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就见着庄门口停了一辆马车,步非烟认出是府上的车,果不然的,香莲这小丫头探出头来,神秘的笑了笑,提着包袱走下车来,红红的脸蛋倒是水灵极了。
“这会儿你怎么来了?”
步非烟瞧着她高兴自己也就跟着笑了起来,又见那机灵的丫头抖了抖手里的包袱,扬了扬声调说道:
“二夫人和三夫人熬了三天夜呢,今儿一早就把婚袍做完了,这不叫我我快些拿来给小姐试试,要是有不合适的,好再改。”
步非烟眼睛有些湿润,不叫香莲发现的垂下头去,婚袍做工本就极为复杂,一般得用了十天半月的才能做完,可二娘和三娘三天不睡给自己赶制出来,她心头一酸,有想哭的冲动。
温热的大手附上她的肩头,微微的轻轻一拍,目光流转之间,浓黑色淡雅如水。
“去试一试吧,你穿红色一定好看。”
藏枭刚要扶着步非烟起来却叫香莲给拦了下来,见着那小丫头一面坏笑着一面说:
“新姑爷有所不知,打从新娘子换衣裳开始,你们两个人可就暂时不能见面了,只能等到良辰吉日洞房花烛的时候挑了喜帕。”
也不知道这丫头是打哪学来的这些个成婚的规矩,步非烟无奈的笑了又抬头看着已经紧皱眉头怔在原地的藏枭。
黄爷听了这话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打岔道:
“洞房花烛夜,是干正事的时候,哪里有空看新娘子?”
话说完整个庄里头都吵翻了天,起着哄的朝着他们伟大的庄主叫着好,藏枭咳了咳喉咙怒的瞪了黄爷一眼。
步非烟轻笑,拍了拍他的手,低声道:
“我也乏了,一会儿试了衣裳就睡了,明天还要折腾一天。你耐心一些……”
说着话,明澈的眼眸里泛起一层雾水却晶莹的好看,碧波荡漾的眼睛透着她甜蜜的心情,抬头看向那双浓烈的黑色淡淡道:
“明天……我就是你的新娘了。”
明明是温暖的甜蜜,却一下子戳痛了藏枭的心脏,想起那日皇宫之中他将长刀刺入她的身体,如同噩梦一般永久缠绕在脑海里。
滚烫的大手带着女子熟悉的温度带给她安心,紧紧握了她的手点头。
屋里香莲伺候着步非烟更衣,只剩了底衣的时候,突然香莲吓了一大跳差点没叫出声来。
一大块浓稠的红色粘连在雪白的底衣上,显现出骇人的颜色。
“小姐……血……血……”
步非烟连忙堵住她的嘴,笑着说道:
“不打紧,兴许是刚才在院子里走的太急,伤口撕开了,再包扎一下就好了……”
香莲半信半疑的拿了布条和药粉,见着重新包扎过后的伤口确实好了一些,这才稍稍的放心。
衣服一层层的穿好,直到把那件绣着花开正艳的牡丹和展翅金凤凰的嫁衣穿在步非烟身上。
美人儿脸颊透白,身材姣好,艳丽华贵的嫁衣着身,真正如同衣上的凤凰,美的光华夺目。
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衣着嫁衣,在屋中静静等待明日,她心爱的男子如今就在屋外,等自己迈出那一步与他牵手一生。
眼角终于爬上泪珠,不叫香莲发现的静悄悄的擦去。
“我乏了,先睡下了……”
香莲收好衣服给步非烟掖了掖被子才退到旁厅去,收拾着明早要用的东西。
梦里一切安稳美好,她嫁做他的妻,白首一生。
泪却从梦里流回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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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瞬息溜走,大年初六的太阳已经渐渐升起,照亮了整座热闹非凡的京城。
厨房里黄爷已经将各种配菜一一码好,只等待开锅。
鬼疯子带着几个兄弟挂好了鞭炮,只等待点燃喜庆的炮竹。
庄内所有人都乐开了花一般,有一些已经在步非烟的屋子门口开始闹腾了。
藏枭着一身黑红色交映的长袍,银狐大氅上身,威严矜重。
屋内,香莲给步非烟整理好妆容,将那支白玉牡丹簪子别在发上,牡丹似要含苞待放,尤为动人。
嫁衣穿好,凤冠顶头,眼前的人有着惊为天人的美艳。
文氏接过喜帕盖在步非烟的头顶,将苹果、玉如意放进她的手里。
吉时已到,高堂就坐。
鬼疯子点燃了霹雳作响的鞭炮,黄爷高呼迎新娘。
庄里瞬间炸开了锅,人声鼎沸,混杂着霹雳作响的鞭炮声,实在热闹。
藏枭大步走到门前,将门推开,文氏和柳氏扶着步非烟缓缓走出来,隔着门栏,是母家训话的时候。
文氏上下打量了藏枭,笑着却严肃的道:
“以后要对我们非烟好,你们俩和和美美的,断不能拌嘴让我们非烟受了委屈。”
藏枭恭敬的躬身点头,伸过手去拉着步非烟的手,可美人儿刚踏过门栏,粗壮有力的胳臂却第一时间横着过去将她横抱了起来。
步非烟显然是有些吓到了,下意识的环紧了藏枭的脖子,庄里又是一阵起哄的声音。
还有好几道程序呢,本都是夫妇二人一起走过去的,这样子抱着算怎么回事,步非烟小声的在他耳边说道:
“快放我下来……”
可顽劣的男子不肯,还高声冲着所有的人说道:
“就不放你下来!我藏枭的女人过门,就要过的不一样!”
