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武宥亲昵地抵着她的额头,似笑非笑道:“好,你既然揣着明白装糊涂,那我就等到回到长安之后让你明白我们之间究竟还有什么事。”
裴南歌笑呵呵窝在他的怀里呼吸着他安定的气息,直到微凉的夜风熏得她几乎酣然入睡,萧武宥才揽着她回到房中。
这一夜,裴南歌怀着对灿烂星汉的向往以及对久别长安的期待,安然入睡,没有纷纷扰扰的噩梦,也没有折腾人的水土不服,更没有煞费心机想也想不清楚的奇案。
对于裴南歌而言,这一觉是自来到淮南道以后睡得最安稳踏实的一觉。
养足精神的结果自然就是在接下来的路途中一路的精神蓬勃。
这一次他们二人拒绝了萧灵准备的马车,一人一骑在官道上一路飞奔,远远比颠簸的马车更舒坦。
不出几日,就已经行到长安近郊。
一身马装的裴南歌从马背上纵身跃下,窄袖翻领的胡装加上高高梳起的单刀髻为她平添了几分豪气。
萧武宥在她身前牵着马,不急不缓走在大道上。
“不知道阿翁回来没有,”裴南歌加快脚步走到萧武宥身侧,娇俏的面容上隐隐泛着愁绪。
“不知怎的,离长安越近,我心里越发不安,也不知这是不是文人骚客说的近乡情怯。”
萧武宥轻声笑道:“你才多大年纪,又不是离乡背井的游子,哪里来的这些感悟?真当自己是满腹才学的贺侍郎?”
裴南歌明白他指的是当年声名远播的贺知章,也就跟着他打趣道:“还好我们离开长安并不久,应当没有人跳出来笑问我们从何处来罢?”
萧武宥大力敲了敲她的脑门:“能别想这些就尽量别想,查案的时候尚且不许你带着个人的情绪,你应该知道,人的感觉或是想象都是不能作为证据的。所以那些无凭无据的事情,你也就莫要担心了。”
裴南歌略有些不服气地小声嘟哝道:“我就知道你又不会当回事,可是我心里总觉得七上八下的,我其实更担心阿翁那边会不会有什么事。”
“你放心,裴寺卿此去并不危险,圣上既然下了密旨,又是萧娘娘的事,少不得有武将随行,寺卿不会有什么事的。”
经他这么一说,裴南歌自己也觉得似乎是这么个道理,裴老爷子前去找的是萧娘娘的亲人,依照当今圣上对萧娘娘的宠爱程度来看,这个差事必然不会被朝廷轻视,所以仔细想想,裴老爷子此去确实没有惊险。
但是很多事情往往都是如此,自己明明想得通透,却难保不钻牛角尖,而旁观者清的道理永远放之四海而皆准。
想到萧娘娘,裴南歌自然也就想起萧灵先前托他们回京去拜访萧家的事。
裴南歌抬起手覆上马背上装着茶叶的包裹,小心翼翼地回望着萧武宥的神情。
“五哥,你……你别忘了要替灵姐把贺礼带给萧伯伯。”
萧武宥的目光依旧望着远方,一声轻轻的“嗯”稍不注意就会被人忽略。
“五哥,你和他们已经生了这么久的气,如果……”
裴南歌一直思索着如何措辞,作为半个局内人,她不敢确定自己如何表达才适合,只能试图用最单纯最孩子气的想法希冀让萧武宥心里好过。
“如果这次他们低头认错恳求你原谅他们,你要不要稍微考虑一下大人不记小人过?”
