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天放往前走了两步,齐修立刻绷紧了身体,将我护在身后。我探出点头来看向莫天放,莫天放面部表情回视我一眼,笑笑道:“原来……你这么有趣,本少爷越来越舍不得放手了。”
不待我说话,齐修就冷冷回道:“莫大少喜欢到别人家里抢人,也要先看清楚这户人家是不是有凶狼猛虎,不然人没抢到,自己却被撕个粉碎还不自知!”
莫天放哼笑一声道:“是凶猛的虎狼……”故意顿一下才说,“还是虚张声势的猫狗?本少爷还真是想看清楚一点。”
竟然将齐修比作猫狗?我气得探出身子要回骂他:“你才……”
话没出口,就被齐修打断,他对我轻轻摇头示意我稍安勿躁,然后对着莫天放淡定地慢慢道:“手,下,败,将,何以言勇?”
说完不等莫天放反应,就环着我潇洒离开现场,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我分明看到莫天放发黑的脸色和额角跳动的青筋。
这个莫天放惯用的招数就是先激怒别人,刚才我又险些上了他的当,还好齐修拦住我,不然又要被莫天放看笑话了。现在反过来他自己被气个半死,想明白这一点,除了佩服齐修的气人功力之外,正是心情好得不得了,在大街上都没忍住笑得不可抑制。
“哈哈!你有没有……有没有看到……他,他……”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齐修无奈看着我,路人们则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们俩。
我旁若无人地笑了半晌,终于顺过气来:“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齐修笑眯眯道:“你开心就好。”
我看着齐修转转眼睛问:“真的?”
齐修毫不迟疑地点点头。
“那……”我贼贼地笑起来,“背我回府!”
那一日,整个永定街的人都看到:一个俊朗男子背着一个粉衣的女子,看不清长相,只听到她银铃般的笑声。他们快速穿梭于人群中,那速度!跟飞似的,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第 24 章
幸福的日子总是短暂。没心没肺的疯过之后,就该回到现实中该面对的一切。
莫天放一回到北渊就马不停蹄地对南泽发起进攻。齐修出征我早有心理准备,令我始料未及的是,这次出征的最高将领竟然是皇兄。
我向皇兄问起这件事时,他只是轻描淡写道:“担个太子名头,鼓舞士气罢了。”
后来齐修告诉我,他请战的事本来群臣反对,是皇兄详尽地剖析战局,上表周密可行的战略,并提出要亲征,才最终力排众议,压下了和亲的事。
和亲这件事中,皇兄从未对我说过什么,支持或是反对都没有,没想到他其实为我做了这么多。
皇兄既然不说,我也配合地假装不知道,我们兄妹之间本来就不该有太多虚礼。
只是在他们出征之前,抓紧时间赶制出一大批强弩,希望对他们能有帮助,然后早日凯旋归来!
抗北的军队浩浩荡荡地出发了,我与父皇站在南泽最高的城楼上直到夕阳西斜。落日的余晖中,父皇的声音显得异常落寞:“这是朕第二次站在这里看着出行的队伍渐行渐远,上一次还是送你和你的母后离开。”
我看着父皇鬓角新增的白发,低声道:“天色暗了。父皇,咱们回去吧。”
“好,回去。”这么说着,父皇的视线却依然停驻在远方。
我轻轻挽上父皇的手臂,带着点催促的意味。
父皇又静了一会,突然道:“就让她去净宁观吧!”
“嗯?”我略一怔愣,才反应过来父皇说的是玉真,一时也不知道该欢喜还是怅惘。或许父皇最终还是顾念着父女之情的。
却听到父皇似乎是叹了一口气:“朕不想再一意孤行,做出会让你母后伤心的事,就留她性命吧。”
此时此刻说出这句话的人,我能感觉到他已经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是一个会为了妻子妥协的丈夫。
父皇和母后,他们都有着最坚硬的外壳,所以他们一致对外时无坚不摧,相互依偎时却总是少了份柔软。他们是最骄傲的两个人,即使是面对彼此也都不肯放低姿态,所以他们各自昂着头各自伤心。
我的性格里无疑也有着这样的坚硬和骄傲,突然不敢想象若是齐修没有一直包容,一直坚持着不放弃这样的我,我们之间会是怎样的光景?我是不是也要在自己垂垂老矣的时候,才来后悔当初的种种不体谅?
