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们家手下留情!”
“交易?什么交易?”李子墟却能在这等混乱的当口准确地理出案件的要点。
崔珉冷笑:“那日,我刚毒死邹余祉后就遇到了邹缇俞,他同我说,他知道我下了毒,但他有办法让我不被判罪,但前提是,知道真相的我必须离开江都,走得越远越好。”
“他这么一说,你就信?”沈铭斐在旁抱着手臂轻笑,“你没想过他为何要帮你?”
“我当然不信,”崔珉冷冷挑眉,“所以他就告诉我他并不是邹家的亲儿子,若是邹余祉死了他反倒能顺理成章继承家业,我动手反倒替他省去麻烦。我本就没想过逃罪,既然他想替我开罪,我又为何不成全?不过我没想到他竟然不惜将脏水泼到自己身上来混淆你们。”
萧武宥沉吟不语,李子墟又道:“崔珉,你是如何杀害邹余祉的?”
崔珉冷笑:“其实我本来还挺担心要如何报仇,但邹余祉做什么不好,偏偏要把他有服食秋石散来欢好的习惯告诉我,这么难得的机会,我如何能放过……我将断肠草研磨成毒粉灌进秋石丹块之中,毒粉虽然不多,但足以让他死得痛快。”
“你是什么时候将毒粉放进去的?你放进去的时候,里面有几块秋石散?”李子墟从衙役手中接过纸笔铺在案几上,他还是更习惯由自己来写录。
“从我得知他这个喜好之时,”崔珉的笑意从唇角蔓延到眼眸,“我把其他的丹石都扔了,那里面……只有一块。”
裴南歌抽了口凉气,竟然觉得崔珉眼角的笑意更趋近于倾尽所有豪赌后的期待。
“邹余祉对我承诺过不会再同别人相好,也答应我不会再食秋石散,”崔珉的语气依旧平缓,“我每天都会进那间屋子一次,我每天都会去看那盒子里的药还在不在。一旦不在,我就大仇得报,这一天,我可是等得好久好久……”
他平缓的语气就像是在述说一件无关紧要的故事:“不过我是真没想到,邹缇俞替我脱罪的方法竟然不笨,那天阿四见着我从屋里出来,我就是去看他想的什么办法,一看才知道,原来他是要造成邹余祉死于被重物袭击的假象,再顺势嫁祸给阿四。”
“他知道等你们都到齐之后再去制造响动,乍一看还真就会误以为邹余祉死在瓷罐被打碎的时候,”崔珉摇着头,“不过你们自然不会那么笨,所以他似乎还准备了第二重障眼法,让你们从玉壶怀疑到他,说他不蠢,却还真蠢!”
说着他已转头嘲讽邹缇俞:“你看,尽管你因为愧对我家想要替你娘补偿我,但很可惜,我从来就不稀罕你们家的怜悯和同情。”
“你想杀死邹余祉,想了多久?”裴南歌出言阻下他接下来要对邹家说的话。
“有多久呢……”崔珉依旧笑着,“似乎久到我自己都记不清了呢。”
“这一年中,你应当有许多机会杀他,为什么偏偏要选在邹余祉背叛你之后?”她衣袖之下的掌心紧握,这样的问题兴许别人看来无关紧要,但在她眼中,却比任何真相都重要。
“因为……”崔珉幽幽地望着远方,“我想给他一个机会,一个自己救自己的机会。”
“一直以来,我都没办法说服自己放下仇恨同他欢合,但就在几天前,我知道他耐不住寂寞去找过那个开铺子的慕容,我终于能说服自己不必再给他机会,所以,我就骗他说要同他欢好,让他一定要记着把秋石散服下……”崔珉低低笑着。
“你对邹余祉……是真心的罢?”窗外忽然又下起嘈嘈大雨,她的声音轻柔得像是落下的雪花,没在淅淅沥沥的声音中,凉润单薄。
“尽管我不想承认,”崔珉笑意渐敛,忧伤看向裴南歌,“但我将毒药放在盒子里的时候我就想着,如果他真的只念着我一人,我并不是不能陪他到老……”
☆、第054章 一波未平一波起
第054章 一波未平一波起
裴南歌的猜想终于自崔珉口中得到印证,但她却无法感到欢欣。她无法知晓他究竟是怎样带着这种既愧疚又憎恨的挣扎心情留在邹余祉的身边,但她却忍不住想,如果邹余祉没有去找慕容,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但,邹余祉终究还是忍受不住寂寞背叛了崔珉,她甚至忍不住质疑,是不是这世间,无论是男男之间还是男女之间,从一而终的矢志不渝由来都只是一种奢望。
