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雪究竟是死是活,你们见到她自然就知道了。”尽管裴南歌老早就知道陈雪一定会拒绝出现在这里来证明罗衍的清白,但她却并不认为陈雪没有死这件事会成为所谓的秘密。
她知道,无论陈雪被带回大理寺还是刑部,这样一个最关键的证据,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销声匿迹。
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当她刚说完那番并不那么理直气壮的话之后,陈婆母女俩竟然就被带了出来。
除了裴南歌和萧武宥之外,其他人要么就是一脸的恍然大悟,要么就是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
“她就是你们所说的死者陈雪。”李子墟特意让出路给陈雪,垂着头的陈雪缓缓抬起头迎向了屋中众人的各种各样的眼神。
“是,我就是陈雪,”陈雪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目光径直穿过在场众人,直接望向了萧武宥,“可我是不会向你们证明罗衍是清白的。”
顾少卿使了个眼色让手下的人核对了陈雪的身份,很快就得到了结果。
裴南歌的手掌紧紧攥成了拳头:“可是你还是出现在了这里,你难道认为你今天出现在大理寺会变成什么秘密?”
陈雪一愣,但很快就冷笑着摇了摇头:“不,我知道这从来就不会是什么秘密,我只是想要出现在这里,我只是想说,我是陈雪我还活着。就这样就足够了,断案是你们的事,我又能做什么呢。”
裴南歌的拳头渐渐放松,毫无疑问,陈雪的答案比她想象中来得伟大且忧伤,就在这一刻,原先对陈雪插足别人感情的深恶痛绝,渐渐转变为一种带着怜悯的憎恶。
可是,无论陈雪与罗衍的故事有多么荡气回肠,伤害,就是伤害。
顾少卿紧紧盯着裴寺卿的反应,但沉稳的老爷子却并没有多么波澜起伏的表情,而站在他旁边的萧武宥更是沉稳得不像是心浮气躁的青年。
其实裴南歌心里也约莫猜出了顾少卿心里的疑惑,目前的局面相当难办,陈雪的出现让整个事件更显得牵一发而动全身。作为大理寺的一、二把手,他们都需要充分地思考如何解决眼下的问题。
而陈雪所说的是否当庭对证,其实只是众多棘手环节之中微不足道的一个。
“既然证实陈雪没有死,那罗衍的罪名也就不成立,”裴南歌认真地看着老爷子,“而且,我想,萧将军也可以作证,他跟罗衍早已知道陈雪没有死。”
裴寺卿的脸阴阴沉沉得不像以往,但他还是竭力用平稳的声音说道:“裴南歌你先回去,明天我们自然会请萧家的人过来对质。至于其他的事情……一会儿刑部的人来了,我们再好好谈谈。”
☆、第189章 原来事了案未结(1)
第189章 原来事了案未结(1)
所以接下来事态的发展无疑是朝着裴南歌所不知道的方向进行的,她依照老爷子的话,规规矩矩回到家,也没有再过问案件的审讯情况,甚至她在等候老爷子回府的过程中不知不觉打了个盹,醒来之后似乎就已经忘记要去追问陈雪在审讯中的反应。
只不过裴老爷子的脸色很好,看起来不像是受了气,不止如此,就连裴南歌试探性地询问他是否有再度辞官的打算时,他也差不多是和颜悦色笑眯眯地回答她一些无关痛痒的话,总的说来不外乎就是当今局势不稳他不能自私地撇下这一切让皇帝担心。
不想让皇帝担心,所以忍心让她这个做孙女的提心吊胆。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裴南歌还是默许了老爷子的这种深明大义。
陈雪出现在大理寺的事情过了已经有一段日子,无论是刑部还是御史台都按兵不动,裴南歌私心里还以为这件事已经在各司之间形成了默契缄口不言。本来说到底也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冤案,又因为那副白骨的真正身份不明不白,所以刑部和大理寺的工作重心更应该放在追查白骨的真相,而不是采取行动从陈雪或是罗衍的案子中获取什么好处。
但很多时候,总有那么些人,唯恐天下不乱。
这天,裴南歌用往常一样的平和心态等待老爷子归来,但一直等到太阳都快落山了,老爷子才风尘仆仆地踏进园子。
裴南歌一见着老爷子就立即迎上去,可迎面遇上的却还有一个不速之客——裴高枢,对裴南歌来说或许他的确是不速之客,但实际上他确实是受了老爷子邀请而前来的。
