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忿恨的同时,也开始筹谋。”
“威望最高的首领自然要带头承担起反抗外族的任务,正面相抗是不可能的,太过悬殊的人数对比,一切只能在暗中进行。所以,首领把他的两个儿子分别悄悄的送到了外族人身边,给他们安排可靠的身份,为的只是有一天他们能在外族中手握大权,停止战乱,解救族人。”
说到这儿,亦城的双眼已经通红,慕鸾也是泛起丝丝不忍,其实,并不是猜不到的,他的背负,他的隐忍,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第一百零一章 奈何缘浅
“这其中一个儿子,因为来历莫名其妙,只能时时装疯扮痴傻,也唯有如此,才磕磕绊绊的平安在外族长大。本是应该被家仇国恨填满的心,不知不觉间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小女孩儿,总是紧紧抿着嘴唇,疼了不知道哭,累了不知道休息,一心想变得强大,想变得得到认同,和自己一样的被忽略,然后暗自努力,一开始他觉得在她身上看见的是自己,所以会心疼,可后来,他发现,他已经分不清自己心疼的是自己还是那个女孩儿。”
亦城的嘴角牵起一抹笑,叙述着这些自己最小心翼翼埋藏在心底的回忆。
“后来,他们一起长大,他很想站在女孩儿身边,保护她,爱护她,不让她一个人那么坚强下去。可是,他能做的只是一次又一次推开她,亲自把她送到外族和亲,给不了她足够的安定,只能再一次把她从自己身边逼离……”
慕鸾忍不住开口叫道:“亦城……”
“鸾儿,我最遗憾的事,便是没能紧紧抓牢你。”亦城说到这儿拿出了两样东西,推给慕鸾。
心下忽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慕鸾颤抖的打开这两样东西,顿时花容失色,一个是她很熟悉的闪闪生辉的凌国金印,另一个洁透无暇,宛如寒玉冰晶,安静特别,带着金银玉翠都无法比拟的光彩。
“鸾儿,请你善待冰国的子民。”如此郑重的口气。
慕鸾霍的抬起头,“这……亦城……”
一抹血从亦城的嘴角流下,亦城却笑得格外满足,“鸾儿,世事阻隔,我给不了你完整的爱,但至少,我可以给你完整的江山。”
心里像是有什么轰然倒塌。
“原来你都知道。”慕鸾浑身颤抖,“你知道那酒里有毒,是啊,你精通毒术,怎么能分辨不出两杯酒中哪杯是有毒的,哪杯是没有毒的,可你为什么偏偏要去挑那杯有毒的?为什么要阻止我再饮一杯?让我能陪着你?”
“人固有一死,能是这种死法,对于来说是最好的,噗”,亦城一口鲜血喷出。
因为是你下的毒,所以我甘之若饴。
“不!”慕鸾一下冲过去,接住亦城向后仰的身体,本是一杯毒酒,一杯好酒,想让命运在他们之间做一个抉择,了断。是的,她到最后,依然无法真的对他下手,可是,为什么他在最后一刻还要执拗的主宰命运?只为给她一个周全?
不信命,不信天,不信感情,不信这世上真有无私无怨,不为世情所扰的真心,但是,我不应该不信你!
流年千折,若是我知道停下来等等,是不是泛舟西湖就再也不仅仅是图画、故事里的事?
碧梅逆不了天常,逆不了时令,就不代表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奇迹。
枉我自负,才智无双,思虑过人,对这世界看得最是通透明白,却单单堪不破你的心,却单单堪不破自己的心。
步步为营,如履薄冰,终可君临天下,可是高处那么冷,身边没有你,让我怎么往下走?
害怕牵绊,害怕挂念,害怕被情字所累,但你早已融入我生命本身,早就成为我的不可割舍,我不敢承认,我后知后觉!
所有的坚强,都只是自欺欺人。
“亦城,你不可以死,我们还有女儿,昭然昭若,你还没见过她们,还不知道她们有多可爱,还不知道她们那双眼睛长得有多像你……”大把的眼泪从慕鸾的眼眶中流出砸在亦城的脸上,“对,你不是习武之人?你不是有内功护体?五香软心散,算不得什么奇毒的,你一定可以运功把它逼出来,一定可以的!”
亦城微笑着摇摇头,“鸾儿,不要这样,没用的。至于昭然昭若,她们有你这样的母亲,我自然可以放心,你定会守护她们,你定要为了她们好好活下去,昭然、昭若,我心昭昭,日月可鉴,鸾儿,你……当初是想告诉我这个吗?”
