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君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很是疑惑。之前高人大约是忧心她的身体，一直忘了这事，现今为什么特意来问，还不亲自出现？
她捏捏衣襟，惶然地道：“是凤夫人，她朝我下毒……”
“为什么？”
“她……她好像和我娘有过节……”
凡人看着她，深深地看了许久，没有追问，只道：“你忘了大师兄，重新找人嫁了吧。”说毕转身就走。
起君一把拉住他：“为什么？他呢？！他怎么能这样？！你带我去找他！你带我去绝人谷！”
045为什么会这样
凡人眼神复杂地看着她，答非所问：“我们绝人谷都是杀手，谁出钱我们就帮谁杀人，所以要杀你娘的不是我师妹。”
起君一愣，倒没被他们的身份吓到，因为有件事比这个更重要。
“谁……谁要杀我娘？”
“凤夫人。”这次师父接了五个生意，互有牵扯……
她手颤了一下，知道他接下来要说重点了……
“凤夫人是大师兄的亲娘……”
她脑子嗡地一声，有些明白他为什么不亲自来了。
“凤轻羽却不是他亲爹……其余的我不知道，但我想你娘应该知道。”
起君悲伤地转过身，想起温思烟眼里的恨意，不敢猜测发生过什么事。
第二天一早，起君去找楚楚，连山秀正调戏人家，见她来，大怒：“大清早过来做什么？”
楚楚见她脸色不好，推开丈夫，问她：“怎么了？外头那么危险，我怎能放心你出去？你等着他来找你就是了……”
“他不要我了。”起君说，幽幽地望着她，“你知道谁要杀你吗？淮阴凤府的夫人！你知道她是谁吗？她是高人的亲生母亲！为什么会这样？娘，你告诉我，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楚楚愣了一下，问她：“你听谁说的这些？回屋去！”
“夫人……”连山秀看着她，感觉事态严重，“到底出了什么事？”
楚楚望着他，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说。
起君退到门口：“你不说算了，我去找他！”说毕转身跑了。
楚楚站了一会，大约就是一眨眼的时间，但眼前恍惚得好像过了大半辈子，她朝门外大喊：“起君！回来！”
起君停了一下，慢慢走回来，却停在门外没进去。楚楚将她拉进去，缓缓地道：“我年轻时和你一样爱乱跑，到处游山玩水看好风景，认识了一个叫宁致远的人。他有家有室，偏生对我情深得很，本是舞刀弄剑的人，竟然也学着画画、收集画……”
连山秀瞪大眼睛，显然不知道这件与妻子有关的事。
楚楚道：“我不容许别人和我分一个男人，自然不会喜欢他，他伤心之下纳了一名和我长得极像的小妾，甚至将刚出生的孩子取名叫‘丹青’。他那正妻本就十分恨我，如此一来又恨上了他，便出墙报复，没两年事情败露，她便被休离了……”
说完，屋中静悄悄的，都没有人说话。
好片刻，起君站起来：“难怪她那么恨你，就是见了我都忍不住要杀了我。”
“你见过她？”楚楚问。
起君苦笑道：“是啊，见过……她看起来十分温婉，在不知我是你女儿前也待我十分好……一旦知道，她便向我下毒，若不是丹青，我早就死了……”
她痛苦地转身往外跑。
为什么会有这一层恩怨？
莫说丹青不要她，她自己都不敢靠近他了！
046雪地
起君冲出了连府，天上下着雪。雪分外的大，走在其中看不见路。她在寒冷中漫无目的地走着，偌大的济南城，她一个人失魂落魄，每每与出来寻找她的家人和仆人错过。
不知何时，她走在一座石桥上，一脚滑倒，顺着梯子滚到路中央，额头渗出的血在一片白茫茫中十分刺眼。
她晕了过去，脸孔苍白，嘴唇乌紫，两片眉、两道睫毛如墨画的一样。寒风呼啸，无人发现她，在她即将被大雪埋葬时，前方驶来一辆马车。
