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的是,”在剑拔弩张的气氛消失前,裴南歌率先露出了友善的微笑,“娘娘您有患难与共的家人。”
萧妃的脸色一黯,但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和善,连带着打量裴南歌的视线也柔和了不少。
“你说得对,”萧妃颔首,“我有患难与共的家人。”
话说到这里,两个人心里各自都有些明白,虽然没有书面的盟约也没有指天立誓的豪言壮语,但屋子里的两个女子仿佛早已在心底达成了某种默契。
“南歌丫头,”萧妃若无其事地握住了裴南歌的手,“两个人要在一起过一辈子,很多时候需要各退一步。”
这种突兀的转换和莫名其妙的亲近令裴南歌微微有些不适,她很想抽回自己的手,却又担心因此激化了二人好不容易掩盖下去的矛盾。
所以裴南歌规规矩矩地朝着萧妃行了一礼,恭敬说道:“谢姑母教诲,南歌一定谨记在心”
说完这些,她才勾起了唇角显得欢欣愉悦,有的时候,梨涡浅浅就是最让人安心的体谅。
她明白,究竟是不是萧妃故意给萧家留下的陷阱已经不重要,而萧妃是否仍然对她这个未来侄媳不满意也已经不再重要,就在她唤出“姑母”的那一刻,她相信他们彼此之间已经心领神会,亲情是一种不会随意割舍的关系。
而她也用自己的方式告诉萧妃,她早已与萧家宠辱与共,所以她不会做对萧家和萧妃不利的任何事。
从今往后,她是萧家的人,而萧家也永远是萧妃娘娘的家人。
裴南歌并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有这样的立场在这种时候表下这样的态,但她已经不计后果地做了,自然也就不怕迎面而来的任何困难。
恍恍惚惚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她低着头一直沉思,丝毫没有注意到守在回廊拐角处的萧武宥。
所以心不在焉的裴南歌理所当然地撞到了拐角处心急如焚的人,呆愣的小妮子抬起头来还想要道歉,却被着急的等候者抢了先:“南歌,你怎么了?姑姑跟你说了什么?你千万不能动摇,记得吗?你只要相信我就好。”
一直走神的裴南歌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再看了看萧武宥那急切又担心的摸样,忍不住就轻轻笑出声来,不出所料,换来的是萧武宥越发难看的脸色。
知情识趣的小妮子笑嘻嘻挽着萧武宥的胳膊,用最灿烂的笑容证明她去的并不是龙潭虎穴,也许曾经是,但现在已经不再是。
“姑母让我转告你,如果希望跟我过一辈子的话,以后凡事要多让着我。”裴南歌笑得太灿烂,实在无法让人产生任何的怀疑。
何况,萧武宥根本从来就舍不得怀疑她,此刻他更是巴不得将最开怀的笑容和亲昵的拥抱全数送给她。
“当然,”萧武宥喃喃道,“我当然希望跟你过一辈,而且我也一直都在让着你,不是吗?”
萧武宥明亮的眼眸静静地望着裴南歌,小妮子的脸上忍不住泛起了红晕,她惟有低垂下眼皮来掩饰自己狂跳不已的 内心。
她对自己的幼稚反应感到好笑,却又觉得这种滑稽令她更加幸福。她甚至有些恶作剧地设想,如果萧武宥知道她在屋子里不止一次想到江宛若时,会以一种什么样的表情看着她。
但她终究还是没有说起那个名字,现在的一切都很好,过去也就只是过去,她和萧武宥现如今步伐一致地朝前走,她不希望自己落在他身后,同样,她也不希望他停下脚步。
萧武宥并没有说错,事实上,在这些日子里,虽然裴南歌一直固执地围着萧武宥打转,但他作为一个年长的大哥哥,又何尝不是为了她这个小妮子而提心吊胆呢。
爱情比大唐的律法还要公平,因为在她的面前,众人皆是平等,谁曾付出过多少真心,终究会换来一场细水长流,谁曾辜负过一片深情,也就注定赢不到天长地久。
“五哥,姑母的意思是,即便是我做错了,你也得让着我,”裴南歌骄傲地扬起脸,笑意更甚,“咱们的一辈子还有那么长,你可得想好了,不能反悔。”
大手覆上裴南歌脑袋的那一刻,小妮子在云开月明的欣慰之后,终于有些明白,自己长不高的原因,一定跟萧武宥的这种习惯性拍脑袋的举动有莫大的关系。
