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柳下
我看着一脸感慨惋惜的娘亲,有些无语。
娘叹了口气;有些歉然地摸了摸我的头道:“这话也别提了;如今再让人听到了;还以为我们见纪玉中了解元;就上赶着巴结、凭着交情逼着人家结亲呢。”
晚上;一弯月牙儿挂在天边;我点上一盏灯;在窗边做着针线;是给刘瑶孕育的小娃娃、我未来的小侄儿准备的;只捡质地柔软的细棉布在母亲的指点下裁成小小的衣服样式;再一针一针细细密密缝好,不需要繁复的花式和绣花,只需要贴身又舒服就好,倒也不难做,想到自己就要有粉嫩可爱的侄儿了,也不觉得烦。
今日爹娘等人都出农活劳累了一天,歇息得比较早,此时虽方过餐时,为时尚早,已是满院寂静。
院门外突然隐约听到一阵车马行驶的扎扎声和车夫扬声“吁”马停下的声音,接着,一阵飘忽细碎的说话声传来。
听方向,是来自纪家门口的。
我将手里正在做着的针线往小箩筐里一放,站了起来,心念一动:难道是纪玉回来了?
拉开门奔了出去,声音果然是从纪家门口传来的,正有马车离开的声音传来,我奔过去,“哗”地拉开院门。
纪玉正要迈步跨进纪家院落,听到响声,脚步停了下来,望向我。
我心里有淡淡的喜悦涌出,笑着唤了一声:“纪玉哥哥。”
他却静静地望着我,脸上没什么表情,倒像有几分迷茫一般。
我有些奇怪,脸上的笑容不由得收了收,还是前边正提着一个小灯笼走着的纪正发觉纪玉没有跟上来,回身走了出来:“小玉?”
我笑着向纪正招呼:“纪伯伯。”
纪正一见我就满面笑容:“阿喜回来啦?知道你第一次出远门,我一直惦记着呢。”
我忙笑道:“有劳纪伯伯记挂了。我还给你们带了礼物呢,只是如今夜深了,明日再给你们吧。”
纪正含笑点头向我道谢,又道:“一切平安就好。”
纪玉走了两步上前,微低头看向我,嘴角含笑,声音清平:“你回来了?”
我瞪了他一眼,怎么从未发觉他这般呆?我和纪正说了好几句话,他才平平淡淡地问出这么一句话。
纪正说要先回家收拾一下,便先转身回了屋子。
天边的月牙儿光影暗淡,虽繁星满天,但只点缀了青蓝的天幕,乍然失去灯光照明,我一时也看不清纪玉的神情,只觉漫天繁星下,他一双眼眸清亮如繁星,却又似乎笼着一层迷雾。
想起他的反应,我开玩笑道:“我还以为我出门一个多月,你就不认识我了。”
“是快两个月,差几天,就两个月了,”他道,抬起手迅速地在我脸上一抚:“刚看到你,我还以为,我在做梦呢。”
他微温的指尖触碰到我的脸颊,只是指尖而已,一触而退,如蜻蜓点水一般,若有似无。我一怔,身子下意识地往后一缩,心不受控制地急剧跳了几下。
身边一片微醺的酒味,我定了定神,抬头嗔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原来是喝酒喝糊涂了。”
纪玉一笑,向前走了几步,在我们两家院门口不远处那棵柳树下,扶着树干坐在树下,扶着额摇头笑道:“还真是有些晕。”
我撇了撇嘴,跟着他在他身边两步远处,寻了根树根坐下,道:“平日里不喝酒,如今中了解元,就喝上了。”
纪玉随意地放下扶额的手,无奈道:“平日里爹不许我多喝,是怕我喝多了酒手也颤了,字也写不好了,可今日是去拜谢恩师的,恩师的酒岂有不敬不喝的?有些应酬,是不得不喝。日后若是入仕了,更是免不了。”
此时眼睛习惯了黑暗,我隐约能见他脸上有些倦色,心里一动,跳起来道:“你等等我。”
还未等他说什么,我就奔回家去,冲厨房的壁橱里寻出一陶罐蜜糖,舀了两勺蜜,调了一碗蜜糖水,回到柳树下递给纪玉:“喝了吧,会好受些的。这是我在封府学的法子呢,那天晚上,我不知道那么甜丝丝的果酒也会醉人的,当糖水喝了许多,结果就有些醉了,头晕得很,嘴里都快不知道自个说些什么了,封府的一个丫鬟就给我冲了蜜糖水……”
纪玉只笑眯眯地听着,我突然意识到自个有些鼓噪,有些不好意思地顿住话题,笑道:“你快喝了罢。”
纪玉笑眯眯道:“真甜。”顺手将碗递给我。
我笑道:“我多加了些糖,当然甜了。”
“是你倒的,才更甜。”纪玉微眯着眼,脸上还带着有些迷离的笑意。
我怔了怔,他平日里可从不这样说话,摇了摇头,可见真是醉了:“你还是回去歇着罢,可真是醉了。”
纪玉却摇了摇头:“倒觉得好了一些,你也坐下罢,咱说说话。”
我应了,在刚坐的位置上坐了下来,顺手将碗放在身边,一边道:“你也有些醉了,天色也那么晚了,又何必回来?在书院里住下不更方便些?”