踏火盆、过斧子、吃豆腐、抓花生……繁杂的礼节下来,藏枭一直都抱着她不让她走动半步,直到拜堂的时候才将她放下来,全然不知盖头下的步非烟已经羞红了脸。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整个庄里已经全然沸腾了起来,新鲜出炉的各宗美食在黄爷的大勺下喷香可口,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鞭炮声不断,人声此起彼伏。
还没有等到晚上的洞房花烛,害怕她过于劳累,藏枭便跟步非烟在屋里静坐着。
许久不见面前的人挑起喜帕,步非烟问道:
“你还不挑了帕子吗?”
听闻一声笑,温热的大手再次以安心的温度握住她的手却打趣的说道:
“揭了你的盖头,以后就要服从你管了是不是?身上没有银两、不能随便喝酒……”
步非烟听他说的好笑,咯咯的笑了起来,连连点头道:
“超过十文钱,就要交上来,酒嘛……一次最多一杯。”
“十文钱?一杯?你怎么这样狠心!我今天娶得到底是不是步府的二小姐?”
他说着笑,走上前去将喜帕缓缓地揭下。
娇美的人出现在眼前,美若娇花照水妙玉称金,火红的嫁衣上金丝线分毫不差的错落有致,牡丹花开正浓,凤凰艳艳动人。
娇羞的新娘子低着头,嘴角却始终带着笑意。
浓黑翻滚起温润恬静,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伸手过去要将她头上沉甸甸的凤冠取下,却被新娘子笑着制止。
“我再戴一会儿……觉得极好看……”
说话间四目相对,经历了太多曲折,一切来之不易,目光相错的时候无需再多说一句,谁都读懂了谁。
藏枭握着她有些发凉的手,来回揉搓着又上下打量着逗趣她:
“你怎么……这样美?”
步非烟笑出声来,伸手打他的肩笑道:
“说话这样好听?是为了银两还是想多讨杯酒喝?”
藏枭严肃连连摇头道:
“绝对不敢!”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藏枭摸着她依旧发凉的手担心的问道:
“手怎么这样凉?累了吗?休息一下?”
她却摇头,笑得格外轻松,指了指屋外头的亲朋好友道:
“我们出去吧,总不能你这个主人一直在屋里不见客吧。”
藏枭点了点头可又一次不太满意的指了指她头上沉甸甸的凤冠,眉头微微皱起道:
“真的不重吗?我怕你辛苦,可你若实在舍不得摘下来,我替你戴一会儿?”
