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刚吃的高兴的时候,府上大门却被一把推开,来人急匆匆的进了门来,气喘吁吁的大步向前走着。
步文锡还没有缓过神来,便见到万德全一面擦着头上的汗一面请了个安,就示意步文锡进一步说话。
坐在桌边的文氏柳氏还有姐妹俩都因为万德全的突然到访浑身一震,步非烟下意识的握了步婉清的手,见着万德全躬了躬身对着步婉清行了个礼,步婉清也只是笑笑点头。
一下子突变的气氛在步府笼罩起来,桌上的饺子还热气腾腾的发着诱人的香味,步文锡面前的酒杯里还刚刚被斟满了酒。
几个人都随着步文锡和万德全进了正厅的背影看了过去,脑中过滤着到底有什么事值得万德全亲自跑一趟。
难道是皇上要步婉清回去吗?
不可能的,皇上已下圣旨,婉妃娘娘已重病不治,没了。
可若不是这件事,又会是什么事情。
一家人焦急的望向被关上的正厅大门,不好的预感笼罩下来。
正厅中,步文锡刚要先请万德全上座,却见他猛地跪在地上,双目之中全是凝重,双手抱拳直直的磕下头去。
更为不好的预感传上心间,步文锡先连忙俯下身去拉着万德全起身,他心感万德全此行的目的,有可能会颠覆全府上下。
只是他未曾料到,打击来的这般汹涌。
万德全深叹一口气,虽然被步文锡拉着起了身来,却还是弓着身子,也不敢抬头看步文锡的神情,犹豫了一会儿才慢慢道:
“步老爷,奴才今日来……是……是奉皇上旨意……有要事相告。”
果然如此,步文锡心下一惊,大觉得不好,却无从猜测到底是什么事,心中一丝头绪也没有,只得按着性子回道:
“有劳万公公,您但说无妨。”
深深的叹气,眉头紧锁,万德全终是缓缓的开口道:
“府上二位公子步楚步卓,带兵归来之时,至檐口山下遭了埋伏……双双……战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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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如何形容那一刻的心情,随着万德全说出的话语,如同潮水上涨在身体之中,直到战死二字出口,顿时觉得潮水汹涌蹿了上来,淹没了咽喉,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快要窒息一般的痛苦冰冻在身体之中,每一寸都活活的要了人命去。
再听不见任何声音,明明还好端端的站在那里,却如同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安静的空洞,只有步文锡自己,浑身的的血液在身体中沸腾,马上就要燃烧殆尽。
他努力的压抑着心中的悲痛,却抵不住眼中老泪纵横,眼泪毫无声息的甚至没有划过脸颊的时间就直直的垂落下来,有些站不稳的向后一退,万德全赶忙上前拉着他,扶着步文锡坐了下来。
“敢问……是何时的事?”
他极力的压抑着丧失一双儿子的极痛,努力的让自己平静,却仍是觉得心如刀割一般被一点点的撕裂。
“昨儿个早上的事,快马加鞭回来报的信。”
万德全虽无儿无女,可世间永远扯不断的亲情他又如何不懂,甚至不忍心去看步文锡的表情,他低了头去只是无奈的叹气。
他的儿子,一双儿子,整整走了三年,不曾相见!
只能听着各方战场的人回来禀报,才知道一点点消息,一句或者两句,别的大臣都为步楚步卓一次次的胜利拱手恭贺的时候,步文锡的心中只是踏实一些,胜利就意味着他的儿子还活着。
内蒙之战告捷,率兵凯旋归来,不被任何人发现的将这份最大的喜悦藏在自己心中,他的儿子终于要归来。
虽然从小步文锡就对两个儿子极为严厉,甚至苛刻,但他们终是他的孩子,三年前上战场前的一别,文氏已经哭得快要站不起来,依旧严厉的步文锡对着两个年轻的孩子道一句:
“为国尽忠,也要保全自己。”
冷冷的甚至不带一丝作为父亲的殷切关照,可如今那却是最后一句亲口说给孩子听得话。
泪如海,生涩发苦。
万德全见步文锡坐在椅子上平复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
“万岁爷请您进宫一趟。”
等待这话落了许久,步文锡才沉重的点了点头,他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慢慢的起了身来,仍不能忘却礼节的回了礼数道:
“有劳万公公走一趟,我先去更衣,随后便与您同行。”
场院内,一家人仍是着急的等待着两个人走出来,文氏心下紧张的不行,她不知道是不是皇上改变了主意又要步婉清回了宫中去,可回头一想又是不可能的。圣旨都下了,怎么可能再回宫中。
可若不是步婉清,还能有谁,与宫中扯上关系?
