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内蒙之战告捷,率兵凯旋归来,不被任何人发现的将这份最大的喜悦藏在自己心中,他的儿子终于要归来。
虽然从小步文锡就对两个儿子极为严厉,甚至苛刻,但他们终是他的孩子,三年前上战场前的一别,文氏已经哭得快要站不起来,依旧严厉的步文锡对着两个年轻的孩子道一句:
“为国尽忠,也要保全自己。”
冷冷的甚至不带一丝作为父亲的殷切关照,可如今那却是最后一句亲口说给孩子听得话。
泪如海,生涩发苦。
万德全见步文锡坐在椅子上平复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
“万岁爷请您进宫一趟。”
等待这话落了许久,步文锡才沉重的点了点头,他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慢慢的起了身来,仍不能忘却礼节的回了礼数道:
“有劳万公公走一趟,我先去更衣,随后便与您同行。”
场院内,一家人仍是着急的等待着两个人走出来,文氏心下紧张的不行,她不知道是不是皇上改变了主意又要步婉清回了宫中去,可回头一想又是不可能的。圣旨都下了,怎么可能再回宫中。
可若不是步婉清,还能有谁,与宫中扯上关系?
难道是老爷?
急急的心中又尽量平复的想着,这也是说不通的,步文锡清正廉洁是出了名的,而且只是区区的五品文史官,断不会出些什么事情来。
可若也不是老爷,便再也……
不是的!
眼中突然闪过一道明光,直戳进她的心中,身下随即就要软了,柳氏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只见着文氏目光死死的盯着那依旧紧闭的门,心中大概已有定数。
柳氏心中也是忐忑,她虽未曾为步府生养,可是全家上下都是一家人,她待步婉清姐妹俩和步楚步卓兄弟自然是疼爱,从未有什么旁的别扭闹了出来,这些日子,看着步府的起起落落,如今终是平静了一些,她心中当然希望再不要出什么乱子。
扶着文氏越来越软下去的身子,柳氏安慰道:
“一定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文氏却混乱的摇着头,步文锡和万德全这么久不出屋来,事情一定小不了,而且与府上有关。
心中慌乱害怕的不行,她的女儿刚刚从地狱走回来,她一把年纪再也承受不住她的儿子出任何差池。
“是步楚和步卓……”
文氏弱弱的一语,竟也点醒了步非烟和步婉清,几个人都不愿意相信,却觉得事情越来越向文氏说的发展。
步文锡换好官府,匆忙间与万德全走了出来,临打开门的时候他犹豫了很久,迟迟不肯开了门去。
他要怎么面对文氏呢,步婉清刚经历了天上地下,只是万中机缘巧合加上皇上恩赐或者还有别人的力量,才将女儿放了出来。
如今,要他怎样开口,告诉那个已经年过半百的老妇,她的一双儿子,已然归天。
长叹一口气,缓缓的开了那门走了出来。
门开的时候,文氏还是带着一丝希望的快步走了过去,她心中暗自祈祷,只要不是她的儿子,她愿意天天诵读经书,祈求菩萨保佑。
可是步文锡不敢看她的眼眸,紧皱着眉头别过脸去。
最后的希望卡在脖颈之间,不敢失了礼节,保持着最后的镇定,文氏颤抖着小心翼翼问道:
“老爷,是出了什么事?”
深叹一口气,步文锡用尽了力气压抑着内心的伤痛,双手拦着文氏的两肩,这一瞬间他只觉得亏欠她太多。
大夫人早早离世,将整个家的重担都压在她的身上,她从不抱怨而是每一件都做得极好。
可如今,自己却无能为她回报平静的幸福生活,而是一次次的看着她绝望的眸子。
“是步楚和步卓吗?老爷,是他们吗?”
文氏急切的问道,几乎快要跪下来求他。
她希望步文锡摇头,告诉她只是与她这妇人毫无关联的朝中大事,可她终是没有盼来期待的一刻,卡在喉咙的希望最终灰飞烟灭。
步文锡沉重的点了点头,努力的支撑着自己也快要崩溃的神经,大手托扶着文氏有些瘫软的身子,听她抖得厉害问道:
“他们……怎么了?”
