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南歌担忧地扯了扯他的衣袖:“五哥,你怎么了?是不是我说的不对?还是你又发现了什么疑点吗?”
☆、第164章 串联的蛛丝马迹
第164章 串联的蛛丝马迹
萧武宥这才回过神来,轻轻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我们查到的这些,要怎么去调查,又怎么去把真相公告天下……”
他的话刚刚说完,裴南歌和李子墟也陷入了沉默。是的,在大理寺探案的过程中,他们大多时候都只需要思考怎么去找寻真相,因为只要一旦找出真相,公平和正义就一定会得到伸张。
但是今时今日,他们面对的案件看起来并不复杂,各个要素都很清晰,真相也近在咫尺,可他们却不知道怎么样将真相告诉世人,或者说,某种程度上来讲,他们根本不能将真相告诉别人。
是啊,他们难道要昭告天下人,他们现在的皇帝,因为某些不能说的原因,纵容有心之人将先皇死因的真相长埋于土?
“你还记不记得裴寺卿在宫里对你的嘱托?”这时候却是李子墟打破了这种不寻常的沉默。
“我记得。”萧武宥点了点头,他当然不会忘记,裴寺卿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千万不可以因为对真相的过于执着而钻进牛角尖中,困住自己无法动弹。
“那你也就不该忘记,我们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查明皇上昏迷的真正原因,”李子墟说着就将桌案上那颗崭新的药丸用纸包好举了起来,“而如今我们查到,这颗丹丸之中含有大量的水银,皇上极可能是服食过多导致昏迷不醒,现在,你来选,是继续去追查当年的往事,还是先把与这件案子有关联的人揪出来?”
萧武宥抬起头看了李子墟一眼,自他手中接过纸包:“丹药是谁炼制的?方士又与哪个太医往来频繁?”
李子墟倒是对他的这一反应并不意外,反而满是期待地微微一笑:“我早就查过,炼制丹药的方士姓余,前些日子触怒龙颜,被打发回乡下了,与他来往密切的是……刘太医,举荐沈铭斐来大理寺的那位刘太医。”
“刘太医?”萧武宥和裴南歌异口同声地发出了问题,只不过不同的是,萧武宥的神情明显要比裴南歌震惊,而裴南歌的眼神之中带着一种微微的躲闪,她不曾预料到,即便她不说,真相也会如此之快地逼近他们每一个人。
萧武宥紧紧攥着手里的纸包:“被打发回乡下的方士老家在何处?现如今他身在何方?”
“他老家在光州,”李子墟无奈道,“不过他已经死了,回乡的路上遇到了劫匪。”
“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萧武宥又微微皱了皱眉,嘴角不由得扬了扬,他这样的表情通常表示他寻到了某些蛛丝马迹。
“也就是前一阵的事,”李子墟在脑海里搜寻记录的模样有些好笑,但不能否认他是认真在想,“对了!那时候你还没回来呢,就在茅溉逃狱之前不久。”
“茅溉逃狱之前不久?”萧武宥的眉头依旧没有舒展,“老家是在光州……”
很快萧武宥的脸上就浮现出笃定的笑意,他成竹在胸的模样让人很难不去相信任何一个案子都会很快水落石出。
裴南歌不是傻子,光州与高邮的方向相同,再把茅溉逃狱的那件事联系起来仔细一想,但凡稍微明白个中因由,都可以循着蛛丝马迹找出茅溉逃狱的真正原因。
只是裴南歌有些动摇,她不能确定,不把沈铭斐的事情告诉萧武宥他们,会不会成为破案的阻碍,如果沈铭斐真的与茅溉等人的势力同声同气,他又会不会阻止案件的进展……
她心里很乱,但还是可以听到一个清晰的声音在告诉她要相信那段出生入死的情谊,也相信她心里的决定。
“看来是时候再去会一会茅溉了,这一次,我们问些跟这位余方士有关的问题,相信他逃狱的原因也会很快就清楚了。”萧武宥笑着说完这些就迈开步子往外走。
李子墟配合着点点头,跟着萧武宥一前一后就走出了屋子。
裴南歌扶着陈旧的门框,还是有些犹豫应不应该继续跟着他们二人前去,尽管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第165章 探牢房再查茅溉(1)
第165章 探牢房再查茅溉(1)
最终裴南歌还是若无其事地出现在了关押茅溉的监房。
从阳光明媚的屋外进到监房里,那扇木门就像是崇山和峻岭,将明亮统统挡到了房子外面。
犯人茅溉依旧披散着头发,蜷缩在监房的一角,地上散落的茅草看上去都要比他更加干净整洁。
“你们又来了?”茅溉的声音低沉得就像是从地底下发出来的一般,“怎么?都过去这么久了还不死心,还想逼着我供出谁是共犯?”
