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立荷就无话可说了。她随便喝了几口汤,就对丈夫说,“穆远,我要去看看顾夫人,你去么?”
“一起去吧,”司徒穆远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
其实在下午,卫立荷已经做主,又请了两名太医来,之前的那一位,因为忙碌了整个晚上,也是需要休息的,而做太医的也很明白宁王夫妇的心意,自然想尽办法去救治顾夫人。
夫妻俩过去的时候,顾夫人正在昏睡。据太医们说,上午顾夫人虽说是奄奄一息,却还有意念,因而还是不断的流泪并且念念叨叨,几乎有些语无伦次了。下午三个太医碰到一起一商量,便决定给她喂些安眠的药剂令她睡过去,睡眠不仅仅能停止她的这种自我折磨,也有助于身体恢复。
因而夫妻俩只是略站了一站,司徒穆远又叫内侍们,将太医们和一直守在那里的稳婆都赏了。
那稳婆倒是尽职,接了赏钱,便给宁王夫妇磕了个头,说之前顾夫人曾拉着她说,她娩出的那个孩子,必须要留着,她一定要抱一抱,不过现在看来,孩子恐怕还是应该先入土为安。
“孩子呢?”司徒穆远低声问。
“老身给孩子洗过了,”那稳婆说,“顾夫人之前已经做好了包被,就把孩子也包好了。”
“那就先下葬吧,”司徒穆远不假思索的说。
“我这就安排人手去办,”卫立荷赶忙说,“多做几场法事吧,也顺便为顾夫人祈祷她早日康复。”
卫立荷说到做到,回到房间,她便叫管家侍女们过来,她们已然跟着陆夫人办过之前严夫人的丧事,因而也算得上是轻车熟路了。
光明卫的思一行也充分利用了晚上的时间,又来汇报。于是司徒穆远便同他去了书房,当晚也再没有出现。
056 死亡
一场风波以这样一种算得上的顺风顺水的方式结束了。剩余的工作几乎都留给了光明卫,他们有太多的犯人需要审问。
安顺侯府抄家的收获也超出了卫立荷的想象,作为她那些为数不多的亲属中最为亲密的一家,安顺侯和他的夫人,其实一直以来都表现得颇为简朴的。
但这一次,司徒穆远仔细翻看了宁王长史送来的抄家财产清单,又亲自做了一些演算之后,很有一点儿兴奋的对妻子说,他曾经考虑在平海建一座别苑,现在有了这笔飞来横财,应该可以付诸于实践了。
“为什么是在平海呢?”这种好奇,使卫立荷完全忽视了这笔钱财的来源。
“平海城外,有一座不大的岩石山,山顶还算平缓,但靠海的那一面是断崖,”司徒穆远很少像现在这样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我很喜欢站在崖边,看海浪打在断崖上,溅起一层层带着白沫的水花,所以打算在那里建一所别苑。”
“那么,穆远,你喜欢就行了,”卫立荷从未见过海,因此她肯定无法想象出司徒穆远所描述的一切。
“现在天气渐渐冷了,”司徒穆远的思路其实还停留在海边,“立荷,等明年春天,我带你去平海吧。”
这倒使卫立荷产生了兴趣,高高兴兴的答应了,对于像她这样几乎都不怎么出府的家庭妇女来说,出门去游玩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
司徒穆远便又说起平海的景致,才说了几句,便又有侍女在外面敲门。
“王爷,王妃,”那侍女嚷起来,“顾夫人那边不好了。”
卫立荷赶紧问出了什么事,那侍女说,顾夫人开始发烧了。
卫立荷在月子里,也曾听说产妇有诸多忌讳,倘若生了什么病,一辈子都不得恢复了,而普通人发热尚且有性命之危……想到这里,她便看了看司徒穆远。
司徒穆远也已经站起身来,“立荷,”他说,“我们先过去看看吧。”
其实过去已经没用了,顾夫人依旧昏昏沉沉,这不再是因为安眠的药剂了,而太医们,正尝试着撬开顾夫人的牙关,把各种清热解毒的药剂灌下去。
三个太医都在,一看见司徒穆远进来,就都一声不吭的跪下了。司徒穆远盯着他们看了半天,突然问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顾夫人醒来的?”