“裴南歌,你再不用点劲,面团就会变成石头了!”邹缇俞的话将裴南歌从遐思中拉回。
她低头就看见手中一团乱的惨景,雪白的面团被她软绵绵的力道揉得像是块硬邦邦的石头,而她的衣袖上已覆满斑斑的面粉。
就在崔珉认罪后,刑部和县衙的人马浩浩荡荡把他带走了。邹家老主母的丑事被揭穿也闭门不见客,邹余祉下葬的时候就由邹缇俞打理。
邹家殡葬需由死者家中至亲或是承蒙恩情的贵人来做面饼,做齐九个之后随着棺木一同下葬。邹家将帮邹余祉沉冤得雪的大理寺几人算作恩人,让他们也一同做面饼。
萧武宥和李子墟因为要去衙门问案只得推辞,裴南歌就作为大理寺的代表去做面饼,沈铭斐倒是无事也就跟着一起帮忙。裴南歌为从邹缇俞嘴里套话,就拣了离他最近的地方想要旁敲侧击。
他抬起手将手中未揉匀的面渣扔到邹缇俞身上:“变成石头更好,让你这个不会顶罪的人瞧瞧究竟什么是石块儿什么是散!你怎么还没被刑部带去问话”
“我家只有我一个男人撑着,自然是要等殡葬之后再去问讯,”邹缇俞低头搅匀碗里的面团,“你一小姑娘,干嘛非跟着一群男人忙活?兼济天下是他们的事儿,与你何干?”
“但你瞧当年武后不就做得比男儿都好,”裴南歌歪着脑袋笑起来,“你若是想我早些走,不如把快雪时晴帖的下落告诉我,我也想早些回长安城享乐。”
“告诉你?”邹缇俞挑眉笑得阴阳怪气,“你不是挺有本事吗?那你自己去找。”
“我始终不信,就你这面相,怎会那般好心替崔珉开罪,”裴南歌睨他一眼,“可别和我说你有良心,就你这样的人还会有良心?你要么就告诉我你替崔珉脱罪的真正目的,要么就告诉我帖子在哪儿,我可不是江宛若能任你宰割。”
“唷?”邹缇俞拖长尾声嘲笑道,“你这是威胁我?”
裴南歌却不理他,托着腮自顾自道:“或者,我还是直接将你交给刑部,拉回牢里去狠狠抽你几鞭子再撒些盐水吊个几天几夜,看你说不说。”
邹缇俞仰头大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勉强选一个好了,嗯,那就满足你的好奇心,我选前一个,告诉你我替崔珉脱罪的真正原因。”
裴南歌把手中的面团摔回碗里,笑着站起身来:“不必!我忽然就就不想听了,我看我还是直接去找刑部的人来个严刑逼供,大掌柜,你可千万要等着。”
她取下系在腰间的裙兜小心翼翼拭去指尖留着的面屑,头也不回走出膳房。
“你这是去哪儿?”丢下手中的差事的沈铭斐紧跟在她的身后。
“去找我堂兄,”她依旧漠然朝前走,“对付邹缇俞那般不要脸的人只能找个与他不相上下的。”
“你堂兄?哦,就是在刑部做事的那个?”沈铭斐敏捷绕过院里的杨树,“先前我一直没来得及问你,同样是查案,你怎么就喜好跟着大理寺而不去帮你堂兄?”
裴南歌步伐稍缓,斜睨他一眼后轻声吐出三个字:“我乐意!”
“我是想问,萧武宥有什么好,你怎就这般喜爱他?”沈铭斐跃步跨上石阶,不依不饶。
“第一,他很有本事,”裴南歌小步跨过石阶,“第二,他生得很是好看。”
“第三,长安城的达官显贵好养姬妾更不时互赠以示友好,”她转过曲折的回廊,“而他没有。”
“第四,他做事有原则,待人很和善,”她步履轻盈地走过纤尘不染的回廊。
“第五,我就是喜欢他!”她停下脚步转回身定定凝望着沈铭斐,“怎么样,够不够清楚?”
沈铭斐怔怔望着她,沉吟着不知如何开口。
“小……小娘子……”低低喏喏的男人的嗓音将她二人之间的沉默打断,裴南歌回头就看到回廊拐角处站着的一男一女。
男的是她认识,就是刚开始邹缇俞准备嫁祸的邹家伙计阿四,而女子她却未曾见过,看起来年纪不大,一直瑟瑟发抖的站在阿四身后。
阿四猛将那女子拽到眼前,拿手肘撞她道:“他们就是官府的人,你赶紧把实话都说了!”
