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是李惠嫔的哥哥，平海李家的上上一任家主，”卫立藻说，“李惠嫔其实算是我的姑姑，她那时候在宫里怀孕到八个月，早产了一个死胎，便偷偷把我抱进宫里去，对外便说她生了儿子。”
这种瞒天过海李代桃僵的故事，卫立荷也曾听说过，只是没想到，就发生在自己身边。
“我其实是父亲的次子，我的大哥是平海李家的上任家主，两个月前病死了，这家主之位，自然就是我的了。”
卫立藻一边说，一边似笑非笑的看着卫立荷，“我至今还没有嫡子，前几年我去平海省亲，在那边纳了两个妾，生的儿子也是庶子，就等着你生出来的这两个，将来继承李家的家业了。”
卫立荷却只是重新回到榻上坐下，做出愁眉苦脸的样子，“倘若我失败了，你又将如何？”
卫立藻愣了一下，才又低声道，“我自有安排，你尽管去做便可。”
这是敷衍，于是卫立荷也垂下了头，不让对方看见自己的表情，“这次若事情不顺，你切不可弃我于不顾……”
“那是当然，”卫立藻立刻说，他似乎开始着急了，看看外面，又说，“时候不早了，我先去了，免得别人生疑。”
他说完，不等卫立荷回答，就匆忙出去了，跨出门外，却又探头回来，“立荷，自己小心！”
卫立荷只来得及点了点头，卫立藻便消失了。又过了一会儿，刘嬷嬷才进来，“王妃，二王爷已经出府去了。”
“刘嬷嬷，什么二王爷？”卫立荷慢条斯理的问道。
“哦……”刘嬷嬷迟疑了一下，才连声嚷着，“王妃恕罪，奴婢弄错了，请王妃责罚……”
“你出去吧，”卫立荷轻声说，“我想歇会儿。”
事实上，卫立荷只是需要想清楚今天发生的一切，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其实用不着更多的思考，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因为卫立藻不知道一件事，这也许得感谢帝国的情报工作，卫立荷曾经在皇帝的行辕中住过数日这种事情，居然没有传到他的耳朵里去。
虽然从未有人提起过，但卫立荷一直以来都清楚的知道，她腹中的这两个孩子，确实有可能是司徒梓竣的骨肉。
司徒穆远也一定同样清楚的知道，但至少到目前为止，他表现的，还是能接受这事实的。
但换了卫立藻……卫立荷几乎不用思考，就知道如果她生下司徒梓竣孩子，母子三人都肯定会死在卫立藻的刀下。
那么肯定不能选择卫立藻了，但在这决定之后，卫立荷却又纠结起来。
她似乎只要把那瓶慢药藏好就行了，卫立藻既然能在王府来去自如，想必真没有人发现，那么，她要不要把他准备杀了他的消息，告诉司徒穆远呢？
如果这纠结持续时间超过半刻，卫立荷一定会暗地里骂上自己几句，因为司徒穆远是她的丈夫。
她不想他死，这当然不仅仅因为他死了她就会守寡。虽然司徒穆远，似乎确实是，这世上现在唯一能够庇护她的那个人。
于是她开始盼着他回来，但打猎的计划是三天。
后一天的早上，卫立荷却是被刘嬷嬷喊醒的，因为宁王殿下提前回来了。
两个侍女冲过来，手忙脚乱的服侍卫立荷穿衣服，刘嬷嬷则汇报说，大概是打猎的队伍遇到了一伙刺客，王爷和严夫人都受伤了。
“不过请王妃您放心，”刘嬷嬷又说，“我看王爷骑在马上没什么事情，不过严夫人是被抬进房的。”
因此卫立荷就直接去了严夫人的房间，司徒穆远果然在那里，脸色很差。
夫妻见面，卫立荷行了个家礼刚要开口，就听卧室里，严夫人惨嚎了一声。
司徒穆远的脸色愈发的难看，低声对卫立荷说，“刺客冲过来的时候，严氏的马受了惊吓，她从马上摔了下来，左腿断了。”
卫立荷也吃了一惊，她又仔细看着司徒穆远，“王爷可曾受伤？”
“一些皮肉伤，”司徒穆远皱了皱眉，“没有大碍。”
卫立荷便转身吩咐从自己那院子里，先调两个侍女来服侍严夫人，又加派人手出去，再多请两位太医来。
这才又想起来问司徒穆远，“王爷是连夜赶回来的么？还是先去休息，这里有我便行了。”
司徒穆远摆了摆手，坐到椅上，“等太医来了再说。”
偏偏那严夫人，大约是听见了卫立荷的声音，在屋内一声连一声的痛呼。
司徒穆远眉头紧锁，没过一会儿，便站起身，对卫立荷说，他先回书房去，若有什么事，再派人去叫他。
