷愣了一下,才默默点了点头,司徒穆远只是表明他自己的想法,而且,他不喜欢晟儿本就是理所当然的。
他似乎也惊异于她的沉默,好一会儿,也没再说话。
“立荷,容我再考虑几日吧,”司徒穆远最后说。
司徒穆远并不糊涂,只过了三天,他就又来问卫立荷愿意何时动身去帝都。
“穆远,你决定吧,”卫立荷说,“给我留出三五日收拾行李便行了。”
司徒穆远于是召见了典仪官,让他选一个宜远行的日子。很快,宁王府上下都知道了,宁王妃定在三月十二日,带着永川侯前往帝都。
随后的日子里,司徒穆远愈来愈阴郁,内侍和侍女们都躲着他,生怕一不小心惹恼了宁王殿下。不过,到了夫妻之间,卫立荷和他却又陷入了某种特别的默契——他们绝口不提任何有关远行的事情,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吃饭睡觉。
很快就到最后一晚了,到晚饭时,司徒穆远才表现出了异样。
“我不吃了,”他只扒了几口饭,便把筷子一扔。
卫立荷轻轻叹气,“正好我也不想吃了。”
夫妻俩便各自转去沐浴,卫立荷回到卧室的时候,司徒穆远果然已经躺在床上了。
她走到床前,还没站稳,他便敏捷的吹熄了灯。
眼前一下黑下来,卫立荷自然站住不动,然后,一双手抓住她,猛的就把她拽了过去。
她落入了那个熟悉的怀抱,几乎是立刻的,她就感觉到了。
司徒穆远似乎极力克制着自己,但他还是在颤抖,有一瞬间,卫立荷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她确实听见了隐约的抽泣声。
“穆远,你怎么了?”卫立荷一下子慌张起来,她赶忙摸索着,想要摸到丈夫的脸,想要确认什么。
手被抓住了,司徒穆远猛的翻身,把她彻彻底底的压到身下。
他确实是在哭。当他把脸埋进她的肩窝,卫立荷立刻感觉到了冰凉的泪水。似乎她唯一能做的,就只能是紧紧的搂住他,愈来愈紧。
她知道他承受着过大的压力,而这一切压力的来源,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自己。一直以来,她都认定了司徒穆远是个好人,却还是由于她,让他如此痛苦。
卫立荷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泪流满面,她算不上善于控制自己感情的人,于是司徒穆远很快也就发现了。
也许脸上还挂着泪珠,但他已经飞快的平静下来,一声不吭的吻着妻子的脸和她脸上的泪珠。
或者这真不会是生离死别,卫立荷便也慢慢的平静下来了。
“立荷,”司徒穆远终于开口了,声音异常沙哑,“一定要活着回来。”
卫立荷轻声答应着。
“不要……忘记……”又是一个极不连贯的句子,“我等你回来。”
“我会回来的,”卫立荷又说。
司徒穆远停顿了一下,“立荷,你要向我保证……”
“我保证。”这是她此时能找到的最认真的语气。
065 旅途
卫立荷其实一直在犹豫,她要去帝都了,那么还住在客栈里的那两位夫人,该怎么办才好呢?
如果从司徒穆远的角度考虑,偌大的宁王府后宅,现在没了管事的人,必然有麻烦,那么,似乎是应该叫他把表现好一些的窦夫人,接回府里来住。
但卫立荷是绝对不愿开这个口的,她不说,司徒穆远自然也不会提及。
但若让她在夫妻分别的要紧关头叮嘱司徒穆远不准把那两人接回府来,卫立荷却也觉得千难万难,司徒穆远已经很辛苦了,她不想再给他增加一丁点儿的麻烦。
于是,卫立荷最后只能装作忘记了这两人,而且,对于她来说,确实应该忘记她们。
两人一起吃完早饭,卫立荷早就安排过,不用把承文和承福两个孩子抱过来,免得她自己又舍不得,于是这便是直接就要启程了。
司徒穆远这才从袖中掏出厚厚的一叠纸,“这都是我写的,宫里面的一些情况,”他的声音很有些不自然,“立荷,你带着在路上慢慢看吧。”
这是多么重要啊,卫立荷却几乎是刚刚才想起来,她很快就要去面对自己完全陌生的一整个儿宫廷了。
某种胆怯油然而生,司徒穆远却已经又拿出了一封薄薄的信,“这是向太皇太后问安的,等你拜见的时候,呈给她便行了。”
给太皇太后和皇帝的贡品是早已准备好的,但卫立荷一直以为司徒穆远不打算写信了。
她把那封信收好,再把那一叠纸,叫清平先拿去马车里放好。
“立荷,”司徒穆远走近妻子,“你昨晚答应过的。”
“我会活着回来的,”卫立荷故作轻松的笑了笑,但与此同时,还是觉得眼眶发酸。
司徒穆远很快的抱了抱她,在她前额轻轻吻了一下,“走吧,”他轻声说,“我送你出城去。”
