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光亮,比原来那种瞎子摸象般的乱闯可要方便多了。不过,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李煊毛发直竖,地上每隔几步,就散落着几个白森森的骷髅,难道前几次他在洞中摸索时,踢到的东西都是骷髅?当时他还只以为是石头。
这些骷髅是什么人?为什么只有人头而没有躯体的骨架?难道是被人斩首后,将人头丢到这里来的?李煊听授业的塾师讲过,从前有个夏国国王叫赫连勃勃,曾经率大军杀了很多东晋军兵,还把他们的首级堆积成一个高台,称为“骷髅台”。
不过史书上的骷髅台,多是为了炫耀军功,而这里的骷髅人们是难以看到的,自然不会是这个原因了,如果是搞暗杀后藏匿尸体,那为什么看不到尸身?李煊想不明白,只觉得此处也是十分诡异。
李煊小心翼翼地向前探行,前面突然开阔起来,一片白白的石笋像田地里的禾苗一样整齐地竖立着,滴下的水声像琴音一样悦耳,要不是身处险境,手中的火把又维持不了多久,他真想坐下来,多看几眼这奇异的美景。
然而,再走几步,道路又中断了,一堵石壁好像大门一样挡住了去路,李煊奋力一推,觉得这石壁似乎有所松动,他回退几步,加速奔跑着向石壁撞去,只听“砰”的一声,石壁给撞得晃动了一下,但还是没有开。
李煊被撞得浑身剧痛,手中带的柴火也将告罄,正想摸索着返回,转念又想,这石壁既然能撞得松动,那就不会太厚,我用石头砸几下,说不定就破了。李煊想到此处,又激动起来,四下寻觅,却不见有大石,于是又退回去,想找些大的石块。
可惜洞中散落的石块,最大的不过拳头大小,李煊暗暗叫苦,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当他摇动一个石笋时,发现竟然十分松动,于是用力敲动,竟将这根三尺多高的石笋搬了下来。
李煊兴冲冲地举起石笋,用力向石壁砸去,訇然一声大响后,石笋碎成了粉末,石壁也裂开一丝缝。他上前猛踢几脚,石壁彻底碎裂坍塌了。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李煊惊呆了!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洞窟,正是他原来的出发点,他生火做饭的锅灶提示着他,没错,就是原来那个地方。他等于是绕了一圈,又回来了!
李煊身子一软,颓然坐倒在地。火把也熄灭燃尽,黑暗中,李煊第一次想哭。
那石窟之中,一片黑暗,难计日夜。也不知过了多久,李煊连烧饭的心思也没有了,只是倒头昏睡。蒙眬中,突然听得洞穴上又有响动,李煊睁眼一看,不知何时已垂下一条铁索,接着有一个臃肿肥胖的身形,拿着火把沿着铁索溜了下来。
李煊忙缩身在石钟乳后,屏息凝神,只见这人是一个奇丑的胖姑娘,不但体态臃肿如猪,还长着一个蒜头鼻子,脸上的肌肤也是粗糙不堪。之前李煊听到过洞顶上的交谈,猜测这个丑姑娘大概就是被称作“铁孟光”的。
李煊所料不错,这个丑姑娘正是铁孟光。她还有三个师姐,个个都是丑得出奇的女子,分别名叫金嫫母、银无盐、铜东施。原来,她们的师父本是个多情的女子,因所爱的男人移情别恋,一怒之下,就觉得了无生趣,想自杀解脱。
但因为曾经立下誓言,不能让师门中的武功绝技湮没,只好苟活于世,择徒授业。她恨极了天下所有的男人,于是特意收养了四个丑陋之极的女子,从小就警告她们男人是最坏最毒、比蛇蝎毒虫还危险的东西。
四大丑女深信不疑,终年在这座山林里居住练武,从不涉足城市。她们师父在一个密洞里藏了一窖银饼,嘱咐四大丑女可以用这个买东西,但不让她们直接和人交易,而是委托一位孤居林边的老寡妇代为购买。四大丑女也不知价钱多少,就是买几个碗碟,也付给老寡妇一枚银饼。
前些天,突然有个盲仆拿着师父的凤头金牌还有一封书信,说是此后,这个送信的人就是她们的主人。另外,这边的山洞里关了一个叫作李煊的男人,让她们小心看管,既不能跑了,也不能死了。
