烨煜的心情本就异常难过愤恨,回宫之后几乎这几日就没有合过眼睛,现在眼前却是这样一幕!脑中快要被冲上来的血击碎了理性。
“谁!准你出坤宁宫!”
字字咬牙切齿,烨煜脱下大氅盖在雪地上,跟藏枭一起将步非烟抱在那黄袍大氅上,才回过头去冷声问道。
皇后一下子慌了神,赶忙求饶,哭诉道:
“皇上……皇上……臣妾听说,您……您亲自接那贱人回宫……还入了宗庙……可婉妃是罪妃啊……是罪妃!”
皇后本就神志有些不清了,这会儿说着话就再没有理智可言,她字字为自己求情,却每一个字都足以让她死!
“拖下去!!!”
烨煜恼怒的怒吼一声,吓得皇后一下子连哭都忘记,任由侍卫拖拽着自己。
绞痛一点点的夺去步非烟的体力,她快要睁不开眼睛,浑身也在颤抖不止,头靠在藏枭的怀里,熟悉的清香和体温才让她稍微舒服一些,她能感觉得到,小腹下涓涓流淌出的血水,她也知道。
那是她的孩子。
纯净的雪地上,前些日子刚下的那场雪厚厚的堆积在路上,步非烟身下的那片红,格外显眼,刺入眼睛里,快要要了藏枭的命去。
他的孩子!他和她的孩子!
他早该有所察觉的,这些日子以来,步非烟一直胃口不好,偶尔的还会胃中泛起酸水,好几次都要黄爷做山楂糕来吃。
怀中的步非烟虚弱极了,一点力气都没有的靠在自己怀中,藏枭心中如同万千猛兽挠心,快要撕裂了自己。
“藏枭……”
她轻声唤道,连眼睛没有睁开,几乎弱不出声。
“是皇后……是她杀了姐姐的孩子啊……是……她……”
又是一阵猛烈的绞痛传来,步非烟吃痛的弓起背来,手下意识的去抚着小腹,藏枭赶忙拉开她的手,又将她抱紧了一些。
“烟儿,你先不要说这些……”
烨煜眼中交织翻滚起一片浓色,冷声问道侍卫:
“刚才!发生了什么!”
侍卫早就被吓坏了,连忙跪下来将刚才的事情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烨煜不等听完已然恼怒不止。
“把静答应……带到御书房!”
怀中的步非烟慢慢的睁开眼睛,她眼中的恨和无力全部看在藏枭眼中,墨色翻滚,冰霜涌上眼眸之中。
远处,万德全和几个太医一路小跑赶了过来,太医仔细看了看步非烟的情况,跪下身去说道:
“回皇上,臣等无能,孩子……早已无力回天。”
冰凉的手抚上他的脸颊,绞痛侵袭着她瘦小的身子,快要将她淹没,可她心中的疼痛再无话可说。
可笑却浮在嘴角,手拂过藏枭的眼角,将墨色中那一抹湿润擦去。
“我们的孩子……陪了姐姐去……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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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皇宫拨乱
不知是不是到了年底,这几天京城的天气是越发的冷了起来,冷飕飕的北风一点情面也不讲,带着些被卷起的碎小冰碴狠狠的刮过,要不是围着厚厚的围巾和棉帽子,这风打在脸上,可真叫一个疼。
北方的天本就干冷,这会儿又是深冬时节,若不里三层外三层的把自己裹起来,根本是不敢出门的。
惠德宫的良妃起了个大早,也不怕这天儿冷的不像话,非要亲自伺候烨煜更衣梳洗,一番繁琐的穿戴之后,见着离上朝还有一会儿的时间,两个人又腻歪了一会儿。
温热的大手抚过那女子白玉似的玉指,疼惜的神情在那双褐色的眼眸里翻涌而起,低沉的嗓音在那娇俏的女子耳边说道:
“再去睡一会儿吧,昨夜里……”
男子还欲再说,可只见了那女子已然羞红了脸,急急的别过头去,把头埋在那一身龙袍之内。
烨煜狡黠的一笑,拦着怀中的娇人在她额上一吻,又说道:
“等你诞下龙子,朕就封你为贵妃。”
怀中的美人只穿着一层透薄的丝绸底衣,由着这屋中再怎么暖和,可身上还是觉得有些冷,这会儿又听到男子这样说道,更是娇媚的把身子都靠了过去,好似没有了骨头,娇滴的呢喃道:
“嫔妾可不敢逾越,这宫中都知道的……贵妃这称号,只有已逝的婉贵妃,嫔妾可不敢与姐姐平起平坐了。”
美人儿娇羞依旧的贴在金丝华服上,却不知那男子听到那人的名字时,褐色的眼中已然泛起一些冷厉,可他只还是轻轻的拍拍她的肩膀若有所思的说道:
“无妨,很快……她就不是皇贵妃了。”
叫这话说的摸不着头脑,年纪尚轻的良妃抬起头来,一脸疑惑的看着眼前叫人琢磨不透的男子。
这说的是哪门子的话,皇上对婉贵妃偏爱是谁人不知的事情,这会儿怎么会不是贵妃了,可这皇上的心思真是难懂。
可也是了,人活着的时候再怎样好都说得过去,只是这死了,皇上就是再心疼,又怎么样了,不还是去了别宫他院。
良妃自己是这样想的,随即又勾魂的一笑,引得烨煜低下头来。
轻易看透女子那眼睛里的神情,盯着看了许久,不知是不是讽刺的笑了笑,然后挑逗的将头埋在良妃的脖颈之间,亲昵嬉闹了一会儿才说道:
“朕晚上再来看你。”
想来真如自己想的那般,小小的身子像是得了允许,竟大胆的缠上烨煜刚要往外走去的身体,水葱似的的五指儿在烨煜冷峻的脸上抚着,娇媚一声道:
“近来朝事繁忙……皇后娘娘的事,也扰着皇上烦心,皇上晚上可要早些来……”
男子的目光里突然晴天换雨的闪过冷厉,直逼那女子的眼眸,在这种风情正好的时候不合时宜的打断道:
“皇后?”
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年纪轻轻的妃子见到烨煜也不过是床第之间的嬉闹罢了,哪里真的见过他生气起来,慌忙之下,赶紧跪下求情道:
“嫔妾知错,一时口误,望皇上见谅。”
自上而下的看一眼已经吓得直发抖的小人儿,烨煜再无耐心,冷声道:
“良妃与那罪妃,真是姐妹情深啊……”
语毕不再多留恋一眼,冷冷的甩开走出门去,只留着还没有回过神来的良妃一人跪在地上脑中一片空白,目光呆滞的回想着自己刚才说过的话!
刚出了惠德宫门口,万德全早已经在门口等候了,见着烨煜出来一脸烦心的样子,他心中一下明了,然后上前询问道:
“皇上,今儿晚上,良妃的牌子?……”
烨煜坐在轿撵上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甚至没有把手从扶手上拿开,目光冷森的直视前方。
万德全点着头,再不提此事,接着又犹豫着要开口,却始终不敢,轿撵上的烨煜冷眸如霜,看了万德全一眼顿声道:
“说……”
万德全这才慌张之下,犹豫着回报:
“回皇上……静答应已经在御书房门口跪了三天了,身上的伤也没好利索,这会儿都快要跪不住了……”
无论她曾犯下怎样不能饶恕的罪恶,可她都是一国之母,是堂堂的皇后,可如今,烨煜为了一个平平的女子,夺了她的封号,还让她带着伤病之身跪在御书房门口整整三天,除了换药和进膳,以及每天夜里打更之后,允许她回到寝宫休息之外,其余时间,皇后都必须跪在御书房门口,脱簪待罪。
本是娇贵之身,哪里能承受这样的罪!
