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王爷多加小心,”卫立荷也就叮嘱了一句。
就听那严夫人朗声道,“王爷,这次还是带上妾身吧,毕竟一天回不来,王爷身边每个伺候的人怎么行?”
卫立荷看了她一眼,她也不甘示弱的盯着她。
卫立荷再看司徒穆远,他却显得颇为尴尬。
“王爷就带上严夫人吧,”卫立荷于是笑了笑,“难得她这一片心。”
“就按王妃的意思办,”司徒穆远立刻轻松下来,然后他转向严夫人,“你回去准备吧,明日一早便出发。”
顾氏也跟着退下了,司徒穆远才对卫立荷说,他今日中午在她这里吃饭。
离午餐时间尚早,叫人倒了茶来,卫立荷便猜测丈夫是要问昨日之事,她甚至想到了各种托词,但司徒穆远却兴致勃勃的说起了打猎。
又问卫立荷是否喜欢打猎。既然做丈夫的已然表达出他对打猎的偏好,那么卫立荷的回答,总该巧妙一点儿。
“我父皇不喜打猎,”她说,“不仅仅是我,过去他甚至不让皇兄们去打猎。”
“哦,那你呢?”司徒穆远追问。
“我不会打猎,”卫立荷只得又说。
“以后你跟我一起去吧,”司徒穆远这才笑了一下,“去几次你也会喜欢的。”
那么卫立荷显然必须要喜欢打猎了,她点了点头,她的丈夫大约是得到了鼓励,便开始向她介绍帝都贵族女子中流行的用来射杀小动物的小型弩箭了。
就这样一直说到午餐时间,等吃完了,司徒穆远便说他不在这里打扰王妃睡午觉,喝了几口茶,便走开了。到第二天早上,卫立荷才听说,宁王殿下打猎的队伍,天蒙蒙亮,就出发了。
那位每隔三天来请脉的方太医,本该在上午登门的,但一直到快吃午饭,才有一个自称是方家药童的人,到宁王府的门上说,方太医偶感风寒,改日再来给王妃请脉。
卫立荷是觉得这方太医每次来请脉,都只说她身体康健,只要安心养胎便可,似这般多一次少一次都无甚大碍。于是她便传令,赏了方太医几样贵重药材,令他好好养病。
这一天便过去了,到第二天上午,那位方太医居然又登门了。
门房报进来,卫立荷想着老太医那风寒定是没好透,本不欲见他。但刘嬷嬷劝她说,人家太医既已登门,必然有把握,不好不见,便又叫人请进来。
太医请脉,历来都隔着帘子,这一次她那一只腕子伸在帘外,等了好一会儿,也不曾有人来诊脉。
只听一个男声,“立荷妹妹,你不想见见我么?”
这不是什么方太医,卫立荷一下子就想起来,这是卫立藻的声音。
她赶忙撑着身子坐起来,帘子已经被从外面拉开了,却还是方太医那张苍老的脸。
那人站直身体,“你这宁王府还真是戒备森严,只是可惜了方老太医,我却还得借他的这张脸,才能进来。”
他一边说,一边沿着下巴和脖子撕扯着自己的面皮,卫立荷起先只是瞪大了眼睛完全无法发声,随即她就想起来,这应该就是人皮面具了。
面具揭了下来,后面就是卫立藻。
方老太医已被他杀死了。卫立荷满脑子都是这一个念头,某种异样的厌恶感油然而生,几乎冲淡了与死而复生之人重逢所应有的惊讶、喜悦或是尴尬。
这时候听到刘嬷嬷的声音,“二王爷,您有什么话,赶快对公主说吧,老奴在外面替您把风。”
难怪卫立藻能进来,这宁王府上下,还不知有多少他的手下。
卫立荷突然觉得,自己一点儿也不想见到眼前的这个人,而现在,她不想听他的任何一句话。
但卫立藻已经开口了,“立荷妹妹,我真不该让你受这种惊,”他的手不着痕迹的落在卫立荷那圆隆的肚子上,“特别是你还怀着我的孩子呢。”
卫立藻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卫立荷听清楚了,再一次的惊讶使她突然手足无措起来,她甚至不知该如何开口去问清楚。
但卫立藻既然说了,就肯定不会只说一半,“我的妹妹,当年我母亲说她请人给你看过相,是多子多福的命数,我还不相信,不过听说你怀了双胎,看来这多子差不多是说准了。”
他的手还放在卫立荷的肚子上,卫立荷突然反应过来,猛的推开那手。
“怎么了?”卫立藻立刻变成了责怪的语气。
“为何是你的孩子?”卫立荷却顾不得他的喜怒,她只想知道答案。
“太子和三弟要是能生出孩子,早就生了,”卫立藻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立荷,反正你现在算是我的人了,我就给你交个底儿,平海李家早就想推翻卫氏取而代之了,我们的计划之一,就是让太子和三皇子都没有后嗣。”
“他二人身边的内侍,都是李家派的,十二三岁就引着他们破了元阳,只叫他们耽于女色,渐渐的肾水稀薄,精关不固,哪里能生出孩儿,即便他们那些妃妾中有侥幸怀上的,那胎精元不稳,根本带不住。”
卫立荷再一次吃惊不已,太子和她那三哥的府里,确实数次传出妃妾流产的消息,他们也始终没有一男半女。那么,她确实只能相信卫立藻了。
但是……她平静的看了卫立藻一眼,“你不也只生了两个女儿么?”