如果两个人真的要过一辈子,她觉得,这个问题以后一定要严肃地提出来。
☆、第193章 入赘还是被入赘
第193章 入赘还是被入赘
寒风吹得窗外的枝桠慌乱摇摆,光秃秃的枝杈上连历来吱吱喳喳的麻雀也不见了踪影。
严冬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来了。
裴南歌没有想到,萧武宥的请辞批准得异常迅速,这位正当年纪的血气男儿竟然比上了年纪的裴老爷子更早获得了准许。
萧家一大家人早已收拾妥当先一步出发,唯恐在长安多留一刻所带来的明枪暗箭。
归隐山林是个极富诗情的词,但越是诗情画意的词组,背后却越是焦头烂额,就比方说现在。
萧武宥得到消息后率先出现在了裴府门口,裴家老爷子几乎都要把眼睛搁在了头顶上,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表示自己多次请辞未能获得批准的不满。
胳膊肘往外拐的裴南歌笑呵呵地陪着萧武宥安慰了老爷子几句,无非就是一些老当益壮和圣上慧眼识珠的夸奖,老爷子怒其不争地支开了孙女,单独跟萧武宥商量了一番嫁娶事宜,而共事多年亦师亦友的裴老爷子毫不犹豫地同意了一切从简的安排。
虽然是从简,但应该有的礼数一样也不许少。老爷子交代了半天结果只换来萧武宥一句“择日不如撞日”,飞快地把良辰吉日定在了两天后。
趴在门边偷听的裴南歌没忍住一个趔趄,笔直地跌进了屋里,伏在地板上的她尴尬地瞄了一眼强忍着笑意的萧武宥以及继续怒其不争的祖父,笑呵呵抬了抬手:“五哥,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这般着急娶我过门?”
没皮没脸的事情她没有少做,自然也就不会差了这当众摔倒以及不顾矜持。
萧武宥笑容不减,缓步走上前来朝狄趴在地上的小妮子伸出了手:“我倒是不着急,可我担心有人等得急了。”
裴南歌瘪了瘪嘴,借着萧武宥的力道站起了身,说实话,在萧武宥还没有认可她接受她的时候,她确实着急过,但自从明白了他的心意之后,她反倒还不着急了,这么久以来,她是真的从来没有认真地想过成亲这回事。
虽然她从来不承认,但事实就是,裴南歌的确是一个看起来懂事但还没有完全成熟的小破孩。
不甘心看着自家孙女就这样被人拐走的裴寺卿很威严地咳了几声,果然换来了两个晚辈的安静。
但是老爷子还没有开口,泼出去的孙女就急忙欢快地表达自己的意见:“其实吧五哥现在已经不是什么达官贵人了,算起来就跟入赘差不多了,所以阿翁呐,咱们还是一切从简就好了,仪式什么的简简单单的,我不累,你们也都不累!”
老爷子笑了,萧武宥的脸却青了,想他堂堂大理丞,放弃了所谓的虚名要跟一个小妮子远走高飞过举案齐眉的日子,结果却被对方曲解成了入赘?
英明神武的萧武宥开始感到头疼,在经历了一番深刻的批评和自我批评之后,他得出的结论是,一开始就在小妮子面前丧失了身为未来夫君的主导权。
然而始作俑者裴南歌只是无辜地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瞅着萧武宥的奇异表情。
“入赘?”李子墟和沈铭斐异口同声的惊呼几乎快要让人误以为他们俩人是形影不离的双胞胎。
曾经身为萧武宥下属的李子墟在瞥见萧武宥越渐铁青的脸色之后知趣地垂下了头,急急忙忙解释说:“我、我、我们之前说好了过来的,那个……大理寺准备给萧兄践个行什么的……”
李子墟虽然说得诚惶诚恐,但微微扬起的嘴角泄露了他忍笑忍得有多么艰难。
素来没有什么尊卑观念的沈铭斐已经笑得直不起腰:“裴南歌,你真的知道什么叫入赘吗……”
裴南歌继续无辜地张大双眼眨了又眨:“入赘难道不是他嫁到我家来的意思吗?”
于是,一直忍着笑意的李子墟破功了,已经笑得直不起腰的沈铭斐干脆抱着大柱子一个劲跺脚,只有裴老爷子和萧武宥二人,依旧是那么风轻云淡从容自若,但不同的是,老爷子是因为心满意足,而萧武宥却是因为悔不当初。
萧武宥适时地咳了几声,很是镇定地问道:“子墟,你说的践行是什么时候?”