“堂兄怎么也来了?”裴南歌不情不愿地招呼起裴高枢,她那高高撅起的嘴唇丝毫没有掩饰她对这位亲堂兄造访的不满,“今个儿没什么好菜,堂兄你多担待些。”
裴高枢却好像并没有听到她的话,他只是朝她点了点头,随即快步跟上老爷子的步伐,一边大步走着一边还很激动地在与他辩论。
“我不认为这些线索就能形成所谓的证据,”老爷子沉着脸,在裴高枢急迫的发言之后划上了句号,“即便可以证明那副白骨是萧家某个下人的,但也不足以说明这个人是被萧家害死的。”
听到他们二人说的事情与萧家有关,裴南歌也就不再对不请自来的堂兄感到怨念,相反,她在此刻还颇有些庆幸是这个头脑相对简单的堂兄不设防地出现在她家里。
“重点不在这里,”裴高枢的语气比先前更为着急,“重点是,那个下人与陈雪一样,也已经不再是奴籍。”
老爷子往前迈开的步子微微一顿,终于偏过头来看了一眼裴高枢:“那又如何?高枢,我说了,这个案子的关键在于是不是有充分的证据证明人是萧家当家主事的人杀害的。”
“叔祖父!”裴高枢似乎也在这种家宴的场合犯起了公、私事不分的毛病,“人是在萧家出的事,萧家又一直没有发现,在审理过程中,很容易就会让审讯之人形成一种有意隐瞒或者知情不报的印象,这对萧家并不是什么好事,况且死的还不是一个奴籍的人!”
老爷子有些头疼地扶了扶额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认为无论证据是否充足,但这个要件足以对审讯的各司官员产生错误的引导。可是我们能怎么办?这些证据不是我们任何一司可以压得住的,况且我们不能这么做。”
裴高枢这才微微叹了口气:“是呀,小侄真真是束手无策了……”
☆、第189章 原来事了案未结(2)
第189章 原来事了案未结(2)
束手无策的除了心高气傲的裴高枢,还有历来处变不惊的大理寺卿裴衡。老爷子就这样与侄孙站在院子里对望,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蹦出新鲜的想法,但他们二人却迟迟没有说一句话来。
看不惯这种气氛的裴南歌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只不过她说出口的话却让这种沉默显得更有意义。
“你说的那个人究竟是谁?”裴南歌的问题听起来天真得无关痛痒,以至于一直沉默的爷孙一时之间未能明白过来她的意图。
“我手边掌握的资料里没有说明死者身份的,这个部分似乎被御史台那边掌握着,”裴高枢在查案的问题上的确比平日里忙活其他事情时要可爱得多,“怎么?死者的身份有什么问题吗?如果是对破案有帮助的线索,我可以想想办法从御史台那边打听,但是不一定有多大的希望……”
裴南歌很体贴地摇了摇头,阻止了自家堂兄接下去的打算:“倒也没多大的线索,我只不过觉得,也许能从这个死者的身份上琢磨出一些名堂来。”
“死者的身份?”裴高枢拧着眉头,他回过头发现老爷子也与他几乎是一样的神情,“你能再说得清楚一些吗?究竟是怎么样的关系?”
“堂兄你说有消息称那副白骨是萧家曾经的下人,但又有消息说那个下人已经脱离了奴籍,我只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这些消息都是对萧家不利的,而且连大理寺和刑部这两个亲自检验过尸骨的部门都没有得出这种结论,御史台又是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的?”
被她这么一说,裴高枢似乎也想通了其中的诡异,连番点头道:“先前我也觉得奇怪,可是御史台督察案子从来不会告诉我们具体的细节,我当时也不敢多想不敢质疑,而且他们也有尸骨检验和比对的记录,还说他们能拿得出死者的卖身契约和脱离奴籍的证明,所以我不得不相信。”
裴南歌恍然地点了点头,又偏头看向老爷子:“阿翁你觉不觉得,这一切好像真的有人在幕后操纵指使一般?先是陈雪和罗衍的爱恨纠葛浮出水面,再是发现本应是死者的陈雪却好好活着,可几乎就在同时,最大的嫌犯罗衍突然自尽,再接着就有御史台的人出来指证说死者是萧家另外一个脱离了奴籍的前下人……”
裴寺卿闻言将眉头皱得更紧,虽然没有直接回答裴南歌的话,但那种焦虑担忧的眼神已经意味着他也与小妮子有一样的认知。老爷子转头看了一眼裴高枢:“罗衍自尽的案子,刑部那边的调查有没有进展?”
