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立荷只能当这懿旨不存在,但司徒穆远却没法做到这一点。
跟着王妃的侍女们,都已经发现了宁王殿下的忧郁。清平就悄悄的告诉卫立荷,她看到王爷抱着小郡主坐在那里晃着,渐渐自己就发起呆来。
于是等到夫妻俩单独说话的时候,卫立荷便对司徒穆远说,有事情不要放在心里,说出来省得把自己闷坏了。
司徒穆远先是一愣,随即笑了,“立荷,我现在不说,就只我一个人时不时烦恼一下,我如果说出来,你肯定要跟着我烦恼,你觉得我会不会说呢?”
“可是,穆远,”对于丈夫的回答,卫立荷也不知说什么好,一时便急了,“太皇太后既然叫我也接旨,那懿旨必然是有关我的,对吧?”
司徒穆远没有承认,当然也没有否认。然后他才轻声说,“立荷,相信我,事情并没有到你想象的那么糟。”
卫立荷就开始尝试把懿旨的事情完全放到脑后,再把全部精力都放到丈夫和孩子们身上。
060 圣旨
小郡主承福长到三个多月,就会笑了。做父母的只要稍稍逗逗她,她便开开心心的笑了起来。
卫立荷差不多已经忘记了那次懿旨的事情了。
距离新年的正旦日只剩下几天,从帝都来的赏赐也才送到。宁王府的众人,一直以来对这赏赐已经习以为常了,司徒穆远出面,收下赏赐,交割已毕,就正要请那内官入内献茶。
那内官突然就从袖中掏出一份封着皇封的圣旨,还没等诸人反应过来,他已经举起圣旨大声喝道,“有旨意,着宁王司徒穆远并家眷接旨。”
院子里瞬间就安静下来,司徒穆远很是迟疑了一会儿,才慢悠悠的吩咐内侍,去后宅请王妃出来一同接旨。
而卫立荷却还是被吓了一跳,匆匆忙忙穿戴齐整,赶到前面,香案才刚刚摆上。
夫妻俩跪下接旨,这一次的旨意,似乎更加蹊跷了。
圣旨完全说的是一件家事,太皇太后从未见过宁王妃,现在听说宁王妃生育了两个孙儿,更是渴望见上一见,于是宣召宁王妃卫氏,带宁王长子永川侯司徒承晟,入宫拜见,以序天伦之乐。
这似乎就是宁王夫妇一直以来所惧怕的事情,突如其来就降临到他们的头上了。卫立荷听宣那圣旨,脑子里不由自主的就浮现出死亡、囚禁等等一系列最悲观的想法,司徒穆远什么时候说了“领旨”,她都不知道,只是清平过来扶她的时候,才勉强回过神儿来。
然而,卫立荷刚刚站起身,那内官却又从随从那里娶出份圣旨,依旧叫接旨。
司徒穆远的脸上,就有了明显的不豫,犹豫片刻,还是跪了下来,卫立荷便跟着他。
这一份圣旨或者才是更加让人难以接受的,宫内的太皇太后做主,从帝都的官宦人家,挑选了两个才德具优、知书达礼的女子,嫁予宁王为妾侍,这份圣旨之中,同时将她二人都封了夫人。
圣旨还没念完,司徒穆远已经站起身,怒道,“不用念了,这道旨意本王不接!”
而卫立荷站起身的时候,已经看见那两个女子了,两人都穿着亲王夫人的礼服,戴了面纱,站在大门边上,似乎从一开始,她们就是站在那里的。
“宁王殿下,”那内侍一被打断,也就不念了,他一边收起圣旨,一边慢条斯理的说道,“咱家已经将两位夫人都护送到宁城,当然也算完成任务,至于这圣旨……”他转过身,对其中的一个女子说道,“李夫人,请您先替宁王殿下收着吧。”
卫立荷从未看过司徒穆远如此生气的模样,只消看他一眼,她自己也难受起来,夫妻二人一直小心翼翼的维护着的幸福生活,似乎就被这两份圣旨而毁于一旦了,一种浓重的夹杂着恨意和悲哀的感觉令她几乎难以控制自己,她突然就想喊出声来,让丈夫把那两个女子都赶出她的家。
然而司徒穆远已经开口了,如果单从语调上,他或者已经恢复平静了,转而对赶过来的宁王长史吩咐着,“从宁城守军中拨出一支千人队,即刻出发,将这位内官礼送出我的领地。”
长史立刻向那内官走过去,司徒穆远这才看了看妻子,卫立荷其实已经想明白了,这两个女子,从名义上已然是宁王的夫人,这是无可抹杀的,那么,如何处置她们显然就是夫妻俩自己的事情了。
“王爷,”卫立荷轻声问,“我叫人收拾两间客房,请两位夫人先住下?”