四大丑女觉得这事好生蹊跷,想追问送信人,但这人既盲又哑,实在是无从问询。丑女们自幼就被师父严加训示,绝不可与男人有什么来往,如今师父为什么要让自己看管一个男人?但看书信和金牌却是真的,所以也无可奈何。
四大丑女心下好生不愿,于是互相推诿,铁孟光辈份最小,又生性愚蠢,于是就把任务全交给了她。但后来金嫫母听说铁孟光把柴米都扔下来就不管了,不由得心中一惊,想起当年她听师父说起过的一段故事。
当今皇上的嫡妃原来本非韦后,而是一个姓赵的女子,她身世显赫,母亲是唐高祖的女儿常乐长公主。但武则天非常不喜欢她,于是将她废掉,幽禁冷宫。本来也无意处死她,没想看守她的卫士偷懒,没人愿意做饭,只是扔进去些生米干柴。这赵氏从小娇生惯养,锦衣玉食惯了,哪里会点火做饭?竟活生生地饿死在里面了。
此时金嫫母听说铁孟光也是将生米干柴扔下去就不管了,怕也将李煊饿死在洞里,于是让铁孟光赶快去察看一下。其实李煊小时候经常和牧人在一起游荡,生火取食这些事情,自然不在话下。
李煊躲在一个钟乳石后面,见铁孟光身躯肥硕,头发蓬松,圆脸小眼。当下打定主意,想藏好身形,等铁孟光到洞内深处寻觅时,伺机爬上铁索逃生。
哪知铁孟光用鼻子深吸了几下,就嗅到了李煊的味道,她摇头晃脑地直奔李煊藏身之处,李煊心中一急,扬手用石子向铁孟光头上打去。
别看铁孟光体胖如猪,反应却极为敏捷,听到有风声响动,就立刻弯身缩脖。只听一声闷响,石子打在后面的石壁上,一下子又反弹到她胖胖的脖子上。铁孟光一声怒吼,已经扑了上来。
李煊在西域时,也经常练习摔跤、擒拿等诸般武艺,此时见铁孟光虽然凶悍,但毕竟是女子,心里也并不十分畏惧,当下左手一扭她的手臂,右脚猛然一钩,就想把她跌个筋斗。
没想到铁孟光的身躯实在太重,手臂上的力气也大得惊人,再说李煊在洞里又饿又怕了许多天,气力只剩下神完气足时的三成不到,所以不但没有拉动她,反而被她借势一甩,跌了个趔趄。
铁孟光蒲扇般的大手一下子就掐住了李煊的脖子,她眼冒凶光,呼呼地喘着粗气,竟似要将李煊当场掐死一样。李煊一时间呼吸困难,向她肚子上打了几拳,都好像打在棉花包上一般,丝毫不起作用。
情急之下,李煊忽然往铁孟光腋下一挠。都说胖子怕痒,铁孟光最怕挠痒了,平日里她们四个姐妹打闹,三个姐姐专门用这一手来欺负她。铁孟光每次都要讨饶的。此时被李煊这么一挠,她吓得如被蝎蜇了一般,急忙缩身松手,后退了好远。
铁孟光又羞又怒,从腰间拔出一把黑黝黝的长刀来,圆眼怒睁着猛扑过来,李煊见她犹如发了猪癫风,不敢和她硬来,只是在山洞中穿梭跳跃。李煊久在西域,经常和牧人一起奔跑狩猎、追山兔、打野鸡,身形灵动之极,而铁孟光虽然力气惊人,但跑动实非其所长,转来转去,始终追不上李煊。
李煊灵机一动,想起自己发现的回环岔道中,有一处非常狭窄,料想铁孟光这样肥胖的人,必然难以通过。于是他引着铁孟光跑到此处,一猫腰就从窄道里窜了过去,铁孟光虽然名字里有个“光”字,但脑筋却不灵光,她往前一挤,只伸过去一个头,身体却卡住了,此时退回也罢了,偏偏铁孟光不服,用尽力气拼命一挤,结果被牢牢地卡在石缝里,进也不能,退也不能。
李煊见状,不免哈哈大笑,他本是性情开朗的少年,但来到长安后,却屡遭变故,这是他第一次开怀大笑。
李煊不敢耽搁,急忙跑到铁孟光下洞时垂下的铁链处,抓住铁索,往上攀缘,哪知才爬到一半,一张大网从天而降,李煊身在空中,半点回旋不得,接着铁链一松,他就重重地摔在地上,疼得四肢百骸像是散架一般。
只见洞口又垂下一条铁索,三个丑女手持火把溜下洞来。原来铁孟光的三个师姐见她下到洞里半天不上来,又听得洞里有打斗声,所以就前来察看,正好碰到李煊沿着铁索想逃出来,于是将他重新捉住。
铜东施把卡在石缝中的铁孟光拽了出来,三个师姐纷纷嘲笑铁孟光无能。李煊此时细看这四个丑女,果然是各有各的丑法,只见金嫫母鼻孔朝上,头发半秃,稀疏干黄,皮肤如炭一般乌黑,活像一只母猿;银无盐瘦如竹篙,面皮蜡黄,并无半点生人的气色,几如干尸一般;铜东施身材尚可,但一张脸上生了一大块青色胎记,而且嘴唇外翻,露出金黄的大门牙来。
只听四个人叽叽喳喳,争论不休,银无盐吩咐铁孟光:“你截一段绳子,把这个男人绑起来!”