等他走出门，却在院子里遇上了请来的太医。
卫立荷就听到他在质问，“怎么不去请方太医？”
她也赶忙出门去，就听到下人在回话，“方太医失踪了，他家里人也都不见了，听说他家邻居已经报官了。”
“怎么回事！”司徒穆远喝道。卫立荷便担心起来，可他没再多说，转身便走了。
太医们陆续都到了，看过严夫人，又在一起商量了片刻，才来向卫立荷回话。
说到严夫人的伤情，他们都不敢打包票，只说先尽力治着，至于能不能完全恢复站立走路，还得看夫人自己的造化。
这话肯定不能让严夫人听见，送走太医们之后，卫立荷便严令在屋中的内侍侍女们，皆不可乱说，又吩咐了一番，这才离开严夫人的院子。
司徒穆远已经知道方太医失踪了，说不定现在已有人去向他报告，说方太医昨日才来给王妃诊脉——卫立藻的计划，居然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因而卫立荷也只能庆幸，自己确实已经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她加快脚步，赶去丈夫的书房。
走到半路，却又想起来，她并没有把那小瓶带在身边。
028 坦白
宁王司徒穆远的书房，摆的是一整套黄花梨木的家具。
卫立荷一进书房的门，他便迎过来，扶她到椅子上坐下，又叫内侍们速去拿两个软垫来。
这倒使卫立荷有些受宠若惊了，等她坐好了，司徒穆远才问，“立荷，我不在府中这几天，出了什么事情？”
他站在她面前，某种带有安抚性质的温柔罩着她，卫立荷几乎是脱口而出的，“昨日卫立藻来找我了。”
“谁？”司徒穆远似乎没听清楚。
“卫立藻，”卫立荷又重复了一边，她觉得他已经不是她的二皇兄了，于是换了一种介绍方式，“就是那个李默，听说他去校场比武了。”
“哦，”司徒穆远也许有那么一点儿惊讶，但并不多，他皱了皱眉，“他怎么进到府里来的？”
“方太医……”卫立荷突然不知怎么组织语句了，她支吾着，“他戴着人皮面具……”
司徒穆远摆了摆手，似乎是不让她再说下去，然后他叹息一声，“可惜了方太医，不过可以叫宁城的捕快们不用再查下去了。”
卫立荷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便从袖中掏出那小瓶，“卫立藻给我的，说是慢药，叫我下在你的酒食里。”
司徒穆远接过去，拿在手里随便看了看，便打开瓶塞，作势便往自己的鼻子前面举。
“王爷！”卫立荷吓得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没事的，”司徒穆远笑了起来，把瓶塞上，放到桌上，才反手抓住卫立荷的手，“放心，立荷，我没那么容易死的。”
“不过，我倒是有个问题，不知你是否帮我解答，”他想了想，“这个平海李家的家主，是如何成为平王卫立藻的呢？”
卫立荷现在已经知道答案了，于是她一五一十的说给司徒穆远听。
“应该差不多了，”司徒穆远认真听完，才笑道，“这事情年代太久远，又发生在宫闱之内，难怪我那些光明卫们，居然没查出来。”
光明卫是直接听命于皇帝的一个规模庞大的情报组织，以至于卫立荷也听说过，帝国每一个官员的家里，都有光明卫的眼线。
也许是看到了卫立荷的迟疑，司徒穆远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我们府上是有皇帝的光明卫的，这没办法，不过承蒙他开恩，包括宁城在内的我的整个封地的光明卫，到目前为止还是听命于我的。”
也许是因为这块新领土的局势并不稳定，才使皇帝不得不下放了这一重要权力，那么他早晚有一天会收回去的，卫立荷认真点了点头。
司徒穆远便转过身去，把他案头的一叠字纸拿在手里翻了几下，找出一张来，递给卫立荷。
“这就是光明卫的战果了，”他说，“只还是迟了些，刚才才交到我手里。”
卫立荷已经知道他为何要这么说了，因为这张纸上的情报，是关于她的。
确切的说，是光明卫潜伏在平海李家的人，偷听来的，卫立藻和他的某个谋士关于她卫立荷的一番议论。
那谋士向主人建议，一是不可将杀死宁王夺得统治的大计划，完全寄托于卫立荷的慢药，另外，即便卫立荷是真心归附于李家，为了主人的声誉计，也该让她隐姓埋名，不可为外界知道。