驾车的小厮将车停下，对车内道：“堡主，有人晕倒了。”
里面传来男人凛冽又不耐烦的声音：“晕倒了就晕倒了，管他做什么！”
“挡、挡路了……”小厮结结巴巴地道。
“那就从他身上踏过去！”男人发怒。
木质的车厢门突然被拉开，一张姣好的容颜探出来，嘴上冒着白气问：“男的女的？”
小厮跳下车看了一下，“女的！”
“抱过来吧。”
小厮将人抱过去，女子一看，对车内闭目养神的男人道：“是个美人胚子呢！”然后就将起君移进马车，继续赶路。
起君浑身湿透，女子将她衣服脱下，打开箱匣拿自己的衣服给她换上，又用上好的皮毛狐裘将她裹住。
旁边的男人至始至终没睁过眼，却是知道她做完了，冷哼道：“捡来做什么？”
闻无波道：“只准你和二哥捡回去，不许我捡回去？！”
男人没说话，她又道：“你看看她，比出阳和悠然姐姐还漂亮呢！”
闻无违身子随着马车摇晃，仍是没有反应。她似乎见怪不怪，又打开一个匣子，拿出药给起君处理伤口，叹道：“看她穿着应该家境富裕，想是心里受了委屈才会这样……”
“哼！女人！有个什么事就寻死觅活的！”闻无违不屑地道。
无波没说话，发现起君浑身都冻僵了，便伸手抵在她背上，想用内力帮她暖起来。
闻无违似知她打算，睁开了眼：“要救？”
无波抬头，笑道：“救一下也不费什么事，若是什么豪门高户的女儿，不就让他们欠我们一个人情？”
他看着她，将手伸进起君衣袖，按上起君的脉搏，一会儿后道：“快死了，你救不了她！”然后将人抱过去，让起君趴在自己腿上，单手覆在她背心，缓缓运气，让她身子暖起来。
约莫过了一刻钟，起君咳了一声，喉咙里断断续续地发出呻yin。无波急道：“缓过来了！”
闻无违便将人给她，自己再运气调息了一下，冷冷地道：“这时候若来过劲敌，咱们就完了！”
无波笑道：“不还有我吗？”
无违睁眼，瞪了她一下：“你有什么本事？前方找个客栈停一下，给她熬点药吧。”
无波仍是笑，低头点了点起君的脸颊：你也是遇到了我，不然不被冻死，也被我哥叫马撵死了。
047我见到美女都没兴趣了
起君睡了一宿才醒，身上发着烧，周围有谁也看不清，只迷迷糊糊地喊着：“丹青、丹青……”
一出口，喉咙像火一样烧，她又哭起来：“好痛……”
“你说什么？”她嗓子已哑，喊出来的声音只是呜咽，无波根本听不清她说什么。
“痛……”
无波还是辨认不出字句，只得作罢，将药端到她嘴边：“乖，把药喝下去就好了。喝了我们好赶路，你再这样我哥哥就要丢下你了……”
起君将药都吐了出来，无波想到闻无违脾气怪，让他知道了他非把人丢下不可，便伸手点了她穴道，将药硬给她灌下去。
起君又过了两天才清醒，睁眼看到无波，疑惑道：“你是谁？”
无波说了在路上救她的事，她想起高人，伤心地哭起来。无波一直劝她，她缓缓停下来，将无波望着。
无波容颜绝色、气质偏冷，一身黑衣被她穿出无尽风采。如此美人，连当今皇后也不能与之一较高低，唯一能敌过她的便是素素了……
若是从前她见了这般美人，定然激动得上蹿下跳，风风火火地拿出笔墨画她个天昏地暗。但现在……她居然毫无心情！完全激动不起来！
她抱着无波的脖子，大哭：“我现在见到美女都没兴趣了……”
无波惊悚了。姑娘，你想干啥？
起君本想告辞，但无波说她身子未好，且她自己也不知去向何方，干脆听从她安排跟她回家。
她说她家在京城，闻家堡。
起君听了，心中一动。她的表堂姐现今就在京城，并且贵为皇后。两年不见了，也不知过得如何。
回过神来，她问无波：“闻家堡，开着商号那个闻家堡？”
“你知道？”
“家里有人做生意。”她淡淡地带过。
无波点点头，怕是不小的生意。商场上的闻家、江湖中的闻家堡，虽都姓闻，但一般的小门派、小商家却是不知道二者为一家的。
无波想到在济南捡到她，问：“起君，你姓什么？”
“连。”