他笑笑:“我猜你这段时间也该回来了。”
这句话有些莫名其妙的,我明明不喜欢揣测别人话里的含义的,此时却不由得又在心里在这句话过了一遍,暗揣着他话里的意思,心里一动,脸上一红,有些隐瞒的欢喜从心底升起,不由得凝视着他,却见他神情平和,眼神温和,嘴角含笑,并看不出什么。
我轻咳一声,低下头去,听得他问我:“你出门一趟,到底怎么样?”
遇到了很多事情。
我心里暗暗想着,却一句也不想说:“就这样罢,云溪平安送到了,我也平安回来了。日后再与你细说。”
纪玉点了点头:“云溪……还好罢?”
我点头道:“她挺好的,只是……过得累些。”
纪玉点头轻声道:“我知道……我们家小时候,也是这样。只是当时年纪小,不在意,如今想起来,如梦一般。”
我听着他的语气有些沉,忙笑着向他恭贺:“我才回来,就听说你中了解元,真是大喜事一桩,恭喜恭喜!”
纪玉的神色却很淡然:“同喜。”
想来他这段时日听的恭贺之词也听多了,别人说得也肯定比我这么平白的两句好听多了,我笑了笑,道:“最近拜帖可不少吧?我今日也替你收了一件呢。听说陈府还想招你为婿是吗?”
话说出来,我却怔了怔,只是顺着这个话题说了下去,却不想口里一溜来的是这句话。
难道是因为对这件事情多上了一分心,所以才会不自觉就问了吗?
我心里有一分不自在。
一只萤火虫自草丛中飞出,萦绕身边,纪玉正伸手去捉,微眯眼,神情专注,听了我的问话,只含含糊糊地“唔”了一声。
我心底微凉,有奇怪的难受情绪在心里浮起,便站起身催着纪玉早些回去歇息。
纪玉手里捂着那只萤火虫,一闪一闪的淡青色亮光闪烁在他的指尖,映得他脸上一明一暗,似有光华流转。
他仰这头望向站在身边的我:“你呢?心里可有我?”
我顿时僵住原地,嘴里的话也忘说了,怔怔地望向深黑双瞳中喜怒难辨,似乎没有什么情绪,却又似乎专注认真的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一手撑了撑地面,站了起来,手指轻弹,将手中的那只萤火虫放飞出去,神情似清明了一些,淡淡道:“回去罢,你今日才回来,也累了。”
姿态闲适地轻轻拍了拍双手,向我微微一笑,转身向纪家院门行去。
我也回过神来,也转身往自家院门行去。
到了门口,我回头看他,却见他正望着我,轻轻挥手让我先进院子,便低下头,迈步进了院子,慢慢地关院门。
隔了一会儿,隔壁的门一响,有轻微的脚步声屋内行去。
我从尚未掩上的院门向外瞧去,只见柳树下,还有萤火虫在悠悠飞舞,小小的荧光一闪一闪的犹如小灯笼。
☆、66、靠山
第二天大早起床,刚出房门;听得刘瑶向明辰道:“真奇怪;咱家的一个碗;怎么出现在大门口的柳树下?”
我这才想起;昨天晚上倒了蜂蜜水给纪玉;随手将碗放在树下;却因为当时心神有些恍惚给忘记了。
脸上一红;生怕他们问起昨天晚上的事情;可又觉得本来并无什么见不得人之处。
顺带着又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心里有一丝说不出是欢喜还是酸涩、迷茫的感觉。
厨房外;明辰和刘瑶的说笑声显得有些遥远,明辰用一种阴森的语气,压着声音道:“别是什么神魔鬼怪的,正好渴了从我们家接了个碗,忘记还回来了吧?”