一想到自己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满怀着尘世中的遗憾离开,就禁不住周身一寒,赶忙停止这可怕的想象。
假公主母女二人都没有挨到秋后问斩,就在狱中自尽了。人们纷纷恨道:“便宜了这一窝儿的卖国贼,不能到刑场丢她们烂菜叶也很是可惜。”
实际上玉真被秘密送到了净宁观,终生不得出观。我遣了小翠将这个消息告知萍姨,小翠回来说,萍姨当时并没多大反应,过了好一会才说了一句“他还是不肯认这个女儿。”当晚就在狱中服毒自尽了。我猜那毒药一定是她早就准备好的,只是心里还有放不下的事。她想等一个女儿平安的消息,或者是等那人的一个反应,现在这样的结果,不知是否能让她将一切都放下。
无论如何,这桩事算是了结了。
以后这世上再没有像母亲一样照顾我的萍姨,也没有像妹妹一样陪伴我的玉真,我的两个亲人,她们陪着母后永远地留在了苍武山上。
宣德二十一年的春天,公主府修建完成。我生辰那日,父皇正式将它赐给我作为生辰礼物。
又是一年桃花盛开的时节。
我现在独居一府,很多事情都要学着自己去管理。父皇赐的许多田地店铺的账目都要亲自过目,府里的人虽不多,丫鬟护院,厨子花匠加起来也有几十口,大大小小的事也着实不少。幸好有绿影帮衬着,我才勉强着应付过来。
等把大小事都了解过一遍,我就琢磨着挑几个伶俐可靠的丫头,好好教教,以后可以帮我管些杂事。首先想到的当然是小翠,可是小翠最近好像总是心不在焉,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一日,我又看账目看得头疼,抬眼见小翠又不知游神到哪里去了。
于是把账目一放道:“不看了。”
“啊?”小翠被我的声音惊醒一般,慌忙道:“小姐,您说什么?”
我叹口气,拉小翠到一边坐下,想着今日要和她好好谈谈。
小翠一脸的不知所措,有些战战兢兢的样子。
我更觉奇怪,问她:“小翠,你最近遇到了什么事吗?”
小翠沉默了一会,低下头小声道:“没有。”
我想了想,握住她的手,真诚道:“小翠,在将军府的日子,除了齐修和诺儿,你是我最亲近的人。现在虽然我的身份成了公主,可是你对我来说是不同的,你明白吗?”我看着她,“有些事你若不想说,我也不逼你,可是如果你遇到困难,记得告诉我,我会帮你。”
她的头依然低着,慢慢的有水一滴滴落在我的手背上,然后突然做了什么决定一般,激动地起身跪在我的面前,哭声道:“小姐,求您让我出府吧。”
我一惊,赶忙扶起她:“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起来说。”
“不,小姐,您就让小翠跪着说吧。”
我拗不过她,只好听她抽噎着断断续续说起。
一听之下,我才知道原来在那件我以为已经平息了的风波背后,还有着我所不知道的残酷的事实。
齐修在成婚的第二日便急赴战场,未能对我做出妥善安排。虽然当时的玉真承诺不会伤害我,但他仍然十分担心我的安危,于是留下了贴身侍卫齐安另有十八名死士暗中保护我的安全。
我被掳劫的时候,齐安立刻召集了十八名死士,一路尾随着准备伏击救我,不料玉真早有准备,他们反到遭了埋伏。这些人都是齐修精挑细选出来的,个个武艺高强,但是双拳难敌四手,再厉害的高手,面对过百人的军队式围剿,也难逃升天。
十八个人浴血奋战到最后,竟没有一个人的尸体是完整的……
只有齐安一个人,拖着最后一口气突出重围,给皇兄报了口讯,我才终于得救。
我听着小翠说,脑子里却一点都不能想象那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惨烈。齐修他从来都没有跟我提起过。
半晌,我小心翼翼地开口:“那齐安他现在……”我不愿意说出那个字,也生怕小翠说出那个字。
“他还活着。”
我刚要松一口气,却听小翠接着道:“但是,他断了一条手臂,右腿因为受伤太重现在活动起来也不太方便。”
十八条人命加一个人的终身残疾,换我的一条命。即便我是公主,我也实在想不出,这到底值不值得。
“……他还在将军府吗?”