无波也猜她是那家的人，连家向来低调，但也是大家族，她会晕倒在雪地里果然不简单。
不几天马车回到闻家堡，一下车便见一堆俏生生的丫鬟。若是往常，起君又要发疯了。但现今一是没心情，二是连闻无波都见过了，也没什么好激动的。
只是有一点，这府里美人也太多了些，随便一个粗布丫鬟都是中等姿色，这闻无违一定有收集美人的癖好……糟糕！自己不是羊入虎口吧？他不会有什么不良目的吧？
闻无违捋了捋袖子，问领头的丫鬟：“悠然回来了吗？”
丫鬟福身：“回堡主，姑娘前儿个就回来了！”
048放宽心
“嗯。”他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负手往前走，“叫他去我房里！”
有人答应着去了，剩下的丫鬟簇拥着起君与无波往前走。
“小姐，连姑娘住哪里好？”
“就住我屋里。”无波说，“连姑娘生着病，你去叫出阳过来。”
起君走进无波房间——哪里是房间，是整整一幢楼，伺候的丫鬟仆妇有二三十人，其桌椅门窗、日用摆设全都精雕细琢……
起君也是千金小姐，但如此的排场和享受，还有其中散发出的舒适和惬意都是第一次见到。
原以为素素那里是神仙住的，没想到这里是神仙里的公主住的！
她才坐下一会儿，就有许多丫鬟来找无波说事，她细听几句就了解到：闻无违是个喜怒无常的大恶魔，却疼无波得紧，且无波另外还有哥哥，全都十分疼她，她在府里就是老大！
正想着，外头说“出阳姑娘了”，无波马上对那些丫鬟道：“有事找管家去！”
大家鱼贯而出，走到门口纷纷福身：“出阳姑娘……”
起君伸长脖子一看，就见一黄衣女子走进来，看年纪比自己还小些，气质却比自己沉稳得多，一想便觉得自己没气质了，心中不禁郁闷。
这出阳也长得不错，且胜在气质和身上那股淡淡的药香。她医术极不错，把完脉就道：“寒气入体，倒是好调养，但重要的是放宽心，否则也就十来年光阴而已。”
无波吓了一跳：“你别吓我！”
“放宽心便好了。”出阳说，“她底子不错，想从前少有生病的，不然不说这次，前一次的重创她已没命了。”
“前一次？”无波疑惑。
起君撇撇嘴：“去年夏天在鬼门关走过一回。”
无波一愣，看她这么轻描淡写也就不问是怎么回事，只道：“那你可要好好养着了！救你虽是我的主意，可也劳我大哥亲自动了手，千万别让他白动手，否则他会鞭你尸的！”
起君听她说得慎重，毫不怀疑闻无违真会那么做，忍不住背脊一寒，急忙点头：“放心吧！我还等着报答你呢，绝不让你白救。”
出阳聊了一会才走，无波对起君道：“她是我未来三嫂。”
“你三哥有眼光。”她道。
无波呵呵一笑，很是满意。
“小姐，悠然姑娘来了。”丫鬟进来道。
“快让姐姐进来。”无波立即道。
起君昏迷时好像听到几次这个名字，能让他们兄妹谈论的人想必十分重要，她也就期待起来。
片刻后，一名浅衣女子抱着一个锦盒走进来。起君一怔，这悠然就如她那做皇后的表堂姐似的，云淡风轻，一不小心就忽略了。
不是忽略她的人，而是忽略她的情绪，彷佛一个摆设在那里……
049何苦来哉
起君是画画的，向来最会观察，她一眼便看出这女子眼里的悲伤，以及压抑的死寂。可说她是行尸走肉，但又有那么一抹情绪在……她很累，心很累。
名叫悠然，人却凄然、怅然、寂然……
悠然浅浅福了一下身，看着起君：“这就是小姐救回来的姑娘？”她把手上的锦盒交给无波，“这是刚进府的人参，堡主叫我送过来给这位姑娘。”
起君有些无措，看着无波：“这太……”
无波按住盒子，对悠然道：“你回大哥一声，我知道了。”
悠然点头，淡然地退了出去。
起君见她走了，对无波道：“这东西太贵重了，不是真要给我的吧？”
无波一笑：“只要出阳的药方里有，就是你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