“我有儿子,都在平海藏着呢,”卫立藻的视线,突然又转回到他妹妹的肚子上,“前几日我又让相士算了,你肚子里这两个,也肯定是男孩。”
026 慢药
卫立荷确实曾经想过,她的这两个孩子,究竟是男还是女。
刘嬷嬷说,一男一女其实最好,但卫立荷却想着,男孩就必须延续卫氏血脉,从小背负那些家国之重,至于女孩,又必然会像她母亲,受命运的摆布。
因而当卫立藻说这两个都是男孩,卫立荷其实并不愿相信。
但卫立藻肯定是相信了,他似乎犹豫了一下,才又低声说道,“立荷,你是我的女人,你肚子里的是我的儿子们,你难道不能让我摸摸他们么?”
他那手又伸过来了,卫立荷抬起手挡住,“二皇兄,我如何便成了你的女人?”
卫立藻乘机便抓住她那手,“立荷,我说那天晚上三次都是我,你相信么?”
这一小会儿,让卫立荷吃惊的事情太多了,以至于这一次,她只是平静的摇了摇头。
“这不可能……”似乎费了很大力气,她才吐出几个字。
“确实是我,”卫立藻苦笑了起来,“光线那么暗,你几乎没睁眼,太子和三皇子的声音腔调我也能学出一点儿……我本来还准备了一块丝帕,打算蒙住你的双眼,结果都没用上。”
“我对他二人说,我们只要虚张声势,让旁人以为我们真同你成了事,你便能活命,他二人却还是害怕,我便劝他们先躲开,一切有我来安排。”
“不过……”卫立藻突然逼近,两手按在卫立荷肩上,整个人都贴了上来,哑声道,“立荷,我一看到你躺在那里,只穿亵衣,把自己完全放开像在等待我的样子,我肯定控制不了自己。”
那一天之后,卫立荷一直拒绝回忆发生过的一切,而此时,这话语和彼此之间的接触一样,都让她感到难以形容的厌恶和烦躁,她垂着头,只是使劲儿去推那压在她肩上的胳膊,但卫立藻立刻也就加上了力度,像是在捏她。
“立荷,放轻松点儿,别这样,”他似乎是在安慰,“我知道你担心什么……”
一边说,一边又凑近卫立荷的耳畔,“放心吧,我的立荷,你我不是兄妹,我是平海李家的家主李默,不是你那位父皇的亲生儿子。”
愤怒仿佛一盆凉水,从头顶泼下来,那寒意一直浸到身体的最深处。“放开我!”她突然喊了一声,那声音甚至把她自己吓了一跳。
卫立藻愣了一下,还是松开了手,他退后一步,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两个孩子又开始踢她,卫立荷垂着头,轻轻按揉着肚子,她脑子里空空如也,唯一的希望,似乎就是眼前这人能立刻消失。
但这情形看到卫立藻眼里,又是另一番景象了。他突然就笑了,“立荷,虽然我一直当你是世上最美的女子,但我还真是没想到,你有了孩子,居然又增加了几分风韵……”
卫立荷曾经听过各种各样对自己美貌的称赞,这一句,现在是她最为厌恶的,在她那空荡荡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司徒穆远此时要是能出现就好了,他会帮她把卫立藻赶走。
至于卫立藻,他必然猜不出卫立荷的想法,只是看她没什么反应,他又大着胆子凑了过来,“立荷,等我杀了你那个什么丈夫,咱们就好好做一场夫妻吧。”
卫立荷一下子就清醒了。卫立藻不是平白无故出现的,他要杀司徒穆远,要破坏她现在的生活。
这清醒是如此的及时,以至于卫立荷几乎立刻就想到了一个,她早该想到的问题。
“二皇兄,”她低声问,“你是怎么从火场里逃出来的?”
