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皇上不可能诏告天下,为受牵连之人平反,但景玄续任靖南王,本身就是件为七年前的靖南王逆谋之事平反的。
回到家中,云溪还与纪玉交谈了许久,说些什么,我不清楚,也罢,我不懂安慰人,但云溪应该会的。
靖南王平反一事,在纪玉父子心中激起的是惊涛骇浪,在生活中投下的,却只是一个涟漪,纪玉还得为了他心中所想所抱负读书,纪正也还得为了生计劳心劳力,我们的生活也是平淡进行。
这两年的苛捐杂税多了一些,村里众人的日子也没前些年那些日子好过了,幸好明辰读了几年书再回来种田,还是有些作用的,他辟了一亩田地种植肥大脆爽的莲藕,在十里八乡的倒小有名气,挣的钱很是能补贴家用。
父母正年壮,哥哥能干,云溪能做些针线活计补贴家用,我能将家里家外的家事打理得整整齐齐,一切都有条不紊,所以我们家在村里也算是殷实了。
刘家村的刘瑶与明辰是在前几年就订了亲的,如今明辰也有十八岁了,娘就起了让明辰成亲的念头,去刘家村与刘瑶父母商量婚事去了。
明辰在院子里刨着跟木头修着小板凳,我凑到他身边,满脸戏谑地打趣他:“就快要成新郎官了,高兴吧?”
明辰大大方方地看了我一眼,摆摆手:“没什么高兴不高兴的,男婚女嫁,天理人伦,就这样。”
我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一副老气秋横的样子,在他头上拍了一记:“你以为你七老八十了呀,说得好像看破红尘一样。”
他也笑了笑,我又问道:“你喜欢我未来的嫂子吗?”头几年过年时哥哥跟着爹娘到刘瑶家送年礼,倒也见过几次,不算盲婚哑嫁。
明辰放下手里的木头,又是一摆手:“谈不上喜欢不喜欢,既然定亲了,她都将是你未来的嫂子,我会敬她、护她,就这样。”
我被他那吊儿郎当的动作和一脸明朗的笑容噎了一下,又忍不住拍了一记他的头。
这下明辰可不依了,摁住我挠痒:“我忍你让你,你倒越发没大没小了,让我教训教训你。”
我边推边逃,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求饶。
“行了,闹什么!”娘从门外走进来,脸色有些阴沉。
她是刚从刘瑶家商议婚事回来的,怎么看着有些不高兴?难道是不顺利?不应该呀,刘瑶一家对明辰可是很满意的。
我和明辰对视了一眼,问道:“娘,怎么了?……不顺利?”
娘正眼看了看我们,在我脸上扫过一眼,眼神浮现出几丝怜惜和无奈,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没事,你们去忙吧。”
我和明辰交换了个眼神,应了,往外行去,听得屋里娘重重地将手里提着的篮子往桌上一放,爹说了句什么。
我和明辰又交换了个眼神,双双心有灵犀地往屋后摸去。
听墙脚虽然有些不光彩,可架不住好奇心,而且,应该是事关明辰的婚事的。
只听得屋里娘有些愤怒的声音传来:“……说什么阿喜……明辰是家中独子……听她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有些嫌弃我们家阿喜名声坏了,生怕嫁不出去做老姑娘,一辈子吃着家里的又丢人现眼,真是……”
我娘的声音气愤得有些颤抖,明辰的身子也一下紧绷起来,我忙一把拉住明辰,轻轻摇了摇他的手,给了他一个毋冲动的眼神。
屋里爹叹了两声气,轻声温言安慰了娘两句,倒了水给娘。
娘喝了两口,将碗重重一放:“我就说了,别说我们家阿喜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谁也不需要养她,她也能活得好好的,就算是要养着她,那也是我颜家的事情,拖累不了她刘家!是一辈子还是多久,我们家认了!”
爹道:“你看你,又和人家吵架了罢?”
娘重重哼了一声:“人家辱及我的女儿,我倒还要给人家赔笑脸不成?我饭也没吃,就回来了。”
爹闷了一会儿,道:“人家也没有明说,是你听了几句就气了,我听你说的意思,倒像是刘家想趁机多要些彩礼钱添嫁妆?”
娘怒声道:“不给!半个子儿也别想多要!既怕我颜家亏待了他的女儿,又何必要嫁到我们颜家!”