萧武宥好笑地摇摇头,认真地看着她:“南歌,我想……有些事,我的确有必要与你说清楚。”
☆、第127章 措手不及的局面
第127章 措手不及的局面
裴南歌闪动着水润的眼眸,静静等着萧武宥接下来的话。
萧武宥极为认真地看着她:“当年我与他们水火不容的原因确实是江宛若,可是那件事已经过去这么些年,我对江宛若已经没有当初的感情,我不愿回到萧家,也并不再是因为她。”
“我知道的,五哥。”裴南歌闪动着明媚的双眸,盈盈眼波里盛着她化不开的喜悦柔情。
“我并不太善于将很多话挂在嘴边,如今你与我一路相随,我想要让你知道,我并不是因为赌约或是愧疚等原因才与你一起。”
萧武宥牵着马走到她身边,将她垂下的手掌包裹进掌心之中:“你的坚持有些时候让我觉得可敬可怕,但却从来没有厌弃。”
“以前,我总觉得,我是人人羡艳的达官子弟,我值得拥有所有美好的东西,并不需要去坚持某些看不见希望的心愿。”
裴南歌觉察到他正在以一种怎样复杂的心情在剖白自己的心思,不由得重重捏紧他的掌心,感受他指尖的沧桑。
“我承认,当初与萧家断绝关系是一时冲动,可在之后漫长的年岁里,我才明白,褪去了萧家为我编织的华丽的外裳,我才能更加清楚看明白这个世界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姿态迎接我。”
“我并不是不原谅萧家,”萧武宥垂着头往前走,“我只是想试一试,离开萧家的庇荫,我自己能打拼到什么地步。”
裴南歌想到先前大理寺对萧武宥的种种排挤,不由得心疼地望着他眉间蹙起的愁绪:“五哥,你在大理寺一直做得很好,那些看轻你的人一定会后悔的。”
萧武宥握紧她的手心,紧蹙的眉梢也稍微舒展开来:“我留在大理寺并不是为了让他们后悔。”
裴南歌朝着他俏皮地眨眨眼:“说起来我好像从来没问过,三省六部这么多地方,五哥你当初为什么要选大理寺?”
萧武宥偏过头来看着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起初被萧娘娘认祖归宗之时,许多人质疑我们,他们认为我爹的年纪与萧娘娘相去太远,称为兄妹过于牵强,那时我想着一定要去一个明辨是非的地方查清真相让那些人看看,所以就选择了大理寺。”
裴南歌似懂非懂点点头:“可是圣上也不是是非不分之人,既然他都已经承认你们,那别的人说什么也不足为惧。”
萧武宥笑着捏捏她的手心,继续道:“后来在大理寺待久了,对狄公当年的事迹耳濡目染,渐渐也就希望自己有朝一日可以成为另一个狄仁杰。我这算不算是胸有大志?”
裴南歌歪着脑袋笑盈盈看着他:“五哥,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些年一直要欢喜你吗?”
她不等得他作答,自顾自说道:“你看那些长安城里的贵胄子弟,他们要么豢养姬妾寻欢作乐,要么就倚靠家里的势力混个一官半职得过且过,你跟他们,都不一样。”
萧武宥闻言已是忍俊不禁:“你一个小丫头,成日把欢喜爱慕这些话挂在嘴边不害羞吗?”
裴南歌暗暗吐着舌,正想要认认真真反驳萧武宥这个问题时却被由远而近的急促马蹄声打断了思路。
她惊诧地望着不远处驶来的一人一骑,在那人越来越近之时,她不由得抓紧了手里的缰绳,朝着那行来的人马扬声道:“李子墟,你怎么来了?”
迎面而来的李子墟利落地翻身下马,径直来到萧武宥和裴南歌面前。
“我正要前往光州去寻你们,”他对着裴南歌稍稍点了点头,复又朝着萧武宥拱了拱手,神情严肃,“大理寺出事了。”
裴南歌闻言紧紧皱起了眉头,她实在想不出来,大理寺究竟出了什么重要的事,已经逼得李子墟不得不出来寻找萧武宥的地步。
萧武宥亦惊诧地望着他:“出了什么事?马元那件事是否已经禀明二位少卿?”
李子墟绷着脸,向来表情生硬的脸庞看来更显严肃:“马元那件案子的疑点已经禀明少卿,但是……被押入大牢的茅溉逃狱了。”
☆、第128章 惊闻大理寺危机(1)
第128章 惊闻大理寺危机(1)
“什么?茅溉逃狱了?”裴南歌不由得惊呼出声,而走在她身旁的萧武宥已经纵身跃上马。
李子墟机敏地搭了把手扶着裴南歌上马,萧武宥勒紧缰绳行在前方,李子墟紧随其后。
“大约就在两天前,刑部提审茅溉归来之后出了事。”李子墟神情严肃,“押送茅溉的刑部张主事被害,寺中同僚亦中了**,茅溉就趁乱逃走了。”
李子墟继续呈报近来的情况:“圣上昨日已经罢免了主审此案的况少卿,还下旨让大理寺十日之内必须给出交代。”
“刑部主事被害,圣上难免责难大理寺失职。但目前寺中只有一位少卿,局势本就混乱,”打马在前的萧武宥回过头来忧心忡忡看向李子墟,“你不留在长安帮裴寺卿和顾少卿分忧,为何出来寻我?”
