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枭跟步文锡在正厅里说着话,简单的说了说文氏的情况,步文锡终是深深的叹气道:
“大夫说是急火攻心了,前些日子没有激出来,现在才猛地发作了。也是啊,府上这么大的变故,把府上的事情都压在她身上……”
话已经说不下去,这个时候的步文锡已经不是朝堂之上的几品官员,而只是这个家里的老爷或是文氏的枕边人。
黑色眼中淡淡的划过一丝诡异,却归于平静,藏枭安慰了步文锡几句,又低了声音问道:
“这几日宫中可有什么事情?”
说到这,步文锡倒是猛地惊醒了一般抬头看了藏枭一眼,然后起了身去把正厅的门关上,才转了身过来,思量着该不该说。
像是正如所料一般,清清淡淡的满意一笑道:
“您但说无妨。”
步文锡点了点头,终是道:
“说来已经有七八天的时间,皇上有三日没有上朝,朝中只说是龙体欠安,可宫中已经传遍了,说……是太后……”
步文锡皱了皱眉头,顿了顿,还是把他听到的告诉了藏枭:
“说是太后精神上突然略有失常,除了皇上,其他人等一概不知是谁,就连平日里一直近身伺候着的宫女都打了出来。事情非常突然,谁也不知道其中原因,为这个,皇上已经斩了太医院的两个太医。”
黑暗自男人的眼中划开,却带着诡秘的笑意,在听到这样的消息之后,竟看到这般神情,直叫人背后发冷。
自怀中取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放在步文锡手中,藏枭的神情中多了一份严肃。
“步老爷请恕我直言,夫人只怕撑不过今晚了。”
还不等步文锡在诧异中回神,藏枭又指了指那个盒子道:
“这是先祖在世时留下的保命的药,我只有这一颗。用温水冲泡开给夫人服下,一夜之后,便可痊愈。”
步文锡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文氏命悬一线,他手里拿的是唯一可以救他妻子的机会,他愿意付出所有去换,只是这颗药太过贵重,这是先祖爷留下的唯一一颗,按照礼数,步文锡是万万不敢用的。
“王爷……这药……太贵重……”
轻笑,淡淡道:
“若来日烟儿嫁给我,按照礼数,夫人也是我额娘。”
藏枭这样一句,步文锡再不敢接,慌忙只见连忙跪下身去,直直的磕下头去。
伸手扶了步文锡起了身,浓色的眸子闪耀着光芒。
“只是我有一个条件。”
男人压低了声音,将浓色的眼眸底下所有的冰霜都投入步文锡的眼底。
“这颗药,只有你我二人知,再不可有第三个人知。若有人问起夫人是怎么好的,您尽可说是大夫医术高明,决不可提起是用了这药。”
被这样的气氛环绕着,步文锡只觉得背后一阵冷汗迭起,他颤颤的点了点头,还不等说话有听那人淡淡道:
“人命各有天知,贫贵无别。注定好的,而已。”
这句话,在后来步文锡再品起来的时候才明白这话的意思,浑觉得自己像是进入了一个天地才容得下的巨大秘密之中,显得空旷与贫瘠,这天大的秘密,只有两人知,而他,只是一个区区的五品文官,却是其中之一。
藏枭没有再说别的,起了身说要进宫一趟,叮嘱步文锡喂夫人赶紧把药吃了,再晚怕就来不及了。
拿着那颗沉甸甸的药丸,一生毫无惧怕过什么的步文锡第一次有了腿软的感觉,这个时候他没有完全猜透藏枭的意思,只是觉得这颗药丸分量实在太重,虽然夫人的命现在就在自己手中,可这药……
心中杂乱不堪,步文锡紧皱眉头,思量之下还是将那药丸放在碗里,用温水冲开之后小心翼翼的喂了文氏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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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的情形比步文锡说的更加不堪,太后岂止是神志不清,她几乎快要疯了,几日之间,一个庄重端雅的女人一下子翻天覆地的变成了一个近乎痴傻的老妇。
天快要黑了,慈宁宫中一片安静,这几天,太后都会安静的呆在床上,愣愣的发呆,伺候了一天的宫女太监也就稍稍的休息一下。
有一阵冷厉的风刮进屋中,太后一向敏锐的直觉仍是警惕,转头看了门口一眼,只见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撩起门帘走了进来。
男子衣着华贵,腰间别着几把利刀,长得倒是标志,只是多了几分匪气和不羁。
陌生的男人进入宫中,还带着这样的气息,太后虽然神志不太清醒,可还是分的明白。
“来人……来人……有刺客……哀家……”
一通慌乱的喊叫,却不失太后的威严,玉手狠狠的敲打着紫檀木的小桌面,叮当脆响。
他从未想过,会再相见。
本应该各别天涯,从此不相往来。
多年之前,他的死,作为新皇帝的第一道圣旨,昭告天下的时候,本应该与这皇宫的一切都断了,却从未料到,千丝万缕的关联纠缠一生。
如今,他是应该用什么身份站在这个妇人面前?