步文锡心中的苦痛再也不能压抑,老泪长流下来极力的平复着心情,他知道他不能跨,他是这个家的支柱,可他还是失去了儿子啊,他送他们上了战场,如今却是这般结果。
“战死。”
淡淡二字,足以击垮文氏的心,猛地闭上双眼,只觉得喉中有什么堵在那里,她胸中憋闷一下,然后像是被猛然撞击,生再无可恋的绝望从席卷了全身。
香莲几乎是已经瘫坐在地下,不敢相信耳中听到的话,其他几个小丫鬟也都是被吓坏了,已经跪在地上哭了起来。
文氏努力的压制自己的心情,只因为万德全还在她总不能随意发泄,仍是颤抖着的声音恭敬道:
“老爷先进宫去吧,家中还有我。”
这话带着怎样的心情和沉痛,步文锡心疼的看一眼文氏,他是要留下来陪着她的,给她安慰给她依靠,却实在无奈必须进宫去,轻声安慰着文氏几句便跟万德全匆匆的走了。
桌上的饺子已经凉了,这数九寒天的冷天儿,只需要一会儿便可以冻结人心,更何况几个饺子而已。
步文锡的碗里那个已经被夹破了的包着山楂的饺子,饱满的红果已经漏了出来,如果这时候一切不是这样,他怕是已经吃着那红果然后嘴中酸涩不已,大家便一起笑起来吧。
瞬息之间,所有的都变了。
柳氏扶着文氏回了房中休息,步非烟也想要拉着步婉清回去,却见她目光中再无这几日已经恢复的灵动,又是一片死寂。
“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自文氏猜测着是步楚和步卓出了事,再到爹亲口说了战死那两个字,她已经平复的那颗心,再一次被撕裂。
“是我害死哥哥。”
她淡淡一句,眼中再无光明,只是空洞的看着前方,再无可恋。
被她的话吓住了,步非烟虽然已经浑身战栗,却更加不希望姐姐再出任何事情,她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再经不起任何刺激和折磨,而她的好日子本应该才开始。
“姐姐你胡说什么?怎么会是因为你!”
步非烟的扬声也未能将步婉清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那颗被平复了拼凑起来的心终是再也无法愈合的粉碎。
她一度以为,上天带她不薄,她虽然付了青春最美好的五年时光最终落下空空一身,却恩赐了这般的给了她从不敢想的生活。
家人团圆,父母康健,等步非烟出嫁,有了自己的孩子,哥哥步楚步卓也各自立了家门,一家人和睦快乐,她一生再无所求。
可是,她这残破的一生,终于是不值得拥有这些。
步楚步卓战功赫赫,凯旋之日怎么会遭人埋伏战死。
这里不是危险从从的边境地区,可以随时刀架在脖子上的要人命去,就算各路山下野匪横行,可任谁敢动皇家的兵马,更何况是一路凯旋的军队。
哪里是战死,分明是枉死!
谁敢杀朝廷的将军?谁又有这般权利?
那个本以为再也不会提起的名字,竟然以这样的方式重新回味在唇齿之间,读来却再无留恋,甚至连想念都不再有。
这些年捷报频传的哥哥,为什么会在自己离宫之后遇害!
他终是天下的主,是不容反抗的天子!