夫妻俩坐到马车里,马车开动了,司徒穆远才又低声说,“思一行那边派了几个人,我也派了几个人,都已经出发去帝都了,我估计你会住在宫里面,到时候等着他们来联系你。”
“你要分别和他们联系,”他又叮嘱道,“有备无患。”
卫立荷突然就觉得有些好笑,就仿佛是即将出嫁的一个姑娘,到了成亲当日,做母亲的才慌慌张张的开始教她为妇之道。
其实,她还是有一些自信的,虽然不知道自信来源于何处,但她总认为自己不会就此死去。
司徒穆远又说起旅途上要小心之类的话,事实上,从王府出城的这段路,比起卫立荷即将经历的漫长旅途,实在是太短暂了,没过多久,就有人在车子外面禀报说,已经到了城外的长亭了。
司徒穆远立刻转过身,紧紧握了一下妻子的手,甚至还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他就已经飞快的跳下马车了。
“立荷,你不用下来了,”他嚷了一声。
卫立荷就只得从车窗看出去,司徒穆远已经站到道旁,正吩咐坐在后车的乳母,把承晟抱到王妃的车上。
宁王妃的这架马车是最好的,再加上乳母和孩子,也不会觉得挤。
卫立荷向丈夫挥了挥手,他看见了,就只是点了点头。
“好了,继续赶路吧,”她听到他在喊着。乳母已经过来了,她又忙着从她怀中接过承晟,抱着这孩子坐好。
马车就又开动了,卫立荷再看窗外,视野里已经找不到司徒穆远的身影。
在她的怀里,承晟已经开始一个劲儿的撕扯她那刺绣着繁复花纹的衣领,乳母自然比她要先一点儿发现,于是赶忙过来要抱走这顽皮的孩子。
这就几乎成了卫立荷整个儿漫长的旅途生活的全部了,有时候她会想,幸亏还有这个几乎一刻也不安分的孩子,否则,真不知该如何打发这些时间了。
承晟缩在乳母的怀里打瞌睡的时候,她就把司徒穆远写的那厚厚的一叠备忘拿出来读,反反复复看了一个月,也差不多都能背下来了。
主要都是一些宫里面的规矩,作为儿媳的王妃对作为婆婆的太皇太后应尽的礼节,至于她将要见到的那些人,司徒穆远虽然写了不少太皇太后的喜好,以及窦皇后的行事作风,但卫立荷还是觉得,她们还是如纸片儿一般,令她摸不着头脑。
就这样一个月又五天的晓行夜宿,宁王妃的车队,抵达了帝都之外的通惠镇,宫中负责接待王妃一行的内官们,早已迎候在那里。而卫立荷所见到的,除了内官,还有专程赶来的太皇太后贴身侍女秋尚宫,以及窦皇后身边的闵尚宫,这两位,是代表她们的主人,来迎接宁王妃的。
所有人都带着疏离的客气,但卫立荷所讨厌的虚情假意的寒暄,却没花去多少时间,或者说,这两位尊贵的女官,并不在意与远道而来的藩妃的寒暄,她们几乎立刻就进入了正题,开始向卫立荷介绍觐见皇后的种种礼仪安排——这是宁王妃明日入宫后的第一件事,然后,她才会由皇后带领着,去拜见太皇太后。
两位女官不知疲倦的说了一下午,卫立荷起先还兴致勃勃的听着,到后来,越来越觉得疲惫了。
直到她连着打了两个哈欠,那两位女官才停了下来,起身说了告辞之后,又叮嘱了几句,才退了出去。
卫立荷立刻便躺到了床上,“清平,我困极了,”她咕哝着,“我先睡一会儿,到晚餐时再叫我起来。”
她几乎立刻便要睡着了,迷蒙之间,却还知道清平过来给她盖上被子,又听到她轻声在说,“王妃,您的月信,好像已经过了快二十天了吧……”
卫立荷虽是紧闭双眼,却一下子就睡意全无了。她比清平记得清楚,到今天,正好过了二十天。如果不是旅途劳顿的话……她现在确实希望只是旅途劳顿。
“恐怕是因为出远门,”卫立荷依旧嘟囔着回答清平,“一路上也确实很累人。”
“王妃,”只听清平的声音更轻了,“要不要趁着今晚还没有进宫,先找个大夫来诊诊脉?”
虽然没有进宫,但卫立荷知道,她若找了大夫来诊出了什么,明天早上之前,宫里面的那些人,恐怕就都知道了。
她其实已经想过多次,如果真是再一次有孕了,最好的结果,莫过于瞒住那些人,争取在身形还没有显山露水之前,便离开宫廷,返回宁城去。
于是卫立荷还是摇了摇头,“不必了,清平,我就睡一会儿。”
066 宫廷
司徒穆远给卫立荷的那一叠备忘中,还夹着折起来的一张大纸,那是草草画成的帝都皇宫的平面图。
单看这一张图,卫立荷便知道这座皇宫必然有无与伦比的规模,等她见到了实物,却找不到更多的震撼感觉了。
四更天便起床,坐到车里又一直迷糊着,等她在皇宫的角门下车时,卫立荷唯一的想法,只是她确实不想进到眼前这庞大而森严的建筑中去。
再细细听,有隐隐约约的钟鼓齐鸣,卫立荷愣了一下,身边的明慧就上来低声说,“王妃,今日是十八了,前朝正在大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