李子墟敛起笑意,看了看萧武宥,又看了看裴南歌:“兄弟们觉得最好就这几天吧……”
萧武宥挑了眉:“后天以后可不行,我和南歌要行礼了。”
“啊!”李子墟最自然的反应就张大了嘴,“这、这么快?”
他的这种反应落在裴南歌的眼里可就完全变了一种解释,联想到不久之前李子墟上门来找萧武宥时的情景,裴南歌又自动把李子墟的反应归类为因为自己心仪之人即将大婚故而遭受到了重要打击。
产生了这种奇怪的思想之后,裴南歌笑眯眯地一个箭步上前挽起了萧武宥的胳膊,那亲昵的模样似乎恨不得昭告全天下他们的关系。
然后,她原封不动地用了萧武宥选择良辰吉日的那句话:“既然如此,择日不如撞日,既是践行,那就定在今天吧,今天之后,五哥就不是大理寺的人了。”
李子墟皱了皱眉,看了一眼萧武宥,似是在请示他的意见。
萧武宥微微颔首,就连裴寺卿也跟着点了点头,这样一来李子墟反倒没有改期的理由。
而裴南歌见着李子墟的反应之后则更是挽紧了萧武宥的手臂,朝李子墟笑得很是诡异:“反正我也替大理寺出过不少力,干脆也算上我一份吧,人多点也热闹些,你说对吧,李评事?”
践行宴的当晚来了很多人,大理寺里对萧武宥一片赤诚的同辈们都到了,甚至裴高枢带着刑部的几个兄弟也来了。
席间喝得最多的是李子墟,一碗一碗的黄酒跟着他从每一个人身边走过,他看上去很高兴地朝着众人敬酒,也看上去很高兴地劝着所有的兄弟喝酒,他只是看上去看上去很高兴而已。
他那稍不注意就拧紧的眉头,根本就是哀怨。
裴南歌心里忽然就纠结了,原先与李子墟势不两立的日子似乎还在昨日,这弹指一挥间,竟然就已经于他成为了生死相交的朋友,再弹指一挥间,他们马上就要各奔东西,这么想想,多少有些觉得时光的流逝未免太过匆忙,只留下让人流连忘返的回忆。
但更令她纠结的却是李子墟依依不舍的态度,很明显是只冲着萧武宥一人去的。
于是裴南歌在心里盘算着,究竟李子墟是什么时候迷上了萧武宥,又迷恋到了什么地步。
☆、第194章 一壶浊酒尽余欢
第194章 一壶浊酒尽余欢
想问题想得太过投入的结果就是一个人捧着碗傻兮兮的发呆,直到沈铭斐一个大巴掌拍在裴南歌的脑门后面,她才终于回过神来。
“沈铭斐!”裴南歌摸了摸后脑勺,气鼓鼓地说,“我想我必须趁着阿翁还在大理寺管你的时候要求他把你开除大理寺的医工队伍。”
沈铭斐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大方地坐在裴南歌的身旁:“我倒挺希望你去试试,我是那样想念我的南谯县,你知道吗?”
裴南歌一阵恶寒,坐得离他远了一些:“那你赶紧辞官归隐吧,这是当下最时兴的事儿!你正好可以赶上趟,多好。”
沈铭斐好笑地看着她却把话题引向了别处:“你一个人望着李子墟傻笑什么?难不成临时变了心意看上了咱们的李评事?”
说着他自己也顺着方向望向李子墟那边,等到李子墟也发现他的时候,他甚至朝着李子墟娇羞地眨了眨眼,吓得李子墟赶忙别过了头。
裴南歌忍着笑意,也同时忍着要把真相告诉沈铭斐的冲动,故作高深莫测道:“我只是在想,李子墟和五哥的情谊真是深厚,他大概是最舍不得五哥的人……”
她话还没有说完,沈铭斐就大笑起来:“哈哈哈,裴南歌,我可算知道你这小脑袋瓜里都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了!”
裴南歌有一种秘密被人看穿的尴尬。
也许是发现了小妮子这种不悦的气场,沈铭斐敛起了笑意:“你知道李子墟为什么从头到尾摆着张臭脸给你的五哥看吗?”
臭脸?如果硬要说臭的话,似乎也挺贴切目前李子墟的情况,但是明明从她的角度看却是看出了满满的不舍还有依恋。
“是啊,这到底是为什么呢?”裴南歌明知故问,心里早就认定了李子墟不是天生臭脸而是哀怨!
“哈哈,裴南歌你总是在不该聪明的时候聪明,该聪明的时候犯糊涂,”沈铭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