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动作嘎然而止。
此时,我们之间的距离不过几丈远,却不比隔了万水千山更近,除了遥遥相望,找不到任何动作和语言。
或是气氛太过诡异,皇兄忍不住轻咳一声,道:“齐小将军身着铠甲佩剑,带着这一行人闯入我太子府,是意欲何为?”
那人充耳不闻,眼睛死死盯着我不放,我看到他喉咙咕哝一下,发出的声音微不可闻,我却听得分明,他说:“你醒了。”
说完这句话,本来直挺挺站着的身体忽然失去一切支撑一般,轰然倒地。
心跳仿佛静止了一般,双脚僵在原地动弹不得。我愣愣看着那人被几个军将架起,转瞬间就消失在那道拱门内,这才后知后觉的,发足狂奔起来。
床前围了很多人,连他的衣角都看不到。我贴在墙边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只觉得浑身发冷。
太医很快就来了,人墙分开的刹那,我看到他瘦削的脸上毫无血色。隐约中他的铠甲被全部卸下来,老太医仔细检查一翻,终于下了定论:“伤口虽多,但都无大碍。小将军只是劳累过度,加上长期缺少睡眠,暂时昏睡了过去。”
长出了一口气的同时,失去力气的身体软软的滑下去。
一双手臂将我拖起,皇兄温润的声音传来:“手怎么这么冰?吓坏了吧?没事了,去看看他吧!”
“让人送他回将军府吧!”
我听到自己平板的声音。
皇兄不解地戚眉。
我竟然还能冠冕堂皇的说出理由:“他回来不去面圣,先跑来太子府,对皇兄影响不好。”
皇兄了然,笑笑道:“我何时在乎过那些?不过,我们婉儿不想见他,皇兄就让他立刻消失。”
“来人!”
“奴才在!”一名小厮跪地道。
“去备辆马车,让人把齐小将军送回府去。”
“奴才遵旨!”
话音刚落,那几名同来的将士就气急败坏道:“太子这是何意?我们将军日夜赶路,累死了两匹马……”
皇兄抬手打断他们,冷声道:“不要以为你们闹这么一出,本宫就会对你们硬闯太子府的事不再追究!”
几个人显然不服,其中一人愤愤地看向我,讽刺道:“云落姑娘如今做了公主,就不管旧人死活了吗?”
“你好大的狗胆!”皇兄勾起嘴角,笑得阴测测的,正要发作,我赶忙拦住他;“皇兄别动怒,让他们走就好了!”
这个人我认得,是齐修的近卫,为人有些鲁莽,却没有坏心。
“走就走!将军真是白费心思了!”那人‘哼’一声,率先背起齐修,其他人也都愤愤不平地跟着走了。
我闭上眼睛,全身脱力。
幸好,他平安归来!
“咚咚咚!”
我摇晃几下手里的拨浪鼓,向对面的诺儿诱惑道:“乖诺儿,到娘这里来!”
地上铺了厚厚的毯子,还有几个丫鬟大展着手臂小心护着诺儿,绝对不会摔到他。谁知这小子就是站得稳稳当当的,脚像定住了一样,一动不肯动。
我继续引诱:“拨浪鼓很好玩哦!你听!”又摇了几下,然后满脸期待的看着诺儿。
事实证明,我再一次被无视了。小家伙站得久了,一脸委屈的看着我,我硬下心肠不为所动,今天我一定要让他迈步。
一直坐在一边的皇兄轻笑一声,随手掏出一块玉佩,走到我身边道:“看我的。”
我起身,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我就不信,我费这么半天劲儿都不成功,你能有什么好招儿?
皇兄扬扬眉,蹲□去,右手将玉佩向空中一抛,抛得时候用了点技巧,玉佩在空中打着旋儿升上去又落下来,他又摊平左掌,玉佩落在他掌心还接着转了几圈。只见他左掌一翻,动作快如闪电,玉佩已经不见。
诺儿眼睛亮晶晶的,眼珠子随着玉佩的起落转来转去,几个小丫鬟也是看的目瞪口呆。皇兄轻笑着摊开右手,那枚玉佩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小丫鬟们嬉笑着叫好。
这时,诺儿竟然真的迈开小短腿,忽悠忽悠的扑向皇兄——手里的玉佩。
皇兄哈哈笑着抱起诺儿,我佯装不满道:“怎么能这样?小叛徒!”
