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了摇头,直觉并不是这个原因。
果然,听得纪玉淡淡地道:“殿试中止。”
我并不意外,刘允却猛地坐直了身子:“什么?!怎么回事?”
纪玉道:“西莫国辱杀我朝使臣,龙颜震怒。这消息明天也该传遍都城。”
我问道:“既是殿试中止,为何你们此时方回?”
纪玉道:“我等贡生均等在偏殿,圣上突传众人询问对策。”
刘允道:“那你是如何回答的?”
纪玉一笑:“圣意未明,谁敢胡乱表态,便是会元魏丞相之子也只表态愿为国效力,忠君候遣等泛泛之语,众人不过一一随声附和,怒遣西莫国,表忠君之态。我……”
他顿了顿,望着我,慢慢地道:“我说的是:西莫国一日不灭,臣愿一日不娶妻。”
正满脸义愤填膺的刘允神色呆滞了片刻,迅速地回头看了我一眼,指着纪玉怒道:“你!……”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纪玉恍若未见,只微笑着看着我。
我突然明白了他为何看起来不同。
那是一种破釜沉舟后的放松。
宋怜柔猜对了一件事,纪玉重在有担当。
但是,她也猜错了一件事,纪玉从来都不甘于被摆布。
从纪家的变故,村长的刁难,到云溪的逼亲,他从来都没有因为逼迫而就范。
而此时,面对宋怜柔以性命相逼、以恩情相逼之举,他竟以这样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以这样一种破釜沉舟的方式拒绝。
我想说什么,可是鼻子发酸,喉头发硬,却又说不出什么,只轻轻地“唔”了一声。
刘允从激愤之中冷静下来,目光慢慢柔软、了悟,看看他,又看看我,摇着头道:“你又何必?真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到底年轻气盛呀!”语气责备,却又含着叹息。
是啊,我曾经以为纪玉心思深沉,可他……到底年轻气盛……
因为经历,因为责任而变得沉稳的少年,终究冲动了那么一次……
所有的心思,只化为一声叹息,一分感动。
所有的语言,都在对视的目光中交融。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真是忙呀,快年终了嘛,然后各种总结、各种统计、各种汇报、各种加班……
更新不正常,真不好意思。
最近情节进展是有些慢,抱歉,这章免费一千字作为一点小小的补偿和对一直支持某夏的感激,微不足道,只是一点心意而已。
其实,已经接近尘埃落定了,如果我说这文写不长了,会不会挨批?顶锅盖……
确实有很多不尽如人意之处,但这本书,其实我挺用心去写了。
一肚子话……等快完本了再总结吧。
☆、89、云溪
刘允指着纪玉道:“你呀……”
纪玉回头向他一笑,刘允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纪玉一摊手:“话也说了;覆水难收;破罐子破摔罢。”
刘允拍腿叹气;摇头道:“西莫国国虽小;但民风彪悍;蛮族之人;此次虽行事过分;惹怒了圣颜;可要说灭了西莫国……轻易可做不到;只怕圣上也没那意思……”他猛地抬起头;怒视着纪玉:“难道你就真一辈子不娶妻了么?!”
纪玉一垂眼帘,淡淡地道:“话已出口再难改,众目睽睽之下,圣上面前说过此话,若没做到,可就是欺君之罪……”
是呀,欺君之罪!这罪名谁担得起?
那就……真的不能娶了。
“你呀……”刘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满脸“恨铁不成钢”的惋惜:“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纪玉沉默了一会儿,答刘允的话,却望着我,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说了……这个念头,在我殿试之前……不,在我说出口之前,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说了……”
他的目光渐渐坚定起来:“可是……说出口以后,我倒觉得轻松……是的,轻松……我不后悔。”
我望着他,心里一阵暖意突然泛滥,缓缓地点了一下头:“你不后悔,那我陪你。”
他那一双如静静湖水的眼眸突然就注入了光芒,亮得如天上的星辰,直直地凝视着我。
我微微一笑,轻轻地重复:“我陪你,你不娶,我也不嫁。”
刘允目瞪口呆了一会,猛地一巴掌拍在我后脑上:“你个小丫头片子!胡说什么!”
“啊……”我痛呼一声,回头怒视刘允:“大表兄,很痛的!”