“那倒不是,”萧武宥从容迈着步子往前,“而今你不用说,我们也已经推断出谁是共犯。”
茅溉猛地抬起了头,他那肮脏黝黑的脸庞之上,只有一双眼睛闪动着非同寻常的光芒,那种光芒叫做诧异。
“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又为什么还要来找我。”茅溉很快又低下了头,那精光乍闪的双眼就像是昙花一现,他背过身去,蜷缩成一团的身体看上去既可怜又可恨。
忽然,茅溉又抬起了头,他的面容已经恢复了平静,但却带着淡淡的嘲讽:“如果你们真的已经知道了真相,我茅溉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
“你真的只是打算去高邮找马玉氏?”萧武宥的声音太过平淡,无端令人胆寒,“其实那个时候,马玉氏的生死,对你来说根本就不是那么重要,她的死活,你只需要动一动嘴皮吩咐一声,自然有人替你解决,而你真正要去的……”
“哈哈哈哈哈……”茅溉在角落里迸发出并不欢畅的笑声,在整间小小的监房里不断回响,听来格外刺耳。
“这就是你们大理寺追查至今的成果?”茅溉的语气陡然上扬,还带着某种莫名其妙的骄傲,“晚了这么些天,你们终于还是绕回来了……”
“放肆!你现在的身份是囚徒,胆敢顶撞朝廷命官!”李子墟的语气显然带着掩藏已久的愤怒,事实上自从茅溉事发以来,他就打心底里对这个惹出不少是非又狂妄无礼的犯人没有多少好感。
“去找马玉氏只不过是你计划中可有可无的一个旁支,你真正要做的,或者说你真正要灭口的,其实是被宫里遣出来的那位姓余的方士!”萧武宥面容沉静地望向监房的角落,他的眼里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威慑。
“哈哈哈哈……”茅溉又仰天长笑几声,这一回他不再拐弯抹角感叹大理寺查案的效率,反而在笑声停止之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如果你们是想要从我这里查出点什么,那我只能遗憾地告诉你们,”茅溉那黑亮的眼眸直视萧武宥,四周静得只能听到他二人的声音,“姓余的已经死了,别的我什么也不能说,说出来,我就会死。”
萧武宥扬了扬眉,缓步走到茅溉的身前,半躬着脊背直勾勾地看向茅溉的双眼:“你如果不说,也会死。”
“我知道,”茅溉也跟着笑起来,“但是如果我不说,我还能活着,兴许还能指望从轻发落,但是如果我说了,那我就必死无疑,而且很可能连明天的太阳也瞧不见。”
萧武宥的脸上露出了会心的微笑:“你这样的态度,我已经知晓了结果。”
在一旁一直默默看着这番情景的裴南歌不由得疑惑地与李子墟相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神之中读出了不明就里。
☆、第165章 探牢房再查茅溉(2)
第165章 探牢房再查茅溉(2)
萧武宥顿了顿,胸有成竹道:“去光州与去高邮的路在出长安城后大抵相同,你出了长安往东去,实际上你是要追寻那名姓余的方士,我想,我们在路上拆穿你假扮成东瀛人的时候,你就已经结束了余方士的性命。”
李子墟恍然大悟:“难怪了!按我们原先的推断,茅溉逃狱已有些时日,我们大理寺就算连夜赶路也未必能这么快追寻到他的行踪,但我们却比预想中更快地将他抓了回来,原来是他声东击西的策略。”
萧武宥点了点头,对李子墟的话表示肯定:“或者可以说,那个时候,你茅溉伪装成东瀛人出逃,本身就没有抱着要从大理寺密不透风的追捕中逃脱的想法。”
“所以归根到底,茅溉这次逃狱并不是为了要逃脱律法的惩罚,而是……要去完成他的任务?”裴南歌也在一旁小声说出自己的推断,“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又是谁在背后指使茅溉的呢?是皇甫复还是王守成的党羽?”