万德全抬了抬头,看一眼一语不发的烨煜,一开始他本也替步婉清遗憾,心中也希望皇后能受到应有的惩罚,可现在他都有些于心不忍了。
冷眸中毫无神色转换,不为万德全所说的每一个字所动,只安静的叫着轿撵将自己一步步送近太和殿去。
烨煜不开口,万德全也不好再问,一路上都没有再说话,直到到了殿中,快要上朝的时候,烨煜才淡淡说道:
“带她上殿。”
最后的时刻,他甚至不愿意喊她的名字或者是一个什么封号,皇后也好,答应也罢,而只是旁若陌生人一般的代称,万德全心中一紧,却不敢多说,赶忙找人去请。
这些天来,皇后母家竟听说皇上就因为一个什么婉妃,夺去女儿的皇后封号,降为答应!此等辱灭家门不幸之事,岂是他们赫佳柯尔氏能随便容忍的。
赫佳柯尔氏坐拥北上大片领土,对朝廷北上的安危稳定都是极为重要的因素,皇后的阿玛赫德王爷为此大怒不已,亲自带着族人来京,非要问个明白。
朝上一片安静,这几日,人人都为皇后被降为答应一事抱不平,只说皇上应为大局考虑,不要一意孤行,大臣们纷纷呈上奏折,请求皇上收回成命,烨煜为此烦心不已,却又不能随意爆发,这几日心下恼怒不止。
今天赫德王爷亲自上朝来,非要讨个说法,他本是与先祖一起亲上战场的元老功勋,如今与自己对簿,烨煜虽年少,可心中早有定数。
威坐龙椅之上,年轻的皇帝却丝毫不见慌张,面对朝下众大臣和赫德王爷的凛凛相对,一种只属于皇帝的威严笼罩在烨煜左右,本就森冷的目光中平添一丝稳固。
“有劳赫德王爷亲自来京,旅途劳顿却顾不及休息,爱女之心,朕,甚为感动。”
朝堂静若无人,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敢动,大家心知肚明的知晓皇帝这话中的意思,也都深知今日的早朝,并不轻松。
皇帝冷静的开口,不带寒暄客套,无论怎样,他现在面对的毕竟是长辈,若先祖还在,即便烨煜是皇子,是太子,恐怕也还要俯下身来请安才是。
听得出皇帝口中的语气并不友好,可一生戎马战功赫赫的赫德王爷,又哪里是等闲之辈,心中为女儿的事再怎样急躁也不能输了礼数。
整衣而跪,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只先帝在世的时候,赫德王爷进宫叩拜,先帝总是笑着叫他平身,有时候两个人说的高兴,先帝甚至准许王爷与自己兄弟相称。
可朝上龙椅宝座,年轻的血液翻滚涌动,竟迟迟不叫平身。
朝堂之下顿时慌了神,一众大臣不知皇帝心中所想也不敢出声,任由那位誉满京城的老王爷跪在原地,更没有人敢上前为王爷说话,一时间整座金碧辉煌的太和殿鸦雀无声,一种冷到极点的气氛弥漫在每个人左右。
这时候,小太监在门外尖锐的喊声打破寂静,说着静答应到。
这三个字,本是无错,却在这时候显得尤为别耳,尤为难听。
皇后简单的梳洗过,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显得过于朴素了些,进殿之后跪在阿玛身边向皇上请安。
整衣而跪,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褐色的眼眸深处再也无法掩盖愤怒与悲伤交织在一起的神情,冷静的声音淡淡的先叫赫德王爷平了身,才说道:
“王爷刚才的跪拜,不是为朕,而另有其人。”
久跪不起的场面已然让这位一生威严的王爷恼羞成怒,这会儿却听得自己这一跪,不是跪皇上!他堂堂一位王爷,普天之下,谁还能值得他跪?!
冷笑,反问:
“可是让老朽,跪皇上死去的贵妃不成?”
恼怒的大手猛地将桌上的几本册子扔下堂去,洋洋洒洒飘出来的纸张依稀只看得见点点红色,飘落在父女二人面前。
烨煜大怒,冷声逼问:
“跪朕被赫佳柯尔氏静宜残忍害死的皇子!王爷,你可该跪?”
朝堂四座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大臣们纷纷下跪求皇上息怒,整座殿上只有赫德王爷一个人站在原地,紧皱起眉头,略见苍老的脸却依然气宇轩昂。
俯身下去将地上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张纸捡起,看着上面的文字。
烨煜长舒胸中怒气,冷目紧紧逼近冷声道:
“慎刑司严刑逼供坤宁宫中的奴才,才道出皇后这些年在后宫之中所做的大逆不道之事!毒害皇嗣、陷害嫔妃、甚至亲自残害刚进宫的秀女、与前朝官员勾结甚至参与政事!所做之事,件件可死!”
赫德王爷手捧那张单薄如翼的画押纸,猩红的斑点和墨色的笔记,每一个字都钻进他的心里,啃噬着他的内心。
烨煜手掌握成拳头,指骨分明,冷眸紧紧盯着座下的赫德王爷以及一众大臣,阴冷的声音决不允许反驳:
“再敢随意提起婉贵妃者……斩!”
语惊四座,这话虽然没有指明却直逼面前的赫德王爷,万德全站在烨煜身边,浑身打了个冷颤,抬头看了烨煜一眼,那眼中绝不容悖的决绝,他服侍烨煜这些年来,从未看到过。
斩!
这个字包含的内容太多,他是皇帝,一经出口再不能更改,更何况在这朝堂之上,当着多少大臣官吏的面前,竟这般言语!
赫德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