作势要去掐诺儿的脸,皇兄笑着躲开道:“这可怪不得诺儿,我们诺儿是小男子汉,怎么会为区区拨浪鼓所动呢?”
笑闹了一会儿,皇兄忽然严肃道:“姚丞相和假公主的案子已经结了。”
我心中一震,我知道这段日子朝堂上一定是风云变幻,可以说是血雨腥风都不为过。姚丞相乃是百官之首,势力庞大,要将他铲除,整个南泽势必要经历一场动荡。而在我的刻意不关心和皇兄的缜密保护下,我所感受到的只有一片安逸祥和景象。
感受到气氛紧张,小丫鬟们识趣地抱了诺儿出去。
皇兄继续道:“姚丞相即日处以极刑,阖府上下还有玉真母女,秋后问斩。”
问斩?
“父皇他……?”
“他知道。”
“那为何……”
皇兄叹口气道:“婉儿。你需明白帝王心,即便是心爱之人亦可有所取舍,更何况是不爱。”
帝王心?亦或只是男人心?若真是丝毫无爱,当初又怎么会有了玉真?
需要你时,便山盟海誓,情谊缱绻,不需要了,便弃之如敝履,可怜女人总是痴心。
想到这里,心中不免有些凄凉,我道:“皇兄,我想见见玉真和萍姨。”
皇兄早料到一般道:“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本来想瞒着你,又怕你日后知道了惹出你那倔脾气。”略一沉吟,“好,我帮你安排。”
我感激的笑笑:“还是皇兄了解我。”
第二日,皇兄便安排好了一切。
正准备出发的时候,小厮来报道:“禀太子,公主,齐修将军来访!”
“呵!他这几日倒是来得勤!”皇兄道,“照旧带他去畅言厅,好茶伺候着!”
“是!”小厮领命去了。
我瞪一眼似笑非笑看我的皇兄,略等了一会才出门。我确实不想遇到齐修,我还没有想好要如何面对他。
一路上,我想了很多,奇怪的是我想起更多的是在苍武山的日子。那种咬牙切齿,想将她生吞活剥的恨意还在,只是那张不可一世的脸始终不能和苍武山上天真带笑的脸重合。
轿子稳稳地停下,小翠小心地扶我下来。刑部大牢并不陌生,不久前我还深陷其中,挣扎,绝望,以为就是绝境,想不到这么快就命运逆转。
正想着,远处忽然传来马蹄声,一人一骑疾驰而来——正是齐修。
到了跟前,他纵身一跃下了马,一手握着马缰,微微戚了眉看我。
我和他对视了一会儿,道:“齐小将军怎么也来探监吗?”又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我竟忘了将军的新婚妻子就在这里。”
他眉头戚得更重,简直要成了一座小山。
我笑笑道:“恰巧我也是来看故人的,不如一起?”说完也看着他不再开口。
最后还是他先败下阵来,叹口气,走近了些柔声道:“你去吧,我在这等你!”
我心中冷笑,现在要做这副痴情样子给谁看?忍不住讽刺道:“当真不去看一眼吗?小将军还真是会审时度势,明哲保身啊!”
他也不恼:“本就不是什么人,自然没去看的必要。”顿了顿又道:“我若去了,怕你心里又要多想!”
我回道:“本就不是什么人,我有什么好多想的。”
他抿了抿唇,那是他有些恼怒了,声音却还是心平气和的:“给我个解释的机会。”
我看着他道:“我们之间没有误会,只是彼此放开来了手。”转身背对他,“我要进去了。”
☆、第 17 章
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一直黏在我的背上,我脚下加快速度,直到进了牢房很久,才长出一口气。
现实却不允许我把这口气松完,很快就到了玉真的牢房门口。
心中一下子五味杂陈,看着她穿着囚服缩在墙角的样子,忽然就想到她还很小的时候,在外面受了欺负,回到凤仪殿就是这样将自己缩成一团。
我眼中酸涩,吩咐牢头:“把门打开。”
牢头诺诺道:“可是,太子殿下吩咐了不能……”
我厉声道:“打开!”
“是!是!”牢头不敢违抗,赶紧取了钥匙开门。
听到动静,玉真缓缓的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扯了个笑道:“你来了!”
“是,我来看你了!”