“你还知道痛!”刘允气得顿足:“事情怎么弄成这样?!我可怎么向舅母交代去!”
此时,院门却一声大响,纪正撞撞跌跌地冲了进来,手指颤抖地指着纪玉:“你说不娶妻的话是真的吗?是文心那小子乱说的,对不对?!”
纪玉叹了口气,道:“是真的。”
纪正喉头地低低地怒吼一声,跳了起来,抓起身边的扫帚就往纪玉身上狠狠招呼:“你……你个不孝子……”
“爹……”
“我不是你爹!你爹在天上看着呢!我没本事管你!……”纪正怒骂着打了两扫帚,见纪玉也没躲,手颤抖着扬起扫帚,到底没再打下去,将手里的扫帚一丢,膝盖一弯,老泪纵横地跪在地上,仰着脸举手向天磕头:“老爷呀……老奴对不起您呀……夫人呀……老奴以死谢罪也不足惜呀……”
经刚才一闹,纪玉发丝有些散乱,衣裳也有些褶皱,跪在纪正身边拉他:“是孩儿不孝,您打我罢……”他神□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话,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纪正伏地哭了半响,对纪玉的劝解和我们的劝解全然不顾,好半响才慢慢地爬起来,推开纪玉,悲怆地摇着头慢慢朝外行去:“纪家要断香火了……老爷、夫人,老奴没脸见您们二老……”
他脚步踉跄,神情悲伤,我有些担心,可他看我的眼神很不善,大概他觉得纪玉做下这糊涂事都是我害的。
纪玉也不放心纪正,带着文心跟着纪正出去了。
刘允看了我一眼,“唉”地重重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我苦笑一声,可心里,却有些甜和暖。
纪玉不久就回来了,脸上的神情轻松了一些。
我问道:“纪伯父……怎么样了?”
纪玉一笑:“他没事了。”
我眨眨眼睛,有些不信:“你……劝好他了?”
“是。”
“啊?”我半信半疑:“那他怎么不回来?”
“老人家终究有些生我的气,我随着他去了店里,劝他也不肯回来住,还将我赶了出来,但过两天气顺了就好了。”
“你怎么做到的?怎么劝的?”
纪玉望着我一笑,手指在我头上轻轻一抚:“以后告诉你罢。”
好吧,虽然满怀疑惑,我也只得压下了。
第二天,听得消息,殿试定在了三日后,坊间对西莫辱杀使臣之事也传来了。
都城皇朝脚下的民众果然与宁郡百姓不同的,在宁郡,平头百姓听到这样的传闻,只当遥远的故事听听就罢了,可在都城,所到之处,到处都是义愤填膺的民众,神色激动地谈论着此事。
我想我即使到了都城,也改变不了那最卑微的百姓本色,这样的朝堂大事,对我来说,并不值得这么激动、这么激愤……圣上、朝堂如何处理此事,也重要不过纪玉的亲事,重要不过纪玉的选择。
这件震动整个都城的两国邦交动乱,对我来说,是成就了我和纪玉的两情相悦。
我不知道宋怜柔是否知道了此事,而知道此事后,她又会怎么办?
伤心和打击是免不了的……
可到底有多伤心、到底会如何接受……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正如纪玉所说,说出的话,已是覆水难收,对圣上的承诺,谁也更改不了,她只能接受。
也就是说,她只能放弃。
而纪玉赌的,就是让她死心,撞了南墙,也只能另行择路而行了。
宋怜柔知道此事并不难,因为当天姚家就打发人来送东西给纪玉,是怀柔之举,派人的人说的是纪玉刚既然殿试,虽殿试中止了,也是辛苦了,得补补。
果然,姚家人离开的时候就变了脸色,脚步匆匆。
不久,宋怜柔就匆匆地来到了罗汉巷,她冲进院子,在见到纪玉和我的一瞬间,她脸上的惊恐和愤怒如潮水一般褪去,对我们对她的招呼恍然未问,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们一会,眼中慢慢地浮起一层浓重的悲伤,嘴角却露出一丝笑容,慢慢地向我点了点头:“我输了,颜姑娘,我输了。”
她慢慢地回头看向纪玉,轻轻地道:“纪玉,我恨你。”语气轻柔,笑容淡淡,却让人从心里觉得难受。
“怜柔……”纪玉垂了垂眼帘,轻声唤道:“我负你的,我以不娶妻为代价偿你。”
“别叫我的名字!”宋怜柔突然大声喊道:“纪玉,我与你从此两不相干!”
