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冷厉的眼中带着一层层的温暖看着眼前笑的好看的女子,若是这天下可以这样和他嬉闹的也就只是步非烟一个人。
笑了好一会儿,她才停了下来又带着不好意思的将那花朵从藏枭的耳边取了下来,一面还是觉得好笑,吐了吐舌头道:
“对不起……不该……”
探头过去,对着她说着话的小嘴,作势就要吻上去,却在就要吻上去的一刻戛然而止,距离很近的生生的看着眼前惊慌失措的人。
“许你逗我,难道不许我?”
他坏笑,说着便又要靠近。
在藏枭快要抱住她的腰之前,步非烟红了脸躲开,连忙跑走。
藏枭见着她跑,哪里会让,几步就追了过去,却还是让着她,只慢慢的走着去追,由着前面的人回着头做着小鬼脸。
步非烟跑着跑着,却回头看着藏枭,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可立刻又做了鬼脸笑着和藏枭在这花园里嬉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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烨煜走进寝宫的时候,步婉清正叫宫女扶着坐起身来,苍白的脸上已然看不到血色,烨煜心疼不已快步上前,退避了宫中的宫女,亲自扶着她坐好。
那眼中流淌的安静,是烨煜从未见过的平静,还未曾弄懂那神情中的变化就听到步婉清淡淡道:
“不能下床给皇上请安,请皇上恕罪。”
烨煜皱眉,只上下打量着步婉清苍白的脸,冷冷的声音中还是带着无限温柔:
“朕不是说过,只有你我在的时候,不必这般客套。”
烨煜叹一口气,去摸着步婉清的手,惊觉那样冰凉,连忙将自己的大手盖在上面,眉头紧锁,又将被子向上裹了裹。
步婉清轻笑谢过,由着烨煜拉着她的手也不动,却道:
“臣妾是罪妃,怎敢劳烦皇上来此看臣妾。”
罪妃!
他何曾说过她是罪妃!
这样带着疏离的语气让烨煜浑身不自在,可心下还是理解,她刚失去孩子,皇后今早又大闹一场,自己没有及时来看她,她生气时必然的。
“罪妃二字也是旁人可以随意说的,就是说了你也信!”
这话其实说的颇为言重,烨煜的心思步婉清当然是明白,太后亲下懿旨,皇后亲自来传,这二人在烨煜的口中竟然说成了旁人。
无论是不是故意,他已经做到这样的地步来哄了自己高兴,希望自己能消气,无论皇上与他的额娘或者皇后本来的关系如何,这般心意,对于一个君王,实在太过难得。
若是以前,步婉清一定能哭出来,随即所有的委屈都再也不见,只是现在,她已经失去了两个孩子,而且从此再也没有自己的孩子。
那颗心,也早就死了,随着她的孩子去了。
无论谁,再说什么都不会在被动摇。
步婉清淡淡一笑,没有接话,平淡的目光看向烨煜的脸道:
“皇上的伤,可好了一些?”
烨煜点了点头说着没什么大碍,随即他又拍着步婉清的手道:
“朕已下旨,不许太后和皇后再踏入你的清宁宫一步,你好好养身子,太医开的药一定要按时吃。”
他温柔的嘱咐着自己,彷如不是君王,只是一个心疼自己妻子的男人一般说的小心翼翼。
这样比以前更加细腻的体贴还是刺痛了步婉清的心,她带着疼痛的目光看着眼前的男人说话那样温顺轻柔,心总是疼的难受。
可她终是没有力气再去承受,她已经不能生养,于这皇宫没有意义,一个不能生养的女子,即使得到再多皇上的爱最终也会在唾骂声中被淹死。
也许到不了那一天,皇上就离你而去了。
回头又一想来,就算是还能生养又能怎样,再一次忘记那个还未出生就被残忍的杀害的生命,然后继续与皇上欢愉,直到下一个孩子的到来再重蹈覆辙吗?
步婉清清楚的想过自己的下场,也许就是在冷宫度过余生吧,那也没有关系,只要一张床、一口饭,她就可以了。
“谢皇上关心,臣妾知道了。”
没有多余的激动和回答,只是冷冷的客套话,甚至不带一丝感情。
烨煜像是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只觉得胸间无比沉闷,冰冷的瞳孔里终于泛起了冷霜,直直的看着步婉清。
“你恨朕?”