李子墟紧随其后面露难色:“裴寺卿尚未归来,顾少卿已经遣了人前去通知他。况少卿被罢后,圣上已经擢升你为大理正,暂代少卿事务。”
萧武宥的眉头深深皱起,目光不经意地移向裴南歌。
裴南歌隐约觉察得出他的思虑,也随之感到不安。圣上的这一纸诏令委实算是萧武宥莫大的荣誉,看得出来应是萧娘娘在当中起了重要作用。
可是现如今大理寺局面危急,萧武宥在这样的时候被推到风口浪尖,若是这场危机能顺利化解,萧武宥就是大理寺当之无愧的英雄,可若是此次出了任何的纰漏,出来挡剑的也只会是萧武宥。
萧武宥勒紧缰绳的手微微一顿,关注的却并不是自己职位的擢升:“十天的时日未免太紧,顾少卿作何打算?”
李子墟叹了口气:“现今寺中情况越发不好,关于新任少卿人选的问题引起了牛李两党的争论,他们都打算扶植自己的势力渗入大理寺中。”
“另一方面,圣上罢免况少卿后又调派了御史台一位姓贾的侍御史到大理寺,美其名曰‘协力办案’,实则就是监督我们。那位侍御史仗着圣上的诏令,屡番与顾少卿为难,而今寺中人心不齐,少卿也再难有所部署。”
萧武宥的嘴角溢出一抹冷笑:“御史台巴望着大理寺出岔子都多少年头了?如今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他们又怎么能放过?”
“我们不妨让借此机会让那个他们明白,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萧武宥的话音掷地有声,“子墟,你且同我说说茅溉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回到长安之时况少卿正与顾少卿商议拟写茅溉一案的上奏文书,我将我们从马玉氏那得知的马元身世禀明了少卿,二位少卿就暂时搁下文书之事,与刑部进行了商谈。”
李子墟说着就叹了口气:“商谈后,刑部就此事向赵侍郎取信,但赵侍郎拒不承认自己与马玉氏之事,还否认有马元这个儿子。”
“他说他不知道自己有马元这个儿子?”萧武宥和裴南歌俱是一惊,他偏过头看向李子墟道,“可是马玉氏不是说赵侍郎还派了茅溉前去找她吗?”
李子墟亦是神情凝重:“这我也不清楚,后来刑部以此事事关重大且疑点甚多为由,上疏奏请圣上准许由三司再审。”
“由三司再审?”萧武宥皱着眉,“圣上也准了他们三司推事的请求?”
李子墟摇摇头:“皇命未下,但寺中已经着手准备,刑部也再度传讯茅溉与赵侍郎对质,但没想到刑部问讯回来,茅溉就逃狱了。”
“寺中守卫森严,他如何能避开耳目逃脱出去?”萧武宥不解。
☆、第128章 惊闻大理寺危机(2)
第128章 惊闻大理寺危机(2)
“那日,刑部提审茅溉回来后,茅溉自称先前所受杖刑的伤口裂开,要求医工诊治。刑部押茅溉回来的张主事也就一并留下来查看,狱丞带着医工亲自前去,却不想他们都中了迷魂药,醒来之时,刑部的张主事已经身亡,而茅溉也已不见踪影。”
“是何种迷魂药?”萧武宥蹙着眉一阵思索:“茅溉入狱之时你们可有仔细搜查他身?入狱之后他又是否与可疑人等有过接触?”
“就是极为常见的迷散。你说的这些我也考虑到了,之前我问过狱卒,”李子墟神情复杂,“奇就奇在,茅溉入狱之时已经搜过身,在狱中也一直不曾与别的人有过往来,他不会有机会在狱丞眼皮底下下药。”
“那会不会是刑部提审的时候出了岔子?”一直在旁苦恼自己不能帮忙的裴南歌终于逮着机会说出自己的推断。
“我也这么想过,”李子墟朝着她点点头,“可是刑部来提审时并没有异样,而且有大理寺的狱丞和刑部的人同去,中间过程若是有什么意外,我们的人不会没有发现。”
“会不会是大理寺或者刑部之中有内奸?”裴南歌仰着头,不太情愿说出这样一种假设。
萧武宥和李子墟闻言双双陷入了沉默,裴南歌也自知这样一个假设太过于大胆,后果也太过于不堪设想,于是她也闷着头驾马。
三人勒紧缰绳一路不歇地奔腾在前,扬起滚滚的黄沙。
急促的马蹄声踏破青石路面的宁静,萧武宥等人在大理寺门前下马。
裴南歌抬起头仰望着大理寺门前的庄严,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