她转身跑了出去,小蕾恨恨瞪了我们一眼,也跟着跑了出去。
纪玉轻叹了口气,正视着我道:“终究是我负了她,我会替她打算好的。”
我点头一笑:“好。”
纪玉欲言又止,我有些奇怪地问道:“玉哥哥,可有什么事?”
纪玉回过头去,摇了摇头:“没什么。”
我也就没有再追问了。
门外有人敲门,文心进来传话:“公子、颜姑娘,有人寻你们。”
“谁?”我随口问道。
“说是湘州府封家的。”
“封家?!”我跳了起来,又惊又喜地问道,跑了出去。
门外,云溪站在一辆马车前,整个人包裹在宽大厚实的毛领披风内,带着风帽,只露出一张小小的、莹白精致的脸蛋,目如秋水,笑意盈盈地看着我我们:“纪哥哥、姐姐。”
☆、90、互利
我奔过去,用力地抱了她一下:“瘦了。”
云溪一笑:“穿怎么厚实呢;你倒从哪里看出来瘦了?”
我松开她;顺手捏了捏她身上的衣裳厚薄;暗地里点了点头;笑道:“反正你在封家;我就是不放心;这么一看;总觉得瘦了。”
云溪眼里闪过一丝感动;轻声唤道:“姐姐。”声音又柔又软。
如有温温的水流过心底;我心里有些暖;又带了点酸,拉着她的手往里走:“外头冷,我们进去罢。”
她却停了下来,目光往向前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一丝惆怅和感慨。
我沿着她的目光看去,纪玉长身玉立于门口,微笑着看着我们,他的目光坦然而平静,如平静的湖水,道:“云溪妹妹,请进吧。”
云溪垂下眼眸,再抬起眼眸时,眼中已恢复了平静,含笑点头:“纪玉哥哥,好久不见。”
纪玉轻轻点头:“是,时光如梭,弹指而过。云溪妹妹可好?”
他的语气关切却又有分寸,就如对待一个久别的姐妹一般。
云溪是我的妹妹,自然也是他的妹妹。
我笑道:“好了,好了,还要在门口说到什么时候?快进去吧,手都冷了。”
进了屋,文心沏了茶上来,又将碳盆挪近过来,纪玉陪着说了几句话,问了问云溪在封家的情况和如今的安置、打算,就先离开了,让我和云溪两个说说话。
我问云溪:“你真的是到都城选秀来了吗?”
云溪似早就猜到了我会问这个问题,毫不意外地点了点头,垂着眼帘,端起茶杯轻轻地噙了一口清茶。
我逼视着她,压着心里的焦急,问道:“这是谁的主意?真的是你想这么做吗?”
云溪慢慢地抬眼直视着我,语气虽轻,却又淡然而坚定:“是。”
我呆了半响,心里的焦急和恼怒,突然如潮水一般褪去了大半,涌上心头的,是浓浓的无奈,也摸过茶喝了一口,闷着声慢慢地问:“为什么?”
云溪道:“姐姐,我去了封家才知道,血缘,真的不是决定亲情的唯一纽带。”
我望着她,她拉过我的手,轻轻地握着,道:“你也知道,我因为不是爹娘的亲女儿、你和哥哥的亲妹妹,耿耿于怀好长一段时间,还因此……起了坏心……”
我道:“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看,咱现在都好,就行了。”
云溪点了点头,道:“可惜我当初不明白。去了封家,我才知道,虽都是同一个爹生出来的,可那些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竟没有一个是真心亲得起来的。嫡出的对我天生含着敌意,庶出的又都仰着嫡母的气息低声下气地活着,指望嫡母能指个好亲事……说是亲的,竟没几分情分。……爹和娘,还有哥哥和你,没有血缘,对我倒是真的,真的将我当女儿、当妹妹看待。……我想起你说的那句话:身份是假的,情是真的。可身份是真的,情却可能真不了。”
我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我知道。你是怕封夫人的算计,想离开封家,才愿意去选秀的吗?我不是和你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