六阿哥?
柘王爷?
还是现在的藏枭?
浓色骤起,血雨腥风之下的前兆。
藏枭稳坐在桌边,简单的看了一眼装饰华贵的慈宁宫,冷笑不语,自桌上的壶中倒一杯水,安静的喝了一口。
被男人突如其来的到访惊得浑身僵直,本是在深宫之中被养的珠圆玉润的太后,凤眼怒瞪,几步上前来说着就要将手里的那支尖锐的金钗从背后插入男人的身体。
大手将茶杯扣拍在桌上,杯子应声碎裂,取其中一片握在手心里,反过手去一把握住太后的手腕,猛地用力,那瓷片生生的刺入肉皮之间,不过短短的时间,鲜红的血渍就从太后嫩白的肌肤上流了出来。
“多年不见,宁贵妃您背后下刀的伎俩,倒是越发娴熟。”
男人冷声,甚至不愿意多看一眼,大手一推,将慌张中的太后轻易的推倒在地,手掌中的血渍随意的在桌上擦去,又拿起壶来新倒了一杯水。
听到自己以前的封号,太后像是突然被点醒了一些,顾不得手腕上的疼痛,慌乱之下,她知道事情不妙,虽然不知来人是谁,只能下意识的向外跑,可刚走到门口,就被来人挡住了去路。
男人长得极丑,甚至是狰狞,长长的刀疤横在脸上,尤其在笑的时候更是狂妄。他本是跛脚,可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太后一下子就吓软了腿,瘫坐在地上,呼喊着宫里的人。
可再无一人回应。
鬼疯子大步走了进来,跟藏枭说了几句,便又回身走了出去,将门也关好。
屋中冷寂一片,太后像是从这几天的疯癫中突然清醒了一些,通红的眼睛瞪着那已然稳然坐在桌边的男人。
“你是谁?……你要把本宫怎样?……本宫是太后……是太后……你若敢动本宫一下……本宫可灭你九族……”
狂躁的咆哮,几乎要扑向藏枭身边来,却见男人猛地站起身来,怒目转向她的眼底,将眼中黑色的浓霜冻结在两人之间。
“太后好好看看,我……是谁?”
被这种冷厉吓到,太后打了个寒战后退几步,却还是死死的盯着那人的脸仔细的看着。
她已无法分辨这张看上去确实非常熟悉的脸,目光却锁定在男人那件银狐大氅上。
不知是过了多久,疯癫的瞳孔中终于传来一阵激烈的摇摆,太后猛烈地摇着头,一个劲的晃着被紧紧关闭着的门,她想要逃离,想要离开这地狱囚笼。
“不是的……皇后……你放过我吧……皇后娘娘……放过我吧……不要再来纠缠哀家……不要再来……”
男人怒目紧逼,一步迈了过去,带着挑衅和玩味的笑意看着那老妇已然惊慌失措的眼眸,毫无同情的冷声问道:
“我,是谁?”
精神的底线已经接近崩溃,太后猛烈地摇着头,甚至朝着坚固的木门狠狠的撞着,只希望现在快些逃离这里。
“你不是……你是……不是的……不可能……你是谁……你……六阿哥早就死了……皇上……七阿哥才是皇上……我的儿子……是皇上……”
六神无主的太后早已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不知道早已经因病死去的六阿哥为什么这个时候会出现!