我拿出准备好的食盒,一层一层地摆开。然后拿起一块桂花糕道:“还记得这个吗?以前我们俩都很喜欢的,每次萍姨做了,即使很多,我们还是要抢,后来我还学了做法,你尝尝,我亲手做的。”
她不接糕点:“你今天是来看我笑话,顺便叙旧的吗?”
我把桂花糕放回盘中,席地坐下,直接道:“不是,我想问你为什么那么恨我?”
她反问道:“我不该恨你吗?”
我无语。
她凄凉一笑:“从小到大,所有的人都宠着你,喜欢你,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因为你是正宫皇后所出的嫡长公主,是皇上最宠的女儿。而我呢?被人骂是野种,贱胚子,稍有还嘴就要被打,可明明我也是皇上的女儿。你问我为什么恨你,那你来告诉我为什么我们的待遇如此不同?”
“可是后来我们去了苍武山,不是生活的很开心吗?”我不解,“母后从未亏待你,她一直告诉我,让我把你当成是亲妹妹一样对待。”
她冷哼一声:“不曾亏待?她确实对我不打不骂,但是她也从来没对我笑过,把我当成透明人一样。何苦呢?明明那么讨厌我和我娘,还假惺惺的把我们带在身边,显示自己有多善良吗?”
我不知道她竟然是这样想:“萍姨也是这样想的吗?”
“我娘她早就习惯了忍气吞声。当年我娘也很喜欢皇上,可她因为自己的身份,因为皇后,从来没有非分之想,是皇上醉酒临幸了她,给她希望,又狠狠打碎。皇上怕皇后知道真相后会伤心,再不肯原谅他,事发时竟狠心下令要杀了怀有身孕的我娘。我们母女的命和皇后的恨意比起来,丝毫没有分量。
若不是顾念皇后,皇上不会绝情的那么彻底。若没有皇后,皇上就会收了我娘,那样我也是名正言顺的公主了,也不会吃那么多苦。后来也都是因为皇后,我娘才要离开皇宫,到山上过村姑的生活,再见不到皇上,只能每夜偷偷对着月亮垂泪,可怜她即使受尽了委屈,也总念着皇后曾经的好。”
她有些激动道:“就因为你娘是武将军的女儿,我娘只是她的丫鬟,我娘就要处处退让。连我也是,我有哪里比不上你?凭什么我不能做公主?凭什么说我是假公主,我明明就是真的!”
我闭了闭眼,母后的隐忍,包容看在别人的眼里竟是如此不堪,母后知道了应该会很伤心吧。而我十几年的诚心以待,也根本不值一提。
我狠狠心道:“杀了我,再模仿我,以我的身份入宫,你就胜过我了吗?”
她立刻被踩到痛脚一般,吼道:“你以为你自己有多好?没了公主的身份,你照样什么都不是!”忽然诡异一笑,“无论如何,我才是齐修明媒正娶的第一位正妻。这一点,你永远胜不过我!哈哈…哈哈…”
真是风水轮流转,这么快被踩痛脚的就变成了我。
我看着笑到癫狂的她,转身出了牢房。
我根本没必要和她比什么。
我让牢头继续带我去萍姨的牢房。
等在外面的小翠见我一脸疲惫,劝道:“小姐,要不明天再来吧?”
我揉揉眉心道:“没关系,一次解决好了。”
萍姨老了很多,再不是记忆中那个总是温柔笑着的人。
同样的食盒,同样的桂花糕。
我道:“萍姨,尝尝我亲手做的。”
萍姨倒是大方的接过尝了一口,娓娓道来:“咸味的桂花糕,在别处怕是吃不到的。当年还是因为小姐喜欢桂花味却不喜欢吃甜,我才试着做了这咸味的桂花糕,小姐果然很喜欢。不过……”她放下手里的桂花糕,“做了这么多年,也吃了这么多年,我还是觉得很难吃!”
我愣了一下:“觉得难吃为什么还要假装喜欢呢?”
“不喜欢的要假装喜欢,喜欢的反而要假装不喜欢,这样才能讨主人欢心不是吗?”她笑着道。
我从来不知道萍姨也能笑着说出这样伤人的话。
我强自镇定道:“那我小时候,萍姨说最喜欢我,意思就是最讨厌我是吗?所以,那天才能毫不留情的把我推到悬崖下面。”
“你不死,真儿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我苦笑一下:“是吗?母后临终前嘱咐我,回宫之后,要让父皇明确了真儿的公主身份,至于萍姨要看您自己的意思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