三个太医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先说话,司徒穆远等了一会儿,才又很是无可奈何的说,“顾夫人无论何时醒过来,立刻去叫我。”
然后他转身就走,似乎完全忘了他的妻子还跟在身后。至于卫立荷,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留下来,又赏了三个太医一笔钱,并请他们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救活顾夫人。
但顾夫人最终还是没有醒来,她又熬了一天多,就在昏迷中停止了呼吸。宁王司徒穆远在一年之内失去了第二位夫人,这听起来真让人难受。
但司徒穆远本人,至少在面对卫立荷的时候,却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悲伤。卫立荷却早已知道,他一向不轻易让自己的感情外露,或者说,他总是能够轻而易举的控制自己的感情。
更何况,司徒穆远还有要紧的公事,足以分散顾夫人之死带来的种种负面情绪。光明卫已经将宁王府遇袭事件的一干人犯都审讯完毕了,窦家的那几个失败的手下,都被暗地里处死了,司徒穆远不想把有关窦家的事情摆到明面儿上,己方获得的证据有限,即便闹到皇帝那里,却也不太可能对窦家带来什么实质性的损害。
于是所有的罪过就都推到了安顺侯的头上,反正宁王殿下已然先斩后奏的抄了这位帝国侯爷的家,因而上奏皇帝的奏章就显得尤为重要了,宁王长史和思一行两人忙活了数日,几易其稿,司徒穆远又推敲了许久,才把这一份奏章定了下来,派人快马送往帝都。
作为这次遇袭的主要受害人,最终结案的这从头到尾的案情,卫立荷肯定是必须要清楚明白的。司徒穆远原本也没打算在这事情上瞒她,他是直接把奏章的抄本拿来给她看,于是卫立荷就更加吃惊不已了。
是安顺侯私底下聚集了一批卫国旧臣,密谋谋反,围攻宁王府乃是他们谋反计划的一环节,而且,在这一环节中,宁王的长子永川侯被劫持,不知去向。宁王无奈之下,便率兵攻占了安顺侯的府邸,找回爱子的同时,顺便也获取了安顺侯谋反的确凿证据。
卫立荷把那奏章反反复复看了几遍,才问道,“穆远,安顺侯一家人,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置?”
“立荷,”司徒穆远立刻说,“你若不忍心的话,我就再上一道奏章,请皇帝看在你是从安顺侯家出嫁的份儿上,从轻发落,赏安顺侯夫妇一个全尸。”
卫立荷仔细想了想,她的父亲,被烧成那个样子,大约也算不上全尸了,那么,安顺侯夫妇又为什么一定要全尸呢?于是摇了摇头,“穆远,不必了,我并没有那个意思。”
“哦……”司徒穆远收起那抄本,立刻转移了话题,“立荷,我打算出趟门,去平海。”
“天气冷了,穆远,”卫立荷皱起了眉,“你一定要在这种天气里出门么?”
“有个精通堪舆之术的先生前几日到了宁城,我已经请长史去请他了,他答应随我去一趟平海,为我计划的那个别苑看看风水。”
那么卫立荷只能点头答应,又问司徒穆远定在何时出门。
“顾夫人是后天下葬吧?”他答道,“我就在大后天出门吧。”
司徒穆远这趟平海之行,用去了将近一个月,在他回来之前,关于安顺侯谋反事件的圣旨,也已经送到了宁城,因为宁王不在,宁王长史便回禀卫立荷,准备些珍玩之物送给宣旨的内官,请他在驿馆等几天。
等司徒穆远回来,把旨意宣读,果然是将安顺侯一家人,定了谋逆之罪,只不过皇帝陛下尚记得安顺侯是平定卫国的有功之臣,便将他夫妇二人赐了自尽,其余子孙皆是斩立决。
宁王领地之内,原就有两个城镇是划做安顺侯领地的,皇帝也提到了这块领地,圣旨是将这块领地,也并入永川侯的领地。
一直以来,人们都知道永川侯和临泉侯是不一样的,现在,至少在领地方面,前者已经高出他的双胞胎弟弟一等了。
057 冬雪
依照皇帝的圣旨,对于宁城乃至整个帝国范围之内,可能会与安顺侯有所勾结的卫氏遗臣,又进行了一番清洗,比如早已迁往帝国内地的安顺侯夫人的娘家,就阖家贬为庶民了。
宁城之内,就有些咒骂卫立荷和司徒穆远的声音传出来,司徒穆远一力压住了,严令不得把这一类的消息传到府内。但偏偏就是他自己,卫立荷是知道圣旨的内容的,不免问起对卫氏遗臣的处置,他便不敢瞒他,把处置了哪几家,又如何处置的,一五一十都说了。
卫立荷便笑,“卫氏的遗臣们,不知道要怎样骂我呢?”