至于卫立藻，他大约真是对这谋士足够信任了，于是才会把内心想法和盘拖出。
卫立藻只是把这慢药当作考验卫立荷的手段，他说，若卫立荷下了药，便先把她囚禁起来，等孩子生下来还是要处死的，留下来恐夜长梦多，若她没下药，那么她作为宁王妃，陪她的丈夫一起去死，也是理所当然的。
卫立荷倒吸一口凉气，她似乎只能庆幸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她抬起头，看着司徒穆远，却不知从何开口。
司徒穆远也看着她，“立荷，这事情都过去了，你不要太过担心，卫立藻是个隐患，我定是要把他除掉了。”
卫立荷也不回答，她脑子里有些乱，几乎不由自主的，又低下头去看那张纸。
一只手伸过来，按在那纸上，是司徒穆远，“立荷，给我。”
卫立荷松了手，司徒穆远拿过去，立刻叫外面的内侍，“点一盏灯送进来。”
他站在书桌前，很快把那张纸烧掉了。然后才带着一种若无其事的笑容看向妻子，“立荷，你也没吃早餐吧，现在我饿了……”
卫立荷一直盯着司徒穆远，似乎只有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才能让她暂时不去想卫立藻所制造出的一切事情。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愣了一会儿，才听出他话中的意思。
书房里没有内侍在，她可以叫他的名字。“穆远，”卫立荷轻声说，“请你去我那院子里，小厨房应该已经把早餐备好了。”
司徒穆远立刻答应了，“正好可以陪你回去，”他一边说，一边把桌上那只小瓶收起来，卫立荷就站起身等着他。
一路上都没再说话，甚至吃早餐的过程中，夫妻俩表现的，似乎这个早上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司徒穆远只是夸奖王妃的小厨房米粥熬得好，吃完了早餐，便说还有公事，立刻走了。倒是卫立荷想了又想，还是吩咐厨娘再重新熬一份米粥，熬好了给那受伤的严夫人送去。
闲下来，卫立荷突然发现，她再也不愿意想有关卫立藻的一切了。
也许再也不会有办法确认，他所说的是真是假，不过卫立荷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她的这两个孩子，只能属于她自己，与卫立藻，或者别的什么人，都没有关系。
当然，她还是希望，这两个孩子，能做宁王的嫡子——这无关其他，单纯是为了他们的前程。
至于卫立藻，卫立荷现在又一次十分真切的期盼着，他不要再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了。而且，现在看来，司徒穆远是会帮她实现这个愿望的。
029 决定
当天下午，跟着宁王的某个内侍，又专程过来禀报宁王妃，说王爷要来吃晚餐。
这种慎重有些反常，事实上，王妃的小厨房早已习惯了宁王的突然驾临。而卫立荷立刻也便猜到了，现在司徒穆远所费心的事情，十有八九是关于卫立藻的，那么他必然是有什么一定要对她说的了。
司徒穆远回来的时候还早，夫妻俩说了几句闲话，卫立荷便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所有人都下去吧，”司徒穆远照例吩咐了一句，然后又从袖子里取出几张纸，递给卫立荷。
这还是一份光明卫的情报——所有情报都是统一的纸张和统一的书写格式，卫立荷只用看过一次，就记住了。
但她还是会惊讶于光明卫的效率 ，因为这份情报，是关于宁王殿下昨日在狩猎中所遭遇的刺客的。
这份情报比卫立荷曾经看过的那一份，要长很多，种种的蛛丝马迹被仔细罗列出来，彼此相互关联，再加以分析，最后，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那个叫李默的平海李家家主。
读完之后，卫立荷却又疑惑了，她无法猜出司徒穆远的真正用意，那么就只有问问他了。
“穆远，你是不是有什么要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