难道是老爷?
急急的心中又尽量平复的想着,这也是说不通的,步文锡清正廉洁是出了名的,而且只是区区的五品文史官,断不会出些什么事情来。
可若也不是老爷,便再也……
不是的!
眼中突然闪过一道明光,直戳进她的心中,身下随即就要软了,柳氏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只见着文氏目光死死的盯着那依旧紧闭的门,心中大概已有定数。
柳氏心中也是忐忑,她虽未曾为步府生养,可是全家上下都是一家人,她待步婉清姐妹俩和步楚步卓兄弟自然是疼爱,从未有什么旁的别扭闹了出来,这些日子,看着步府的起起落落,如今终是平静了一些,她心中当然希望再不要出什么乱子。
扶着文氏越来越软下去的身子,柳氏安慰道:
“一定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文氏却混乱的摇着头,步文锡和万德全这么久不出屋来,事情一定小不了,而且与府上有关。
心中慌乱害怕的不行,她的女儿刚刚从地狱走回来,她一把年纪再也承受不住她的儿子出任何差池。
“是步楚和步卓……”
文氏弱弱的一语,竟也点醒了步非烟和步婉清,几个人都不愿意相信,却觉得事情越来越向文氏说的发展。
步文锡换好官府,匆忙间与万德全走了出来,临打开门的时候他犹豫了很久,迟迟不肯开了门去。
他要怎么面对文氏呢,步婉清刚经历了天上地下,只是万中机缘巧合加上皇上恩赐或者还有别人的力量,才将女儿放了出来。
如今,要他怎样开口,告诉那个已经年过半百的老妇,她的一双儿子,已然归天。
长叹一口气,缓缓的开了那门走了出来。
门开的时候,文氏还是带着一丝希望的快步走了过去,她心中暗自祈祷,只要不是她的儿子,她愿意天天诵读经书,祈求菩萨保佑。
可是步文锡不敢看她的眼眸,紧皱着眉头别过脸去。
最后的希望卡在脖颈之间,不敢失了礼节,保持着最后的镇定,文氏颤抖着小心翼翼问道:
“老爷,是出了什么事?”
深叹一口气,步文锡用尽了力气压抑着内心的伤痛,双手拦着文氏的两肩,这一瞬间他只觉得亏欠她太多。
大夫人早早离世,将整个家的重担都压在她的身上,她从不抱怨而是每一件都做得极好。
可如今,自己却无能为她回报平静的幸福生活,而是一次次的看着她绝望的眸子。
“是步楚和步卓吗?老爷,是他们吗?”
文氏急切的问道,几乎快要跪下来求他。
她希望步文锡摇头,告诉她只是与她这妇人毫无关联的朝中大事,可她终是没有盼来期待的一刻,卡在喉咙的希望最终灰飞烟灭。
步文锡沉重的点了点头,努力的支撑着自己也快要崩溃的神经,大手托扶着文氏有些瘫软的身子,听她抖得厉害问道:
“他们……怎么了?”