“骂我的更加多一些,”司徒穆远赶忙搪塞道。
“主要都是哪几家在多嘴多舌,”卫立荷又问,“穆远,你知道么?”
“立荷,不用你费心,”司徒穆远说着,再看到卫立荷似笑非笑盯着他,便叹了口气,“左右便是那几家倚老卖老的。”
隔了两日,卫立荷便设了一桌简单宴席,把那几家的命妇们,都招来坐席,席间却只把些家长里短的事情说了说,卫立荷做主人的,却显得没甚兴致,还冷场了三两次,勉强将一顿饭吃完,却还留一干命妇了又枯坐喝了半日的茶,才让她们各自归家。
过了几日,司徒穆远便若无其事的说起,城内的传言已然差不多平息了。
但他还在忙碌着,至于卫立荷,她是等到司徒穆远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才知道此事的。
在上奏的圣旨之外,司徒穆远还给他的母亲李氏太皇太后,以及皇帝司徒梓竣,都写了家信。他没有把信的抄件拿来,只告诉卫立荷,他不过是极力强调了这一系列完全针对永川侯司徒承晟的袭击事件。
卫立荷多少还是明白司徒穆远的意思的,毕竟帝国皇族之中,晟儿确实是个特殊的存在。果然,她所看到的李氏太皇太后的回信中,是着实安慰了司徒穆远一番,又说她已经把窦皇后单独召来耳提面命了一番,顺便警告她要守自己的本分,切勿再生事端。
“我没指望这能有什么用,”司徒穆远解释道,“但眼下我确实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皇帝的回信迟了十几天,但却更有内容。甚至在从帝都传来的邸报上,司徒穆远已经看到他的行动了。窦皇后的一个侄子强娶民女打死了女方的家人,皇帝抓住这个机会,从重发落,将这个侄子押赴有司依律论罪,又将窦皇后的父兄都罚俸一年,她那兄长的爵位,也削掉了两级。
另外又来了一道圣旨,似乎才是皇帝针对宁王府遇袭事件的最终决断。皇帝表示,宁王领地偏远,又是新占领地,不比那些在帝都的王公贵族们,因而特准宁王设立五千人之内的一支亲卫队,卫戍王府乃至整个儿宁城,卫队的军饷器械,由兵部另行安排。
这倒是个好消息,司徒穆远立刻便开始重组扩编自己的亲卫,又重新布置了宁城的防务,特别是在王府周围。
宁王府遇袭的事件,才就在这一片厉兵秣马之中,渐渐平息下来了。
司徒穆远在冬天来到之前选定了平海别苑的位置,宁城内的王府已经开始最后的装饰,于是,大批的佣工直接被派往平海,营造别苑。
新王府的内宅是最先准备就绪的,这是司徒穆远的意思,他去验收了一番,回家就对卫立荷说,可以一边派人去那边安放什物,一边在旧宅这边收拾东西,准备搬家。
“内宅中你我的屋子都有地龙,”司徒穆远说,“所以要在天冷之前搬进去,冬天过起来也舒服些。”
司徒穆远找了个时间,领着卫立荷去新王府的内宅转了一圈,看了看大致的方位。卫立荷又带着主要的侍女和内侍们去仔细看了,才把屋内家具的摆放,下人们房屋的分配之类,全都大概定了下来。
到了十一月初,卫立荷总算能够告诉司徒穆远,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再有十来天,他们就能搬去新王府了。
“哦,那叫他们迅速去选个黄道吉日,”司徒穆远立刻说。
就为了等这个黄道吉日,一众早已对新王府兴奋不已的上下人等又多等了两日,一直到十一月十六日,才算是搬成了家。
新王府的条件自然是好的,几乎就是比照当年卫国皇宫的规模,特别是宁王妃的正院,比曾经的宁秀宫要好的多。但一连好些天,卫立荷却始终有一种不明不白的恍惚感,她似乎只是在什么地方转了一个圈,便又重新回到那种自己从小到大一直过着的生活中了。
这种恍惚其实是有原因。不出几日,卫立荷就发现,她的月信没有按时,又等了几日,才派人去请了太医来,一诊脉,果然是有孕了。
对这一消息最为欣喜若狂的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