卫立藻的脸色变了,他猛的转过身,迅速在房间里转了半圈,才咬牙切齿的答道,“若不是帝国军队打过来,卫国现在说不定已经是我平海李家的囊中之物了……”
这显然不是答案,于是卫立荷又问,“二皇兄,全家人都死了,你怎么逃出来的?”
“立荷!”现在是卫立藻爆发了,他冲着她嚷,“我不是你的二皇兄,凭什么让我死!”
卫立荷平静的看着他,卫立藻一下子就泄气了。
“立荷……”他长叹一声,“要不是我李家出了叛徒,让帝国军队攻陷卫城时,居然把我家在卫城的商铺、卫队和下人们一网打尽,我本该把你一起救出来的。”
卫立荷觉得自己宁愿他没有救她,她看了卫立藻一眼,“那你总该把关王妃和紫岚、紫苏她们两人救出来吧?”
平王妃关珍娥,即便与平王从结婚起就矛盾不断,还是给丈夫生了紫岚、紫苏两个女儿。
“别提她了!”卫立藻又嚷道,“那晚我从你那宫里回去,就把什么都对她说了,让她随我逃走……”他又一次咬牙切齿着,“这个女人,和她爹一样愚蠢,居然说什么她只是平王妃,她要跟随父皇自尽殉国!”
卫立荷依旧记得,关珍娥的父亲关老将军,是卫国唯一一位抵抗帝国军队的将领,他战死在都兰山脉脚下,关珍娥的母亲也随即悬梁自尽,追随丈夫而去。
可怜的关王妃,卫立荷突然意识到,在那一刻,她大约真是心如死灰了吧。
“说实话,我那时候被困在宫里,身边也没几个人手,真要救她们,也挺麻烦的,”卫立藻用一种事不关己的口吻说道,“既然她要寻死,我也不拦着,就让一直跟着我的那个死士,易容成和我差不多的样子,第二天跟她们一起烧死了,我自己趁乱逃了出来。”
卫立藻终于累了,说话的时候,他一直站在椅子边上,说完了就坐下。卫立荷没有搭理他,她在想着如何去套他的话,以弄清楚他们打算如何去杀司徒穆远。
结果卫立藻自己就说了。“立荷,”他一脸诚恳的看着她,“我现在没有正妻,等我杀了司徒穆远,夺下整个卫地,便娶你做我的正妻。”
这话对卫立荷没用,她甚至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只是低声问,“你要我做什么?”
“放心,我不会让你下毒的,”卫立藻一边说,一边掏出一个小瓶,“这是慢药,等司徒穆远回来,你便想办法下到他的酒食里,剩下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
卫立荷点了点头,然后她站起身,走到卫立藻面前,接过那小瓶。
这就算是表示诚意了吧,至少现在看来,卫立藻是相信了。在递给她小瓶的时候,他又趁机握住了她的手,“立荷,事情的成败就看你了……这慢药是我们平海李家特制的,无色无味,不会有人察觉得到,人吃下去之后,大约十天之后才会起效,也不会有人怀疑到你头上。”
卫立荷却只想摆脱他,似乎找个问题是好办法,于是她挤出一个笑容,“我只是还没明白,你怎么会成了平海李家的家主呢?”
卫立藻果然又松开了她的手,他靠到椅背上,似乎是陷入了回忆。
027 变化
若要对卫国的亡国之君愍宗皇帝做评价,最合适的两个字,莫过于“中庸”。
卫立荷觉得,她父皇的这种中庸,甚至表现在他对于后妃们的态度上,他似乎从未绝对宠爱过某个人,也似乎从未真正嫌弃过谁,就比如卫立藻的母亲李惠嫔,她并没有因为生了儿子而晋升为妃,但她的儿子,却也一直享有与皇后的儿子们一般无二的待遇。
不过现在看来,这样的中庸显然没带来好处,因为卫立藻,正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皇帝的亲生儿子。
“我的父亲是李惠嫔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