刘瑶“啊”地一声惊叫,似乎很是害怕。
明辰哈哈笑了起来,刘瑶娇俏嗔怪的声音传来,似乎拍了明辰两下,嗔道:“说得怪吓人的,快别说了,你也没个忌讳。”
我不由得微笑起来,青天白日的,刘瑶就是有些害怕也是有限,何况知道明辰只是玩笑,她的惊吓,大概只是配合明辰罢了。
我透过厨房的窗户望进去,刘瑶正一脸笑意地在窗前择菜,明辰倚着门站着,笑看着刘瑶,抬手轻轻理了理刘瑶耳边垂下的发丝,刘瑶回头向他甜甜一笑,屋内锅内正煮着饭,水雾淡淡弥漫,一室暖意。
我微笑起来,心里有淡淡的艳羡,深觉嫁人就当如此,不在乎他的身份地位,只在乎相互恩爱,相濡以沫。
想起昨天收到的周府请帖还在我房里放着,我转身回房里取了请帖,送到纪家。
第一次在将进纪家门时,在门口迟疑了一会,心里莫名地有些忐忑。
想了一会儿,突然心里一阵烦躁,这样患得患失的心情,于我真是陌生。
我一向喜欢爽利,为此今日却这般粘粘糊糊的?长呼出一口气,甩了甩头,将这件事暂且放下了。
门一响,纪玉大步走了出来,见了我脚步顿了一顿,我还未说什么,他微笑着向我点了点头:“阿喜,早。”
我看了看他的打扮,一身干净簇新的灰蓝书生服,清新淡雅,笑道:“你要出门?”
纪玉点头道:“我还得备考会试,你……也回来了,我无甚牵挂,也该回书院读书了。”
我心里一暖,抿嘴一笑,将手里的请帖递给纪玉,纪玉接过扫了一眼,袖进袖子里,向我点了点头,动作利落地上了等在不远处的一辆马车,奔驰而去。
到了午后,却出了一件事情。
村里一个小孩儿匆匆跑到我家报信,明辰在瓜田里与大牛媳妇生了争执。
我和刘瑶对视一眼,一起往瓜田里赶去。
今年,明辰大胆地从一个海商客人手里买了一些香甜瓜种子,辟出两亩田种植香甜瓜。爹娘一开始都是反对的,毕竟家里的田土并不多,这香甜瓜比不得粮食,自个吃不了又买不出的话,可就白坏掉了。
我倒是支持明辰,现如今家里有存粮并存了几十辆银子,就算是亏了这一次,也没到揭不开锅的地步,再说,这个决定不是明辰一时冲动做出的,他既然打算了做,就有他的道理,以期守着那几亩地耕种水稻粮食,惨淡度日,不如放手让明辰闯上一闯。
刘瑶虽然担心明辰会失败,却还是站在明辰一边支持明辰,于是,爹娘服从了我们三个小辈的意思,均了两亩地让明辰种香甜瓜。
一家人的心思除了家里另外的十几亩水稻外,就一心扑在这两亩香甜瓜上了。香甜瓜不负众望,两亩地里都是绿油油的瓜苗,长势喜人,此时刚给香甜瓜追了肥。
走到农田里一看,只见两亩地全是水汪汪的,被水浸过一次,刚松了土浅埋了肥的瓜苗根部不少被水一冲就泛起了根,叶子有些恹恹的了,施的肥也许多被水给冲走了。
而瓜田下方,就是大牛家的稻田,此时也还有些水从瓜田汩汩流入稻田里。
我们赶到时,明辰愤怒得脸上涨红,瞪大眼睛恨恨地盯着大牛媳妇,拳头紧紧地捏着。
坏了,我们都知道明辰对这两亩瓜田投入的心思,可现在毁成这样……
周围还有些围观的村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将事情经过向我们说了。
明辰到瓜田后发现瓜田就成这样了,便愤怒地责问大牛媳妇:你要往稻田里放水,从瓜田旁边起个小沟就行了,为何要破开田坎穿田而过?还开那么大个口子瓜苗都毁了,原来我们家种瓜你就一直酸话不断,如今肯定是故意的,得赔!
大牛媳妇却说只能怪这些瓜苗太娇气,这么一被水一过就焉了,她就是贪图了一下方便,没有故意的心思,不能怪她,再说这瓜别人从来没种过,谁知道结不结果,卖不卖得出去,不赔!
有些人劝明辰:大牛家兄弟多,村长又是他家亲戚,吵了起来可讨不了好,还是算了,补救补救。
有人劝大牛媳妇:纪玉可是中了解元的,日后是要当官的,你和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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