“不必住府里,”司徒穆远依旧板着脸,他其实是很少用这样冷冰冰的口吻对妻子说话的,“去街上找个客栈让她们住下。”
司徒穆远说完,转身便走,卫立荷正想着如何去吩咐下人们,那两个女子中的一个,突然叫道,“表哥!我已经是你的人了!”
那女子一边说,一边便冲了进来,卫立荷身边的明慧倒是眼疾手快,立刻上去拦住她。卫立荷再去看司徒穆远,他已经无动于衷的走远了。
她便迅速吩咐下人们,按照王爷的吩咐去安排,那两位夫人身边只有侍女,自然比不上宁王府这一众内侍们勇猛,于是连推带劝的,将这一群人弄出府去,登时便把府门闭了。
卫立荷这才回房去,司徒穆远已经斜靠在榻上,抱着女儿逗着她笑。
看卫立荷进来,他居然就笑了起来,“立荷,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上次的懿旨是什么内容么?就和那第一份圣旨一样。”
“穆远,我们这是算抗旨了么,”卫立荷坐到他身边,轻声说。
“是又如何?”司徒穆远用一种颇为不以为然的口气答道,“皇帝不会派兵来把晟儿抢走的。”
卫立荷知道司徒穆远只是安慰她,皇帝自然也有皇帝自己的办法。
司徒穆远坐起身,看着妻子,“李涵之是我舅舅家的远房侄女,确实算得上是我的表妹。”
卫立荷这才想起那两个女子中,是有一个姓李的,于是点了点头。
司徒穆远又说,“窦素芬是窦皇后庶出的妹妹,以前我在帝都时也见过她。”
卫立荷又点头,“穆远,你就打算让她们在外面住着?”
“立荷,”司徒穆远放下女儿,握住妻子的手,“你替我做这个决定,好么?”
这要求其实很奇怪,但卫立荷还是笑了,“穆远,那我永远不会让她们进宁王府的大门了。”
“这就行了,”司徒穆远也笑,“立荷,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夫妻俩其实都对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感,但至少在二人面对彼此的时候,还是心照不宣的保持着乐观的精神状态。到下午,卫立荷想了想,便准备了两份银钱以及生活必需品,派人送去客栈里。
送东西的内侍回来说,窦夫人全都收下了,还托他们感谢王妃的一番好意,但李夫人把他们都拒之门外。
卫立荷就问明慧,“窦夫人长得像宫里的窦皇后么?”
“一点儿也不像,”明慧说,“这位窦夫人大概像她母亲,颇为瘦小,但窦皇后更像窦家人,高挑而艳丽。”
061 对峙
这一天很快过去了,到了晚上,司徒穆远依旧过来吃了晚饭。外面天寒地冻的,出去散步就免了,卫立荷罩上斗篷在走廊上走了走,他便跟着她。
两个人都不说话,长长的走廊上,安静到能听清彼此的脚步声,走到一处转角,卫立荷突然问丈夫,“穆远,今晚留在我这里么?”
司徒穆远愣了一下,看着妻子,随即笑了,“立荷,你已经完全恢复了么?”
他又问,“要不要叫太医过来看一看?”
卫立荷也就很轻松的笑了笑,“我叫你留下来,自然已经是请太医看过了。”其实,她现在很庆幸她确实已经问过太医了。
司徒穆远立刻便答应了,“好。”
两人继续前行,没走出多远,司徒穆远突然又问,“还用再喝避子汤么?”
“已经喝着呢,”卫立荷轻声回答。
这大约是这一天里最能让人轻松下来的事情了,在卫立荷看来,司徒穆远从来没有像这样迫不及待过,那么,他实是需要她的。
几番云雨,相拥而眠,高唐好梦。到第二天早上醒来,卫立荷就突然觉得,如果不去想住在客栈里的那两位夫人,她的幸福生活,依旧是属于她自己的。
吃了早饭,司徒穆远去前面处理一些政事,才过了小半个时辰,明慧便跑进来说,那位李夫人,又来到王府门口,求见宁王殿下。
“就她一个人?”卫立荷问。
“她还带了侍女,”明慧答道,“但没看到窦夫人。”
“去听听王爷怎么说,”卫立荷便吩咐。
不多时明慧又回来了,“王爷派个内侍去对李夫人说,她如若不愿住在客栈,可以回帝都去,宁王府给她出旅费。”
做妻子的,自然要服从丈夫的命令。卫立荷便问,“李夫人回客栈去了?”