真是越说越没有边了,步非烟再不要回答他,只起了身来拉着他走出屋去。
热热闹闹的酒席一直持续到晚上还没有结束,鬼疯子和黄爷已经喝得快要不省人事可还一面斗着嘴一面拿着酒坛子喝着酒。
藏枭只喝了几碗,大家都知道步非烟现在还需要照顾,也就都没有劝他的酒,太阳刚落下山头,庄里头才渐渐安静下来。
步非烟退去了一身行装,只着绸底衣钻进被子里,一天下来她是有些累了,本还想再与藏枭说会儿话,可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
半睡半醒之间,身后温暖的体温贴上来,大手绕过她的腰间将她又拉近怀里一些,熟悉的呼吸温热的打在皮肤上,一切竟然这般真实。
暗哑低沉的嗓音柔和道:
“不用管我,快睡吧。”
可床上的女子却笑出声来:
“你这人,要是真心诚意要我睡,怎么又要来招惹我。”
身后的男子闷声笑了笑,将她翻了身搂进怀里,在她额上轻轻一吻,可良久都没有说话,直到过了好久他才淡淡的说道:
“我终于娶到了你。”
步非烟有些呜咽,眼角尽了泪说道:
“藏枭……”
女子在他怀中微弱的喊着他的名字。
藏枭嗯的回了,却再也听不到回应。
虎躯一震,那瞬间藏枭觉得全身都僵直了,有一种寒彻透骨的冷意席卷了全身,快要从瞳孔处迸发出来。
直到他听到怀中人平稳的呼吸声,那种心一下子落地的踏实感,却几乎快要让藏枭崩溃。
长夜漫漫无尽,月光温和的洒下光芒,整座砚台山都温暖极了,床榻之上,男子几乎不能入眠,只有听到她的呼吸声才觉得安稳。
一夜长眠,各种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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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儿还阳光明媚的好天儿,可今儿突然就阴了,昏昏沉沉的,这都快到了晌午时候,还不见一丝的光亮,天气也突然冷的不像话,冻得人牙根子都疼。
兴许是昨天婚事累着了,藏枭热了第三次汤药端进来屋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步非烟还在床上睡着,男子走到床边轻轻将她的背。
“烟儿……起来先喝了药再睡……”
缓缓的睁开眼睛,疲累席卷了全身,仿佛有什么神灵在一夜之间将她全身的力气都抽走了。
藏枭眉心一皱,心迅速急急地下沉,怀抱起床榻上的女子,让她靠在自己肩上,汤药一小勺一小勺的送进嘴里,可喂的并不顺利。
药苦至极,只是远远闻着就平平的反胃,更不要说每日都要喝上两大碗,藏枭一面耐心的喂药一面轻轻拍她的后背,可一碗药还没有喝下一半的时候,步非烟突然猛地吐了出来,混杂着褐色苦涩的药汤还有些鲜红的血水。
血点溅在亮白的底衣上,如同冬日里皑皑白雪上的几株火红的腊梅,异常耀眼夺目。
胸口伤口的位置突然疼痛,夺走了她身上仅存的半丝力气,胃里翻滚一片,一股蒸腾着的火气从身体内部猛地窜了上来。
之后再发生了什么事,步非烟一无所知。
朦胧中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叫自己,模糊之中那个声音非常熟悉,可步非烟实在没有力气去辨别去回答,只想闭上眼睛安静的休息。
“非烟……?非烟……?太阳都要晒屁股了,还要睡?”
声音渐渐靠近,带着她幼年时候的回忆,是谁呢?谁这样叫我呢?沉重的睁开眼睛,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姐姐?”
“傻妹妹,快起床了……不然我可就叫步楚揍你了。”
“步楚?……哥哥?”
步非烟一脸的不知所措,身上千金万斤重,可还是强睁着眼睛,果然看到哥哥从大门里走了进来。
戎装在身,英武刚毅,大哥步楚俊朗的脸上全是对小妹妹的宠溺。
“我们家的小馋猫,我可给你带了好吃的!快起床了……”
哥哥?是哥哥,真的是哥哥啊,哥哥回来了!……
步非烟高兴坏了,刚要起身想冲进步楚的怀里,却又听见一个声音叫着她的名字,那声音低沉暗哑却温柔的滑进了心里头。
“烟儿……烟儿……我带你去林子里的小木屋看小鹿好不好?……”
小木屋?
是藏枭,是藏枭啊,那双浓色的眼睛渐渐出现在眼前,温柔又百般叫她留恋,她伸过手去,刚要触碰,却见门口冲进来几个人。
耀眼的亮黄色,至尊九龙游弋在金丝绸缎之上。
来人怒目圆瞪,阴狠凶险,长刀提手而上毫无犹豫的刺入藏枭的胸口之内,血迸三尺,浓稠腥味的血渍打在步非烟嘴边。
“不要!”
藏枭应声倒下,胸口处暗色的红夺目,然后连同他的人竟然渐渐消失在眼前,再也无从寻觅。
梦清晰可见的印记在脑海中,步非烟猛地睁开眼睛醒来的时候,已是三天之后,只是那个梦却依稀的在她脑中回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