爹轻声劝道:“你看,才说上两句又生气了……”
我和明辰没有再听下去,离开了屋后,往院外摸去。
出了院子,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向明辰一笑:“原来是为这个。”
明辰铁青着脸,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你还有心情笑。”
“不然怎样?”我无所谓地笑笑:“我脸都敢丢,还不许人家说说,何况人家说的也没什么错,他们要多些彩礼给女儿添嫁妆,父母为子女打算,也是天经地义。”
明辰气恼地瞪了我一眼,快走两步在屋前一棵大树下蹲下来,道:“大不了,这门亲事我不结了。”
不结了?怎么可能?两家定亲都几年了,人尽皆知,为了刘瑶的父母说过几句隐晦的嫌弃和诋毁未来小姑的话,就突然不结亲了,那是要将刘瑶逼上绝路,虽然刘瑶的父母有些不着调,但刘瑶却是不错的姑娘,我们颜家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我笑了一声:“好呀,你退亲,将刘瑶逼上绝路,然后再重新议亲娶亲。”
明辰一滞,脸上露出几分无奈和恼火。
我想了想道:“我倒觉得刘瑶的父母还真是不聪明。刘瑶是一定要嫁给我们家的,要替刘瑶打算也不在这会儿,这不是给人家心里添堵,让刘瑶为难吗?”
明辰点头道:“就是!”
我转身弯腰冲着明辰做个鬼脸嬉笑道:“求我啊,求我别给你未来的妻子穿小鞋,来求我啊。”
明辰瞪着我,终究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我拍了拍他的手:“行了,人家就是说了两句隐晦不明的话,别放在心上。”
明辰没有应,脸上的神情有些无奈又郁闷。
我又笑道:“像你妹妹这么聪明、能干又贤惠、温柔的人,不愁没有识人之人。”
明辰扑哧一笑,笑着调侃我道:“聪明、能干、贤惠、温柔?那还是你吗?”
我并没有将那些话放在心上,这样的话伤不了我,可心里还是有些……
如今我不在意自己嫁不嫁得出去,就是在家里做个老姑娘,一辈子不嫁人,我相信我的家人也绝不弃我,可我的嫂子呢?
再怎么亲,也是隔了一层的外人,她又是否能容我一辈子?哥哥和她是否会因为我而争吵、而为难?
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转念又想,我才十四岁呢,是否成亲嫁人……似乎还是很遥远的事情。
嗯,不想了。
过了几天,刘瑶的母亲却提着一篮子瓜果、鸡蛋上门来了,我抬头见她一副既亲热又有几分忐忑的模样就暗暗觉得好笑,在我娘生气离开她家后,她也有点不安罢。
我微笑着打了个招呼:“刘婶子你来了?我爹娘等会就该回来了。”
她亲亲热热地和我打了个招呼,转头见我爹娘还没回来,招着手道:“阿喜,来,坐。”
我对她这突然热情起来的态度有些惊诧,走了过去,笑道:“刘婶有话说?”
她看了看门外,大概是担心我爹娘突然回来,也不顾上拐弯抹角,直接对我道:“阿喜,刘婶给你介绍一门好亲事。”
我一挑眉,笑道:“不知刘婶有什么好亲事介绍给我?”
刘婶拉着我的手低声道:“就是我娘家外侄的一个朋友,家中家财丰厚,都用得起奴仆了,也没个公公婆婆……”
我打断她的话:“是吗?姓甚名谁?年龄多大?人品如何?是娶妻还是纳妾?家中有无妾室?是否初婚?有无子女?外貌如何?身子有无残疾?有无啥不良嗜好?”
刘婶的笑容一下沉了下来,脸色变了几变,张了张嘴。
我留意着她的神色,摆了摆手道:“多谢刘婶的好意了,我的亲事我的父母自会操心。”
一个前几天还在嫌弃我的名声,生怕我嫁不出去赖着她女儿、女婿的人,会这么好心给我介绍“好亲事”?
只怕,这“好亲事”嫁过去了,就变了样了。
刘婶脸上浮起了几份恼怒,眼里的多了两份鄙夷和厌恶,压着声音怒声道:“不识好人心,你也该考虑考虑自个的名声。”
我脸色一变,怒声道:“我的名声怎么了?我是偷了、抢了、还是不清不白了?你倒是说说看。”
她涨着脸没说话,我望着她,冷哼一声,一字一句地重重道:“刘婶子,你别忘记了,刘瑶姐姐是嫁进我们家的!”