女子垂着头不住颤抖:“婢……婢、婢子南、南橘……见、见过二、二位官、官、官……”
“南橘你怎么半天吐不出个字儿!”阿四却比办案的人还要着急,连忙替南橘接过话头,“我们听说大掌柜是吃下有毒的秋石散死的,那秋石散是不是放在个带锁的木盒子里?”
裴南歌抱着手臂警惕望着他二人:“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阿四躬着身解释道:“是这样……南橘有时会帮着打扫府里,有一次她在打扫大掌柜那间屋子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那个木盒子,盒子里的秋石滚到角落里,怎么找也找不着,所以她就悄悄去外面又买了新的放进去。”
阿四搓着手继续道:“听说大掌柜是因为吃了秋石散中毒……她一直担心会不会查到她,但她却发誓没有下毒。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们……如果她不坦白,你们若是查出来,她就真是有口说不清。”
裴南歌托腮陷入沉思:“你是什么时候打翻那盒子又换过丹药的?”
瑟缩的南橘带着哭腔道:“大、大概是过、过年的时候。但婢子真的没有下毒,秋石散是从城西专做丹石生意的牡丹掌柜那里买的……”
裴南歌微微皱眉:“你二人之前可有对别人讲过?”
阿四连连摇头:“没、没有,我担心传出去会让南橘真被当成犯人,所以谁也没说。”
“很好,”裴南歌颔首,“阿四你带南橘回去,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你们所说是否属实我们自会调查,但此事绝对不能向第三个人提及。阿四、南橘,你们可听明白了?”
“是、是,我们明白。”阿四连声应下,当即扯了一把南橘就将她带走。
“你打算怎么办?”待到那两人已经走远,沈铭斐这才发问。
裴南歌望向沈铭斐道:“如果南橘所说属实,崔珉原先动过手脚的丹药其实已经不见,犯人可能另有其人。我先去城西找那牡丹掌柜,你去县衙找五哥他们,一会儿在城西会合。”
☆、第055章 买不起的秋石散
第055章 买不起的秋石散
绵绵细雨飘落于裴南歌的发梢和肩头,转瞬消失在霏霏清风里。裴南歌踩着湿漉漉的青石小路,一路走走问问,不知不觉间已来到城西的瑶光巷。
瑶光巷左数第三间铺子的门板被人推开,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背身从屋里出来,高亢的女人嗓音嗔道:“大郎,你把牡丹当什么人?我卖你秋石散是你自个儿喜好,但你若想寻哪个小娘子承欢,我牡丹可不是牙人!你慢走不送啊!”
说着甩开袖子将退到门口死皮赖脸还不想走的男子往外一推,那男子磕磕绊绊跌出屋外,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裴南歌站在铺子门口静静打量着牡丹,她约莫三十来岁的样子,眼角的纹路稍稍有些深,红绿相间的裙裾倒真有几分像盛绽的牡丹。被瞧着的牡丹也不露怯,单手叉着腰就冲裴南歌抛了个媚眼:“哎哟哟,这哪家的小娘子生美得跟朵花儿似的,牡丹婶怎地从未见过?”
裴南歌勾唇浅笑:“牡丹婶婶的名头真是如雷贯耳。”
牡丹目光一凛,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裴南歌:“小娘子,我牡丹婶做的都是丹石之类的买卖,你莫非也想求那醉生梦死之事?”
“是,也不是,牡丹婶婶,我们进屋谈罢。”裴南歌只是朝她笑笑,抬脚就进到铺子里。
牡丹半掩着铺门似笑非笑道:“听小娘子的口音像是长安人?今儿求什么药?”
铺子里的格局很简单,进门处立着绣花屏风,绕过屏风再迈上几级台阶就是一个铺着竹席的小台,台上有两方矮几,案上焚着袅袅熏香,主座的背后是一扇紧掩的木门,门后传来淡淡的丹石药味,应当就是炼丹房。
裴南歌目光灵动看向牡丹,奉承道:“我同家中长辈来江都探亲,自亲戚家中听闻牡丹婶婶这里的秋石散用料讲究。牡丹婶婶应当也知道,长安城的郎君大多喜好这些,我想从牡丹婶婶这里带几块回去送人。”
牡丹听得她这么一说倒是得意一笑,却仍旧警惕地看着她:“原来如此,没想到长安城的丹石竟然还不如我这小铺子。”
“长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