拼命的点头,除此之外,慕鸾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我心昭昭,我知道你一定会懂。
万顷江山,悠悠苍生,这天下再如痴如画,可失去你这么痛,我要天下来做什么?
昭然昭若,我已吩咐雪念,若我有万一,就让她带着她们去找白宸,自当会得到托付。
至高无上,主宰命运,不过是为了有足够的力量获得我想要的一切,可天大地大,我最想要的,是你!
思及至此,慕鸾脸上忽然出现一抹释然的笑,她缓缓的俯身,靠近亦城。
亦城的眼里染上惊慌,她这是要做什么?难道……难道是要吻自己?当柔软的唇瓣贴上来时,心里闪过一种麻麻的感觉,像是一股暖得能把人融化了的春风,鸾儿,这是你在向我告别吗?
不,不对,亦城本闭上的眼忽然睁开,慕鸾不仅在吻自己,也在吮吸着从自己嘴角流出的血,那血里有毒,她凡身肉体怎么能受得了?亦城拼尽最后的力气要推开慕鸾,可慕鸾一改往日之态,温软的舌在亦城的口腔,嘴唇抵死缠绵。
倾负天下如何?色令智昏如何?做他个一世昏君,让世人耻笑千百年又能如何?
就让我用这样的方式,定格永远。
亦城,我已欠你太多,这样的陪伴,是我唯一能够给你的……
两人的挣扎终于停止,慕鸾的唇恋恋不舍的离开亦城,一世的热情隐忍仿佛都在刚刚那一刻用尽了,此时慕鸾的嘴边亦是沾满鲜血,分不清哪些是亦城的,哪些是自己的……
头很晕,胸口很疼,心却不再痛,慕鸾的手紧紧拉着亦城,因为这次,他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再也没有什么能把他们分开,再也没有!
“不要!”看着慕鸾倒在自己身边,亦城失声大喊,他没有力气扶起慕鸾,甚至没有力气坐起来,慕鸾脸上那副满足安然的表情更是让他心如刀绞。
怎么可以让她因为自己这样?
独活是件艰苦的事,可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慕鸾放弃了生,放弃了未来,放弃了以后生命中的无数可能!
“来人!来人!”费力的嘶吼让本身就濒临的死亡的身体雪上加霜,大口大口的鲜血伴随着嘶喊从嘴里吐出。
“嘘,”慕鸾轻轻的抬起手覆上亦城的口,“不要让别人来打扰我们……不要……就你和我……永远在一起……”
言语含混着,视线也在模糊着,慕鸾知道像是有什么人过来了,他们大喊,可自己只能看见他们狰狞的嘴型,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听不见,什么都听不见……世界在旋转,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抓牢亦城的手。
那些黑影可是地府的人?他们要接我们去见阎王吗?
也好,三生石旁,忘川河畔,奈何桥边,黄泉路我们一起走,孟婆汤我们一起喝,待到彼岸花开时,再一起入轮回之道,重生为人,这次我一定不会放开你的手,一定不会……
第一百零二章 独活于世
眼前开始出现迷蒙的光亮,身体虽然像是有了知觉但依然混沌,好似做了一场很长的梦,又好似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沉寂在黑暗中,找不到方向与出口。
脑海中定格的最后一刻,是那个缠绵的浴血之吻,是手拉手奔赴黄泉的满足与坦然,那么现在这是哪里?是阴曹地府吗?动了动像是久未活动的手指,发现空落落的,那个执手相牵的人儿呢?哪里去了?慕鸾一阵惊慌,大声呼喊出:“亦城!亦城!”
门被应声推开,一道人影慌忙的冲了进来,紧紧握住慕鸾的手,“鸾儿,你终于醒了!”
慕鸾怔怔的看着面前的人儿,明明是熟悉的脸,为什么有着和他年龄不相称的满头华发?“你……你是?”
“我是段明佑啊,鸾儿,你不认识我了吗?”