他怎会轻易放了自己出宫去,从此任凭逍遥。
空虚浮泛的眼中带着绝望透顶的冰冷,她已经听不到身边的步非烟在说些什么,只是周游在自己的世界里思量着自己的事情。
本是好天气,阳光也充足,却总是叫人平白的觉得发冷,京城之中来来往往,寒暄问暖,却总有角落空空悲凉。
……………………………………………………………………………
这天晌午时候,步非烟才跟香莲从外面回来,一进家门口便见着二娘文氏三娘柳氏和步文锡还有姐姐步婉清坐在院子里,一家人正其乐融融的包着饺子,一面笑着招呼步非烟快些进来。
“你这丫头,不好好在家呆着成天都在外面跑着像个什么样子。”
步文锡慈祥的笑着,虽是斥责却全然听不出怒气的语气,全是一脸慈爱的关切。
手中拿着刚买回来的糖葫芦,硕大的红果饱满极了,裹着厚实的冰糖糖浆,还在外面裹了一层白芝麻,在这冬日里的暖阳下真是水滴一般晶莹透亮,越发的叫人有食欲。
递了几根给爹和二娘,还特意想着三娘喜欢的是带着葡萄干的糖葫芦,挑了一串也递了过去,随即才将手中的糖葫芦递给步婉清咬了一口,酸甜可口,又带着芝麻特有的浓香。
出宫后已然一个月时间,回到府上精心的调养不敢有一丝怠慢,加上娘和步非烟一直仔细的照顾着,这会儿已经觉得身子好的完整了,气色也与以前差不多少,这种日子步婉清以前从不敢奢侈,竟没有想到她还能过这种天伦之乐。
手上利落的包着饺子,虽然在宫中养尊处优,可总是闲来无事的时候也会包上一次两次,耳边是一家人嬉嬉闹闹的声音,还有眼前这个调皮的小丫头,钢槽竟然敢把掉了一大块糖霜的山楂送进自己嘴中。
红果子少了一些糖浆的包裹,在嘴中略微酸了一些,步婉清皱了皱眉头,一面刚将那果子咽下一面叹口气道:
“待会儿我可要去找那卖糖葫芦的人理论去,看着好看,可是却偷工减料了。”
步非烟明知故问,一面将那块大糖霜吃了下去,回味着嘴中的甘甜,一面假装奇怪的问道:
“哪里偷工减料,我倒觉得好吃得很。”
步婉清眼中恨恨的看一眼那个得了便宜卖乖的人,伸手过去从那人的糖葫芦串上取了一颗下来,包在饺子里。
“咱们看谁的运气好,倒是能吃到这甜甜的饺子吧。”
自知前途堪忧的步非烟低了头下去,想着那糖葫芦的糖衣在锅中必然会化掉,只剩下一颗酸极的红果,又裹着甜的面皮,口味自然可想而知,而姐姐既然这般说了,肯定会不饶自己,将那颗幸运的饺子放进自己的碗中。
步文锡笑的慈爱,大掌一挥也取了一颗下来,饶有兴趣的包进饺子里一面又安慰着步非烟道:
“不要着急嘛,也不一定是你吃到啊。”
步非烟急忙又拦下二娘也要效仿的手,求饶的看着步婉清道:
“我可不想吃一碗的山楂水饺。”
一家人笑的开心,说着话的时候饺子就包完了,香莲叫着其他的小丫头连忙端了下去,又收拾了一下剩下的东西,
大家进了正厅休息喝茶的功夫,文氏慈祥的笑着看着步非烟道:
“非烟啊,再过些日子就是你的生辰了。可有想要的什么吗?我和三娘还有你爹好早些准备下。”
离着生辰的日子还有二十多天,今年过了,这步府里的二格格可就二十二岁了,习俗里因为女子在这个年纪左右都要成婚了,怕是最后一个在娘家过的生日,所以格外重视一些。
步非烟不好意思的仔细想了想,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很需要的东西,便对着文氏道:
“生日那天,二娘给我扎头发就好。”
习俗里女子未出嫁之前,在生日里总是要娘给女儿扎一次头发,表示着将一年的好运气都带给女儿,希望女子幸福平安的意义。
只是简单的要求,文氏一面笑着一面又皱着眉道:
“这个一定是自然,回头再让婉清去给挑些好看的坠子来,我们非烟这般标致,好好打扮一番才是好的。”
顺着话看过去,对上步婉清温和的眼睛,见她点着头,心中流过一丝暖意。
一家人有说有笑的,见着饺子就上了桌,步文锡今日高兴,便叫人把那桌子摆在了场院中,多摆了几个炭火炉子在周围,还叫人开了一壶酒。
热气腾腾的饺子,每一个都包的饱满,还上了几个小菜,大家围坐在桌边吃的高兴。
忐忑的吃到第三个饺子的时候,就只觉得不不祥的预感自嘴中袭来,浓烈的酸味带着面皮本身的清香,却并不是最好的搭配,奇怪的味道在嘴中融合,真是受罪一样的口感。
步非烟难过的看一眼步婉清满意的笑着,赶忙将嘴里的一塌糊涂随意嚼了便咽了下去,然后凑近步婉清的耳边小声道:
“姐姐,还有爹包的一个呢。”
一时点醒梦中人,步婉清轻咳了咳嗓子,然后便慎重的夹着每一个饺子,仔细观看查点,生怕是命中了。
一家人刚吃的高兴的时候,府上大门却被一把推开,来人急匆匆的进了门来,气喘吁吁的大步向前走着。
步文锡还没有缓过神来,便见到万德全一面擦着头上的汗一面请了个安,就示意步文锡进一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