铁孟光怒道:“男人这样恶心的东西,我才不碰,要绑他,你自己来嘛!”
却听铜东施嬉笑着说:“刚才听你说,你按住了他,结果他一挠你胳肢窝,你就把他放开了。你们摸也摸了,挠也挠了,还装什么?”
铁孟光一张猪脸涨得通红,当下抵赖道:“师父说,嘴唇上长有毛发的才是男人,这个人相貌清俊,嘴唇上也没有毛发,大概不是男人。”原来四大丑女常居深山,不见男人,师父没法讲清什么叫“胡子”,于是就讲“嘴唇上长毛发”的就是男人。
银无盐笑道:“师父当时只说‘嘴唇上长毛发’的必然是男人,没说嘴唇上没毛发的就一定不是男人。师父说我们要将男人视作粪便一样恶心,你还敢说他长得‘清俊’,肯定是动了邪心……”
铁孟光赶忙抢白道:“我也是瞧男人如粪便一般嘛……”
铜东施不依不饶:“你说瞧男人如粪便一般,刚才却分明用了‘清俊’这个词,这粪便还有丑点的、俊点的不成?难道驴粪就比人粪俊吗?”说罢,便和银无盐、金嫫母一起咯咯大笑起来。
铁孟光索性赖皮到底,嬉笑道:“驴粪蛋儿光滑如球,倒真的似乎更好看些。”
李煊听了,也忍不住一起大笑起来,心下觉得这四大丑女天真烂漫,也并不十分可恶可怕。
铁孟光又仔细看了看李煊的脸,其时李煊年方十八,乃是少年郎君,当然没有粗黑的长须,她又问师姐:“为什么嘴唇上有毛发的定是男人,没毛发也可能是男人?我觉得倒可能是这样,‘嘴唇上有毛发’的男人应该是更加恶毒的坏人,‘嘴唇上没有毛发’的和我们差不多,恐怕还不很坏。”
金嫫母摇着头说:“师妹你错了,男人都是坏东西,和嘴唇上有无‘毛发’没关。”
铁孟光困惑起来,呆呆地说:“那到底如何鉴别男人和女人呢?”铜东施悄声说:“我听说,男人和女人还有一点不一样,女人胸脯上有两坨肉,”说着她往铁孟光胸乳上一按,然后又偷偷指着李煊说,“男人胸脯上就是平的,没有。”
铁孟光凝眸细瞧,果然如此,她一时茅塞顿开,喜道:“师姐你果然渊博多闻。”铜东施洋洋自得,正要自称自赞一番,哪知铁孟光一转眼,看到银无盐瘦如竹篙,胸前也是“一马平川”,疑惑又起,她指指点点,对铜东施悄然说道:“哇,不对,难道二师姐也是男人吗?”
铜东施一时愕然,也困惑无解。
丑女们正喋喋不休地探讨如何“鉴别”男人,突然看见从洞口垂下的铁链急速向上缩回,金嫫母叫声:“不好,上面是什么人?”
银无盐和铜东施都答:“我们一起下来的,当时并没有旁人啊?”银无盐身轻如燕,说话间就一纵身抓住了上升的铁索,哪知铁索只是略一停顿,上面又传来一股大力拽起银无盐提了上去。
丑女们见势不好,铜东施飞身跳起,捉住了银无盐的脚踝,金嫫母又捉住铜东施的脚踝,铁孟光动作虽慢,但她的身体实在分量过人,她抓住金嫫母的脚用力向下一坠,上面的人果然再也拉不动了,只听铁链咯咯作响,显然是在双方的较劲下吃上了巨力。
正僵持间,突然上面一个粗犷的声音笑道:“既然你们不愿意上来,佛爷我就不费这力气了,你们四个丑女就和那小子在里面洞天福地吧!”接着铁链猛然一松,四大丑女猝不及防,连同铁链都坠落下来,摔在洞底。好在铁孟光在最下面,爬得最高的银无盐正好落在铁孟光的大屁股上,竟如摔在一个软绵绵的垫子上,并无损伤。
只听洞口一阵巨响,刚才那个声音又冷笑道:“洞口我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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