裴高枢很是遗憾地摇了摇头:“非但没有进展,反而还在屋内发现了罗衍的遗书,我们找人比对过笔迹,所有见过罗衍笔迹的人都认为那是他亲笔所写。”
“遗书?”裴南歌惊呼,在她看来,罗衍应该最清楚自己并没有犯罪,所以根本就不存在畏罪自杀的可能,“那封遗书上写的什么?”
裴高枢想了想道:“我记得大部分内容是在表述他令家族蒙羞的后悔,对萧玥和萧家人的愧疚,我记得他的悔过很诚恳,甚至连希望陈家的人可以原谅萧家这一点也都写得很清楚。”
裴南歌皱着眉越听越发愁,似乎有什么地方被遗漏了:“他就没写别的内容了?”
裴高枢很是肯定地摇了摇头:“没了,关键的内容我就记得这些,没有别的。”
“那就对了!”裴南歌忽然说道。
裴高枢和裴寺卿都有些吃惊地望着她。
“这封所谓的遗书上,为什么根本没有写他对自己犯下罪行的悔恨?”裴南歌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某一处闪光的突破点,连带着自己的眼神也一定正散发着光彩。
“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罪,也知道我们一定会查出来他没有杀人,”裴南歌继续说道,“很显然,这封遗书确实是出自他的手,但却是有人逼迫他写下的,而我猜测,他应该也的确是自尽,但同样也是受到别的威逼或是怂恿。”
最先反应过来的裴老爷子惊讶地张了张嘴,小声说道:“此事牵扯众多,我们而今只是推测,切不可走漏出去。”
裴高枢在这时候忽然变得无比灵光:“我知道了!在这种情况下,最有可能怂恿令萧家背负骂名的罗衍自尽的人只有可能是萧家当家做主的那个人……是、是萧娘娘?”
回答他的,只有裴南歌爷孙俩良久的沉默。
☆、第190章 即将失业的五哥(1)
第190章 即将失业的五哥(1)
裴家爷孙的猜测并没有过多久就得到了证实。
那天是秋天快结束之时最清朗的一天,裴南歌还在裴府里欢欢喜喜地研究菜谱,锅炉上扑腾着的热水似乎预示着山雨欲来风满楼。
率先叩响裴府大门的是李子墟,裴南歌惊讶地望着出现在裴府大门口的大理寺评事,呆愣愣地问了一句“有何贵干”。
出乎她意料到是,李子墟径直在屋子里环视了一圈,就开始直接打探起萧武宥的下落。
裴南歌不太能够看得懂他那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只诚实地告诉他萧武宥并没有来过裴府,收到这个消息的李子墟话也没有多说又径直走了出门,只留下裴南歌愣头愣脑地杵在原地,实在对大理寺的过于雷厉风行不能苟同。
而没过多久,她就彻底明白李子墟究竟为什么这样雷厉风行了。
再度叩响裴府大门的,是裴南歌最熟悉不过的萧武宥。
伴着难得的明亮光线,裴府大门口的英俊身姿看上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高大伟岸。
“五哥?”如果没有方才李子墟突如其来的一番询问,裴南歌在见到萧武宥的时候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惊讶,“你……刚刚李子墟他……”
裴南歌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大乱了阵脚。
于是脑子一根筋的小妮子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会不会是这两位同在大理寺朝夕相处的同仁之间产生了什么潜移默化的变化,比如说,兢兢业业的小评事逐渐对一丝不苟的大理丞产生了朦朦胧胧的情愫,但却碍于上司已经心有所属故而一直按兵不动,直到某天酒后吐出了真言,清醒之后却变成了形同陌路……
这样的思维过于朝前,小妮子自己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许是她的寒颤动作太大,搂着她的萧武宥不禁对小妮子寒颤的原因展开了分析,然后他很关切地替她拢了拢披风:“怎么穿得这样少?”
意识到自己的小动作已经被识破的裴南歌赶紧从天马行空的想象中抽回了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