“给宁贵妃……请安了。”
甚至是残忍的玩味,藏枭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丝狡黠,银狐大氅闪耀着锋利的光芒,每一根都似要化作利箭刺入那人身上。
“不不……不是的……我……哀家……是太后……不是宁贵妃……你……不是的……烨柘早就死了……”
“太后倒是好记性,还记得我的名字。”藏枭冷道,然后自怀中将那把先祖爷留下的鹿皮外鞘的短刀拿了出来,摆在太后眼前“这刀……这些天,太后怕是熟悉的很……”
“不要!!拿走!!啊……不要!拿走……”
像是被触及到神经最敏感的部分,太后一下子软了腿,瘫坐在地上,再无半分母仪天下的威严。
前些日子,太后本兴致勃勃的在花园玩着,远处却突然有一把短刀擦着太后的脸颊擦了过去,直直的定在身后的树上,一行人被吓得不行,太后甚至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站起来,可定睛看到那刀,竟然是先祖生前最爱的那把鹿皮外鞘的短刀。
心中更是惊魂未定,甚至大病一场。
可接下来的日子,这把刀像是带了魔咒如影随形,就算是被侍卫拿了去,可还是会出现,有时候甚至会在太后的床榻之上出现。
几天下来,太后总觉得是皇后的魂魄来找她了,可烨煜从不相信神鬼只说,知道是有人从中作怪,可叫人一番严查之后却毫无结果,刀还是如同中了魔咒一般随时出现在太后出现的每一个地方。
终于一夜,太后半夜噩梦,梦见皇后向她来索命,惊慌之余一睁眼竟然看见那刀直直的插在身边的枕头上。
从此,深深宫苑之中权高位重的老妇终是精神彻底崩塌。
可这一切,是藏枭早已安排好的,鬼疯子虽是跛脚,轻功却极为灵敏,走路轻不可闻,他身材本就矮小,更是如风如影一般。
那刀他一直带在身上,就算是被侍卫拿走也总有办法再偷回来,十几天的时间里他一直隐隐的在宫中,从未被发现。
那短刀、银狐大氅。
面前的男人是谁,太后心中终是黯然。
静默了很久,太后心中冷静不少,前尘往事一一在脑中被记起,本以为烨煜做了皇上,她穷尽一生付出,终是有了回报。
可想来也是,烨煜刚刚登基,六阿哥烨柘就突然患病离世,怎么会那样巧?
藏枭冰冷如霜的目光毫无退避的朝太后逼近,手中的瓷杯握紧,冷声道:
“皇阿玛遗照,七阿哥烨煜登基之日起,昭告六阿哥烨柘患病离世,追封柘王爷。实,断烨柘与皇宫一切关联,从此不再往来。”
自嘲亦或是无奈的笑着,五十知天命的老妇终是慢慢的站起身来一面摇着头一面笑的极为枉然。
“哀家斗了一辈子,还是输给皇后了……你皇阿玛竟然会放你出宫去,他最爱的女人……那个妖妇的儿子……”
冷厉的大手抵上太后的喉咙之间,藏枭怒目紧逼太后慌张的神情,大手毫不留情的用尽力气攥紧了太后的脖颈,高大的身躯挡在太后的面前,无不让人胆颤。
“我已不是阿哥,而是砚台山的匪。太后称我额娘的时候,最好……想明白再说。”
男人突来的起身惊得太后浑身抖了一下,喉咙被男人的大手抵住,死死的扣在脖上,一时间快要喘不上气来,惊恐之间太后只得连连点着头,才终是让男人放了手。
一面顺着气,又猛地喘了几下才顿时觉得头脑清醒了一些,太后极为狼狈的看了藏枭一眼,冷笑一声问道:
“你若心有不平,早可以来取哀家的性命……何顾等到现在。”
“皇阿玛放我出宫,我本与这宫中往来再无关联。只是……命中无常反复,恩怨纠葛千丝万缕,我与皇宫,终是天命。”
太后轻皱了眉头,不解的看着那人。
冰霜一层层的覆上眼眸深处,男人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冷道:
“无辜之人枉死,需要人陪葬。”
冷声断,冰冷的神情看一眼太后已然慌了的神情,老妇的眼中再无半丝傲气,全然是满目的恐惧与不知所措。
“你这话是何……”
“步府……”
“与你何干!”
“步非烟,是我藏枭的女人!”
冷厉击打在脸上,生生的划出鲜血直流的口子,太后仰天一笑终是再无所求的摇着头,感叹世事无常变化,还是相互错根盘节。
“竟是为了个女人……可你若杀了哀家,你以为……你的身份还能隐瞒得住吗?这是京城……是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