步婉清抬起眼眸,那般温润如泉,正如当初她吸引烨煜的时候一样,干净的眼睛里不带任何杂质,却已经划出了距离,带着这些年来她陈炼下的明澈,疏离的语气再不同于往日:
“臣妾不敢。”
直到这个时候烨煜心中还是觉得她这样疏离自己只是因为她刚刚失去了孩子,所以心中难受才是这般,她还是自己的婉清,还可以与自己回到以前那般。
烨煜是皇帝,是这世上呼风唤雨的君王,他冷静的想了许多,愿意放下所有的一切原谅她。不顾及她瞒着自己有了身孕,甚至可以原谅她失去自己和她的孩子,就算她再不能生养也没有关系。
只要她在,便是好的。
小时候,额娘只知道让他拼了命的学习各种本领,在他活泼好动的年纪里强制他留在学堂苦读书,皇阿玛只喜欢六哥,每每对他一月之内的成绩只是淡淡的说一句很好,众兄弟只见也是鲜有来往,他成了皇帝,周围人勾心斗角,后宫之内更是尔虞我诈。
直到他在一天繁荣的选秀女的仪式之中,一眼望到了她。
混乱的全世界都静止,只能见她羞涩的于人群之中那么美好。
烨煜多么羡慕皇阿玛与那时候的皇后,恩爱两不疑的感情,他发誓今生必定要找到自己那人。
在看到步婉清的时候,他觉得上天带走了他所有应该得到的关爱,这时候却睁了眼睛,在这个美丽的女子身上如数奉还给他。
虽然,他有很多无可奈可,有很多需要顾及的人和事,可他尽了力想要与步婉清成为真正相爱的不带任何欺骗的夫妻。
曾几何时,烨煜是这样想的,他一生都没有享受过的被别人疼爱,如今终于有一个女子愿意全心的对他好。
只是现在,眼见着这份温暖也要流走了。
心下痛的难以呼吸,可他不能将这份难过表现出来,只是努力的将它们全部收好,烨煜隐忍的目光里全是悲凉。
如果这时候步婉清可以抬头看一眼烨煜的神情,她不会那样狠心,即使心已经千疮百孔,也会愿意为了他留在他身边。
可她没有,只是低着头,守着一个嫔妃应该的礼数,不能直视皇上的眼睛,安静的坐在床上。
她与他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不是这样的,这时候的步婉清让他陌生,让他害怕,烨煜只觉得只要他起身离开,此生就再也触摸不到那种温暖,心中只觉得疼痛难忍,却还是极温柔的又一次尝试:
“不要恨朕,好不好?朕可以寻了天下的名医来为你诊治,我们还会有孩子的,朕不在乎这些,只要你在朕身边。”
他已然放下全部来求她,语气中再听不出一丝的君威,只是想求她在身边,简简单单。
心不是不难过的,他们一起走过的时光,不是毫无印象的,只是我已遍体鳞伤,就算我于心不忍,也实在没有心力。
那话冷冷的出了步婉清的口,应该是她此生最狠毒的话语,却生生的割在她心中的那人身上,让她也备受煎熬。
此生,再无往昔。
“可我已不想留在皇上身边。”
那话冷冷的刺穿了烨煜的心,只觉得胸口处已经被掏空了,周遭一片寂静,他听不见任何响声只是听着步婉清淡然的口吻里全是疏远和冷淡。
握着步婉清手掌的大手慢慢抽了回来,烨煜不被她发现的轻轻闭了眼睛,只有他自己知道,眼中浸染湿润。
可他,终是一代君王!
靠着血泪和不屈的骨头爬上这个位置,稳坐这个皇位,那颗早已经千锤百炼的心,随着母后淡淡的一遍遍叫着自己去读书、皇阿玛冷淡的对自己一个月的努力说了一句很好开始,已经坚硬。
“若朕送你去冷宫,你也无妨?”