茅溉惊疑地望了一眼萧武宥等人,从他嘴角发出的笑声越来越肆无忌惮:“你所谓的知道,只是你的猜测,我知道你们大理寺的要旨,你没有证据,如何能够指证我?”
在场的几人因为茅溉的这一番话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颇有几分得意的茅溉愈发地大胆:“还是说你们又想故技重施,想上一次那样设一个陷阱等我往里钻?哈哈哈哈,你们别忘了,那一次也是我心甘情愿自投罗网,你们以为,就凭你们,真的就能抓住我?”
被他提及往事,裴南歌的脸色稍稍沉了下去,数月之前的那个案子虽然已经过去,但那破案时她的铤而走险还记忆犹新,那时候她只是放手一搏,在那样的情况下她想不到别的好办法,也来不及再去思考各种各样的结果,所以她选了一条最快捷最孤注一掷的方法,那时候,她似乎是成功了。
案件的嫌犯茅溉已经被逮捕归案,但他却在被捕时说了一番令人意味深长的话语,这几句话就想梦魇一样困扰着裴南歌,而过去了这么久,如今,他又像是梦魇一样困扰着大理寺。
其实裴南歌这时候心里有些后悔,她猛然意识到自己当初作出的决定太过凶险,她知道,如果这是一个万全的策略,时至今日,他们不会面临如今的窘境。但是当初已经走出了那一步棋,事到如今,没有机会让他们反悔。
反观萧武宥却比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要冷静,他面色如常地看着得意洋洋的茅溉,不慌不忙地继续着他的推断:“既然你说到赵侍郎家的那件案子,那我们也就再来捋一捋好了。”
茅溉很显然对这一个话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怎么捋?捋你们设的陷阱有多么幼稚?还是捋你们大理寺的推理是如何疏忽?”
裴南歌的脸色有暗了几分,即便她心里明白她当初做的决定现在看来有些鲁莽,但像这样被一个罪大恶极的凶犯来指责,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愤慨。
萧武宥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心思,他又稍稍往前横开一步,刚好挡着裴南歌看向茅溉的视线,这一挡,多少还是能够挡去不少的暴戾之气。
“上一次在大理寺中问审的时候我想我们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萧武宥的声音与平常断案无异,“马元发现了自己的身世,就在他急切地想要从赵侍郎口中问出真相的时候受到了你的阻碍,而就在这种阻碍中他突然意识到你的这种阻碍所蕴藏的阴谋,也意识到你与卢龙朱氏勾结的阴谋。”
☆、第166章 背信弃义的真相(1)
第166章 背信弃义的真相(1)
茅溉无所谓的样子就好似在听一出街头巷尾的闲谈。
“所以这最后一次你眼看不能再继续欺骗马元,所以干脆快刀斩乱麻,让他永远不能威胁到你。”
“至于结果嘛,我相信卢龙朱氏并不缺你一个茅溉,所以无论你最后是否会被大理寺查到,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只要替朱氏打点好了一切,到时候……自然里应外合。”
“你所谓的里应外合,指的是什么?”茅溉的发问看起来既无辜又无奈。
“这个问题你自己不是再清楚不过吗?”萧武宥勾起唇角笑了起来,那笑容之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你们的目的不就是借助方士的丹药控制皇上,继而再让皇上在你们的威胁下,不得不向朱氏的势力妥协吗?”
茅溉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他抬起双眼望向在场几人,淡淡地说道:“大理寺的推断如此厉害,难怪能在长安城中一呼百应,这一点我不得不佩服你们。”
听到这话的裴南歌和李子墟相视一眼彼此都露出了不太明显的笑意。
而就当他们以为是时候松一口气尘埃落定的时候,茅溉忽然又说道:“可我还是那句话,你们的推断没有证据,此事关乎大唐国体,你们该不会真的还以为能设下陷阱等着犯人自投罗网?我可不觉得你们每次都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裴南歌和李子墟脸上的轻松荡然无存,他们甚至再一次意识到了某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尽管这件案子并非一定要水落石出,从某种方面来说,如果这件案子找不出真凶,最坏的结果无非也就是茅溉背后的卢龙朱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