步文锡心中的苦痛再也不能压抑,老泪长流下来极力的平复着心情,他知道他不能跨,他是这个家的支柱,可他还是失去了儿子啊,他送他们上了战场,如今却是这般结果。
“战死。”
淡淡二字,足以击垮文氏的心,猛地闭上双眼,只觉得喉中有什么堵在那里,她胸中憋闷一下,然后像是被猛然撞击,生再无可恋的绝望从席卷了全身。
香莲几乎是已经瘫坐在地下,不敢相信耳中听到的话,其他几个小丫鬟也都是被吓坏了,已经跪在地上哭了起来。
文氏努力的压制自己的心情,只因为万德全还在她总不能随意发泄,仍是颤抖着的声音恭敬道:
“老爷先进宫去吧,家中还有我。”
这话带着怎样的心情和沉痛,步文锡心疼的看一眼文氏,他是要留下来陪着她的,给她安慰给她依靠,却实在无奈必须进宫去,轻声安慰着文氏几句便跟万德全匆匆的走了。
桌上的饺子已经凉了,这数九寒天的冷天儿,只需要一会儿便可以冻结人心,更何况几个饺子而已。
步文锡的碗里那个已经被夹破了的包着山楂的饺子,饱满的红果已经漏了出来,如果这时候一切不是这样,他怕是已经吃着那红果然后嘴中酸涩不已,大家便一起笑起来吧。
瞬息之间,所有的都变了。
柳氏扶着文氏回了房中休息,步非烟也想要拉着步婉清回去,却见她目光中再无这几日已经恢复的灵动,又是一片死寂。
“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自文氏猜测着是步楚和步卓出了事,再到爹亲口说了战死那两个字,她已经平复的那颗心,再一次被撕裂。
“是我害死哥哥。”
她淡淡一句,眼中再无光明,只是空洞的看着前方,再无可恋。
被她的话吓住了,步非烟虽然已经浑身战栗,却更加不希望姐姐再出任何事情,她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再经不起任何刺激和折磨,而她的好日子本应该才开始。
“姐姐你胡说什么?怎么会是因为你!”
步非烟的扬声也未能将步婉清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那颗被平复了拼凑起来的心终是再也无法愈合的粉碎。
她一度以为,上天带她不薄,她虽然付了青春最美好的五年时光最终落下空空一身,却恩赐了这般的给了她从不敢想的生活。
家人团圆,父母康健,等步非烟出嫁,有了自己的孩子,哥哥步楚步卓也各自立了家门,一家人和睦快乐,她一生再无所求。
可是,她这残破的一生,终于是不值得拥有这些。
步楚步卓战功赫赫,凯旋之日怎么会遭人埋伏战死。
这里不是危险从从的边境地区,可以随时刀架在脖子上的要人命去,就算各路山下野匪横行,可任谁敢动皇家的兵马,更何况是一路凯旋的军队。
哪里是战死,分明是枉死!
谁敢杀朝廷的将军?谁又有这般权利?
那个本以为再也不会提起的名字,竟然以这样的方式重新回味在唇齿之间,读来却再无留恋,甚至连想念都不再有。
这些年捷报频传的哥哥,为什么会在自己离宫之后遇害!
他终是天下的主,是不容反抗的天子!
他怎会轻易放了自己出宫去,从此任凭逍遥。
空虚浮泛的眼中带着绝望透顶的冰冷,她已经听不到身边的步非烟在说些什么,只是周游在自己的世界里思量着自己的事情。
本是好天气,阳光也充足,却总是叫人平白的觉得发冷,京城之中来来往往,寒暄问暖,却总有角落空空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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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雪上加霜
步府瞬间的变化正如这冬季的冰寒一点点的刺入衣着单薄的人体内,全府上下再无昔日的轻松愉悦。
柳氏扶着文氏进了屋去,也不知道要怎么劝说,只能陪着流着泪,看着眼前的文氏已经快要把眼睛哭瞎泪哭干了一样默默的流着泪。
眼中再无任何闪光,不比这一月在家的时候,因为心中轻松再无宫中那般需要一直保持着高度紧张的警惕,步婉清的眼中安静如水,是历经了大喜大悲之后的平淡,却总能看出她的满足。
可那人终是不会放了自己的,想必是恨极了吧!竟会用这种残忍的手段宣泄他心中的恨!
木然的坐在梳妆镜前,眼中再无波澜的看着镜中的自己,看了良久才终于落下泪来,她以为她的眼泪再不会有,早在出宫的时候就已经用干了,如今步婉清终是自嘲自讽的笑了。
你以为你还配后生平稳吗?入了宫门,伴随君王,那日他已经委曲求全的来求你,你当他是随意的平常人家吗?他可是最不容放抗自己意愿的男子,心中那恨必是想当然的。
再不能思量别的,步婉清想不出为什么哥哥会平白的遭人杀害,除却这个理由,她再不能平复自己的心。
看一眼屋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阿玛进宫至今未回,一家人正担心的紧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