她脸色一变,恨恨地盯着我。
我冷笑着盯着她恶狠狠地回视过去。
比气势?谁不会。
那我的名声说事,那便看看谁威胁得了谁!
她耐不了我何,她家的女儿却是要嫁进颜家的。
为难我,那就看她怕不怕她的女儿受为难!
虽然说一人做事一人当,刘瑶只要不过分了,我们不会为难她。
但对刘婶,只这一句威胁,就够了!
不久我爹娘回来了,我并没有和他们提起这件事情,既然是要结亲的,又何必让双方生瑕隙怨恨而为难呢?
刘婶大概受了我的威胁影响,对我爹娘的态度都很谦逊亲热,也再没有提嫌弃我名声不好、要给我介绍亲事之类的话。
我娘初见她还有些不自在,后来也渐渐缓和了下来,商定了几件成亲事宜。
倒是明辰,在奉娘的命令送刘婶出村,回来后看了我好几眼,道:“你是不是让刘婶吃什么暗亏了?她还嘟囔了几句阿喜姑娘真是一点亏也不肯吃之类的话。”
我只是一笑,没有答话。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唠叨一句:会不会觉得写得很散?
貌似我觉得有点散,反正……不太好的感觉。
恩,校对得不是很仔细,我不是一个很耐心的人,有虫子请说说,谢谢啦。
☆、41、成亲
明辰的婚事很快就定了下来,在这个有些微寒的初冬,将刘瑶迎娶了过来。
这是近几年来我们家最大的喜事了,按着娘的意思,办得热热闹闹的,屋里屋外张灯结彩,贴着百子千孙、并蒂莲花、喜结连理等各色大红窗花,挂着大红灯笼和大红彩花,爆竹炸得满地碎红,唢呐鼓乐震天,宾客盈门,欢声笑语远远地传了出去。
娘看着一身大红新郎装的明辰,又是激动又是高兴又是不舍,想笑,却又忍不住流出了眼泪。
姑妈在一边劝她:“你看你,这大喜的日子,哭什么呢?”
娘忙笑着,拿帕子轻轻沾了沾眼角,点着头道:“我这不是高兴的吗?哎……这时间呀,突兀十几、二十年就过去了,娃娃们长大了,我们老了。”张手比划了一个大小:“当时他才出生就只有这么大,小老鼠一样,今天就要成亲了,我高兴,是真高兴。”
姑母点头劝着,娘又道:“可是呀,这心里又有点不舍,这孩子养了十几、二十年的,眨眼就是媳妇的人了,我们这些老家伙呀,都该靠边了。”
明辰不高兴了,拉着娘的手摇着道:“娘,你儿子是那种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人吗?”
我也扑哧一笑道:“娘,您是在讨媳妇,哥哥娶了媳妇还是在这个家住,你就舍不得了,那嫂子她爹娘,该有多少舍不得呀?”
娘听了也笑了:“你们这些儿女呀,就是些讨债的。辰哥儿,去外头招呼客人去。”
明辰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姑母对我道:“阿喜,你也替你娘去招呼招呼女客。”
我应了,却看出她似乎有话要对娘说,走出房门后,就放慢了脚步,只听姑母对娘道:“阿瑶这孩子倒是个明道理的。你不是与我说过阿瑶她娘嫌弃阿喜的话吗,这孩子知道这件事后就和她爹娘哭闹了一回,说他们不应该说这种话儿。这孩子还到我家拐弯抹角地和我表示了,既是要嫁到颜家,过了颜家的门,就是颜家的人,自然是要和颜家人一条心的,哪有嫌弃谁的理儿。可见这孩子是个心里明白的。人家嫁进来了,你可别为了这些事情为难人家。”
娘道:“你说的这些道理,我也懂得。就是她的父母,实在是有些……”
姑母道:“这娶媳妇、娶媳妇,娶的是媳妇不是她的爹娘,只管他们小夫妻两过好日子就是了,你管旁的人做什么。”
娘应着。
我没有再听下去,转身就出去招呼客人了。
席桌就设在院子里,还有几张桌子摆不下,就摆到纪玉家院子里去了。
纪玉也特意告了假回来了,在帮着招呼客人。
庄户人家没大户人家那么多规矩、讲究,虽男女不同席,但一个院子里也有男桌和女桌。庄户平民人家,女子也没个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礼,都是要外出做些活计的,既然外出,就没有不见外人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