“是,少爷对他还是很好的,说让他养好了伤就在府里做管事。可是齐安那个硬脾气非说自己这副样子,做管事怕丢了将军府的面子,硬要到后院去做杂役。少爷在时,府里的人对他倒还客气,也不让他干什么重活,吃穿用度都是好的,可是少爷走了这几个月,府里的人就开始势利起来,”说着小翠的眼泪又流下来,“冬衣棉被都不给厚的,每日什么脏活累活都让他干,生病了也没人给请大夫……前两日我去看他,他竟不肯再见我。还让人告诉我,让我,让我以后都不要再去了。”
“小姐,”小翠扑到我的腿上,眼泪噗唰唰往下落:“您想个办法,让我去照顾他吧。”
我心中又是伤心愧疚,又是气愤,这些势利小人最是会欺软怕硬,落井下石,实在可恨。
我“嚯”地站起来,咬牙道:“走,我们现在就去将军府。”
☆、第 25 章
来的路上只觉得气愤难当,真正看到提着一桶水,跛着脚费力前行的齐安时,心里翻腾的酸涩再也忍不住。
他左臂的衣袖空荡荡的,春寒料峭的季节,穿的算是单薄。他曾经是齐修身边最得力的人,身手极好,办事得力,就是有些沉默寡言,我还记得他每次看到小翠时脸色暗红的样子,那么一个硬朗的汉子,害羞起来竟有几分可爱。如今却到了这样一幅境地,都是因为我……
齐安提着水走了几步,像是感觉到身后有人一般,顿住脚步,有些费力地转过身,看到我和小翠时,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平静,放下水桶,慢慢走过来,行了个礼恭敬道:“云姑娘。”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改口道:“公主殿下,怎么到这种地方来了?”
我忍着眼里的酸涩道:“我来看看你。”
齐安一幅坦然的样子:“公主不必挂心,奴才很好。此处是杂役房,公主不该久待,还是请回吧。”
我身后的小翠一急,几乎是喊道:“你这脾气怎么又臭又硬,公主是来帮你的。”
齐安神情淡漠:“小翠姑娘也请回吧。”
小翠被他一句话噎住,憋了半天,眼看着眼泪又要涌出来。
我知道齐安其实很有骨气,但凡能自己挣一口饭吃,绝不接受别人的同情施舍,也不想拖累任何人,所以他想把小翠推远。
他连齐修的照顾都不接受,我又该如何说服他呢?
正在犯难的时候,门口又匆忙进来几个人,正是闻讯而来的齐将军和齐夫人。算起来我已经有快一年的时间没有见过他们。
这种境况下见面,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不过以我现在的身份,却是她们应该向我行礼的。彼此站了一会儿,齐将军轻咳一声,对我躬身道:“静婉公主。”
我略点点头,淡淡望向齐夫人。见她站着不动,齐将军只得又咳嗽一声,齐夫人才不甘不愿地也跟着行了个礼。
我倒也不是故意为难他们,毕竟他们是齐修的父母。只不过想到从前的诺儿,现今的齐安,心里总觉得有一口气压不下去,即便他们不是故意也难逃纵容之罪。
齐将军脸上露出尴尬之色:“公主今日突然造访,不知所谓何事?”
我直言道:“为了齐安。”心中有气,语气难免有些不好,“他虽然只是个下人,但毕竟是自小在府里做事的,如今他遭了难,将军府便对他随意欺凌,未免让人心寒。”
不待将军开口,齐安先为他们开脱道:“公主误会了,将军府没有亏待奴才。是奴才自愿做这些活儿的。”
齐将军戚眉看着齐安一会儿,才有些茫然道:“你……是自小跟在少爷身边的?”
齐安回:“是,将军。”
府里的琐事,一向是夫人做主,将军不了解也是应该的,于是他转向夫人问道:“夫人可知道原委?”
齐夫人看都不看齐安一眼,只有些不友善地盯着我,她对我的厌恶已经根深蒂固。半晌凉凉道:“我们府上管教奴才自然是有规矩的,公主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