“没有,她立刻大声嚷着,王爷若要赶她回娘家,也该有份休书。”
“胡闹!”卫立荷哼了一声,“太皇太后怎么挑了这么个糊涂人。”
“是啊,”明慧笑道,“王爷一听说了,就立刻铺纸提笔写了一张休书,派人送给她。休书一拿到她面前,她便泄了气,也不接,转身便上车走了。”
那么应该是回客栈去了,卫立荷想。过了一会儿,跟着王爷的内侍,便送了东西来。
果然就是那份休书,司徒穆远的亲笔字,盖着宁王的私印。卫立荷就笑了,对那内侍说,“替我回禀王爷,就说我收下了。”
吃午饭的时候,司徒穆远对卫立荷说,他觉得写休书是挺好的解决办法,反正这两个女子他也不曾碰过。
“我听说……”卫立荷犹豫了一下,“圣旨赐婚是不可休妻的,皇帝金口玉言。”
“立荷,反正我们已经抗旨了,多抗一次也没什么,”司徒穆远“啪”的把筷子一搁,“也看看皇帝还能有什么新招数。”
卫立荷就笑了笑,“那么,穆远,把早上的那份还给你?”
“不必,”司徒穆远说,“下午叫个书吏过来,写个正式的。”
第二天两份休书送过去,那两位夫人,这次都没有收下。
司徒穆远说,“明天再送!”卫立荷便叹息一声,“穆远,若我能调动你的军队,我便派兵去把她二人杀了算了。”
结果司徒穆远又笑了,“立荷,你的胆子比我大。”
“不过不够聪明,”他又说,“若想要除掉那两个女子,最稳妥的,便是把她们先放进府来,然后下毒或是别的什么办法,总归是我们的家务事。”
被他这么一说,卫立荷倒是不好意思起来,“穆远,我其实只是觉得,她二人真是太让人厌恶了,我讨厌她们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我也很厌恶啊,”司徒穆远不假思索的说。
话虽这么说,对那两位夫人,宁王府这边甚至无法做到不管不问。两位夫人在客栈里是各自包了小院,于是卫立荷对司徒穆远说,还得派人去护卫她们的安全。
司徒穆远起先不以为然,卫立荷便叹气,“穆远,她们没收休书,就还是你的妾侍,放在外面,真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岂不还是宁王府脸上蒙羞么?”
司徒穆远愣了愣,才支吾道,“我在想,干脆派两个使者,带着休书,把她们各自送回家去吧。”
“穆远,事情还是一样的,”卫立荷皱起了眉,“在她们的家人收下休书之前,若有什么事,还是落到我们头上。”
于是护卫也都派了过去。
就这样到了正旦日,祭祀之类的仪式,因为是早已安排好的,其实比前两年都还要隆重一些。
司徒穆远担心两位夫人又出来惹乱子,索性便加派了人手,将客栈出入口都把守着,严禁她们离开客栈。
到一天的仪式都完成之后,卫立荷便听说,李夫人是尝试着要闯出来的,自然拦住了。
然后便是正月,卫立荷开始尽量避免与两位夫人有关的任何话题,很快她就发现,司徒穆远仿佛也正在这样做。
正月刚过半,皇帝的圣旨就又来了。
圣旨一共三份,前两份,在卫立荷听起来,似乎和之前的那两份一模一样。
第三份圣旨对于宁王夫妇来说,却是一件好事,皇帝听说宁王妃生了嫡长女,便赏赐了一个封号,唤作金堂郡主,宁王领地之内还有一座小城金州,便赐予郡主做汤沐邑。
亲王的子女,绝少有在襁褓之中便受封的,由此说来,皇帝对于他的亲叔叔,确实算得上是恩宠侑加。
司徒穆远接了旨,愈发的闷闷不乐了。
他问卫立荷,是否明白皇帝的用意。
“如果我们不遵照前两份圣旨的意思去做……”卫立荷斟酌了一下词句,“那么皇帝既然能够给福儿一个封号,也同样能够再夺去她的封号。”
司徒穆远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