步婉清淡淡一笑,笑的如同一朵月夜里的白花,那样清淡孤洁。
“臣妾有罪,任凭皇上处置。”
烨煜终是爆发的眼眸中再不带着任何留恋,他听得见自己心底滴着血的声音,却只能朝着步婉清冷峻道:
“好一个任凭处置,你可不要后悔。”
步婉清还是有些被吓到,她少见烨煜这般惊异的神情,平日里他就算因着前朝的事情再怎样恼怒,到了自己面前还是会将那些都收起来,如今见着烨煜真正恼了的样子,就算她再怎样无欲无求,还是会觉得恐怖。
眼中带着鬼魅与狷狂,怒火盛放在烨煜的眼中,带着一丝猩红的意味直逼步婉清的眼底。
“朕要步非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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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婉清几乎瞪圆了眼睛,眼泪随即就从眼眶中夺眶而出,不知是何滋味的泪直直的流下来。
她双手撑着身子想要下床来,却因着小腹上绞痛直直的摔下来,烨煜眉梢一皱,却没有扶她,见她慢慢的跪好在地上,虚弱的语气里只留下求情。
“臣妾可以死,请皇上饶了我妹妹。”
这是什么混账话,步婉清心下只恨恨的骂自己是不是糊涂了脑袋才会这般说话,果不其然,烨煜低了身子下来,捏着她的下巴扬起她挂满泪珠的脸。
那双野心纵然的眼眸中全是邪魅,一种兴致盎然的神情浮了上来,烨煜紧盯着步婉清惶恐的眼神道:
“饶?是什么意思?”
步婉清随即扣头,不顾下腹里绞痛一片,她不许步非烟进宫来,进这个是非之地,从此万劫不复。
“臣妾该死,请皇上恕罪,只是万不能让非烟进宫来,皇上,你可以杀了我,也可以将臣妾打入冷宫,只是……”
“给朕一个理由。”
他冷冷的打断,兴趣勃勃的看着眼前的人。
这后宫之中,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岂是步非烟能对付的来。
她用五年时间,用两个孩子和从此再不能生养换来的这样结局,难道还不够吗?
皇上的心,谁能长时间的独自占领?就算你能,眼前这个男人也不可能一天全部都跟你在一起啊,能下手的地方实在太多。
可这些理由,怎么说出口呢。
步婉清一时说不出口,只听的烨煜冷冷一笑道:
“朕,允你出宫。”
出宫?
出宫!
这话随即一出,步婉清直直的对上烨煜眼睛,不知是不是眼中有泪,她竟然分不清烨煜的神情。
她从未想过烨煜会送她出宫,这样的事情从来都不可能,既然嫁入宫中,哪里再有出宫的道理。
步婉清不想多想其中缘由,自然是高兴地紧,可随即又想着刚才烨煜说的话,神情一下子又暗淡下来。
步非烟进宫,换她出宫去。
“不……”她斩钉截铁,直直的摇头,刚燃起来的希望一下子被磨灭的感觉非常让人失落,步婉清却毫无犹豫直直的叩下头道“皇上,求您不要让非烟入宫来,您可以随意惩罚我……”
烨煜嘴角随意一笑,冷冷打断她:
“惩罚你?也换不回朕的龙子。”
语出刺痛了步婉清的心,她从未想过这件事竟然会从烨煜的嘴中说出口,心被刺穿!连着血脉和筋骨一同被切断。
几乎是同时,刚刚说完,烨煜便觉得心下一紧,他清楚的看到步婉清脸上遭到重创时的表情,那样让人心疼,那样于心不忍。
烨煜觉得自己太过残忍,可他刚要再说些什么却见步婉清已经将那神色又转成了那般平静,淡淡道:
“臣妾已是废人,所以再无所求,皇上随意惩罚臣妾都好,只是不要将非烟带进宫中。”
她冷冷,不在乎将自己最痛的部分随意的说出口来,她称自己为废人!烨煜只觉得这句话戳在自己心中,才是最痛。
交织翻滚着各色神情,烨煜不被发现的已经浸湿的眼眸里全是痛楚和难过,他能听见自己这些年那颗坚硬的心在顺着缝隙滴下血来的声音,如同叫什么正一点点的侵蚀着,咂摸他心痛的滋味。
“朕于你!算什么。”
他没有问,只是淡淡的一句,算是自己否定了自己,带着寂寥和再也化不开的无力,不再多说一句话,心中翻滚着各种思绪,他想要挽回甚至想着可以求她,可他是王,是皇帝。
步婉清木然的眼中再没有任何感情,却觉得除却了小腹中一阵阵绞痛,身体的另一个部位也疼痛难忍。
心已漠然,但还可以痛的粉碎。
“求皇上不要把非烟带进宫来。”
冷淡出口,像是陌生人,再没有任何感情变化,步婉清跪在地上,眼神空洞无神的看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