“段、明、佑……”慕鸾咕哝着这个名字,“啊,是你啊,怎么你也来这里了?是舍不得我死吗?没关系,有亦城陪我的,我……不,不对,亦城哪里去了?他哪里去了?”她的情绪重新变得激动,睁圆了一双眼,大声呼喊道。
“鸾儿,鸾儿,你,你听我说。”段明佑扶住慕鸾颤抖的身体,竭力让她冷静下来。
“你没有死,现在你是在凌国皇宫里,我们都是还活着的人,但……但亦城他……”
“亦城他怎么了?”慕鸾看着段明佑难言的表情,更是惊慌失措,“难道……不,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一个人离去呢?我应该陪他的,我说过以后都要陪他的!”慕鸾摸着自己还热的脸,胸口还能感受到跳动着的心脏,越是确定自己的生命迹象,越是痛不欲生,“怎么会这样,明明我们中的是一种毒,为什么我没有事,他却死了,是不是你们?是不是你们故意只救了我,没有救他?”
慕鸾的表情重新的变得狰狞,双手甚至揪起了段明佑的衣领,她如此失去理智的样子,让段明佑震撼,也让他更悲痛。
“不是这样的,你先冷静下来,我慢慢把这些告诉你。”
此刻被段明佑紧紧抓着双肩,他的脸又和自己贴的那么近,慕鸾才想到去观察面前这个男人,通红的双眼布满血丝,三千青丝不知何时变成了雪一样白,在他消失的这一年里,遇到了什么?发生了什么?又为什么会站在儿?
他憔悴的面容里,透露出来的是无奈和心疼吗?
慕鸾逐渐安静,段明佑慢慢放开握紧她的手,叹了口气道:“是该把一切都告诉你了。当初为了取得景天信任,我不得不服下他给我的断念散,从此只能靠他定期给我的解药续命。景天死后,自然不再有解药,我知道这意味着我大限已至,便一个人找了出僻静的村落,我虽日日研习解法,并运功护体,可这种毒的确如其名,非常人所能解。”
段明佑中毒?怪不得从前看他的脸色不对,气息也不稳,断念散强悍如斯,那么被他一语带过的病痛一定也不小吧?说到底,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看来欠他的这辈子、下辈子加起来都还不完了。慕鸾默默的想。
“直到不久前,我以为我挺不下去了,却不想有人找到了我,并把他毕生功力全都度到我体内,那是一股很雄浑的力量,同时也带动起我本身被毒性压抑的内力,二者相合,竟冲破了这号称无人可解的断念撒,可当我刚发现那个人是亦城的时候,我就被灌下了镇息丸,足足睡了十日才醒来。”
毕生的功力?慕鸾虽不习武,但她不是不明白,内功对于一个习武之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没有了这些,亦城就和常人无异,和自己无异……所以,当初自己要他用内功逼毒,他才会摇头说没有用的,原来,他早就把自己的退路也封死了……
“当我赶来时,正是你们的成婚之日,我不懂,既然他已经要娶你,为什么还要托付我来照顾你,我不放心的守在明华宫宫门外,直到听见那一声惊呼,直到我冲进去看见满面是血的你们,我才明白……”
“所以,是你运功救我?”看着段明佑点点头,慕鸾的眉心再次蹙起,“那你为什么不救亦城?既然你已经身负绝世内力,为什么不再多救个亦城?”难道是段明佑不想亦城活着吗?是因为自己吗?
“鸾儿!”段明佑的神色严肃起来,他已窥见慕鸾所想,“在你心里我就是那么自私的吗?我没法救他是因为,度功不是过家家,一个人一生只能度一次功,他把体内功力统统度到我身上的那一刻,就注定此生再也不能拥有内功,他的身体已经出现排斥现象了。”
“排斥?哈哈哈……这算什么解释!”慕鸾忽然悲怆的大笑起来,“这到底算什么解释?”她一把拂开段明佑,踉跄的跌下床,不让段明佑扶自己一下,“哈哈哈哈哈……今生无缘,至少还有来世,现在你连最后这一段路也不愿意让我陪你走,一碗孟婆汤,你就想干净的忘了这一切,然后留我一个人,对你,对过去,念念不忘!你凭什么这么残忍?凭什么!”
这次终于不是再咬着嘴唇,暗自隐忍,泪水像是廉价般,决堤成河……
原来悲痛,就是这样,把心挖空之后,再用泪水被身体挖空。
此生最绚烂的笑是你给的,最锥心的哭也是你给的,可是如果在选择一次,我还是要遇见你。
只是这次,再也不要用一场触目惊心的离别之痛,换一句“向来情深,奈何缘浅”的咏叹,再也不要……
靠在墙角,身体缓缓的蹲下来,漫天回荡的是肆意的哀伤,如此发泄也是找不到出口,再多的语言也显得单薄,人来人往,劝慰、担忧,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都是那个没有亦城的世界的事,就这样紧抱着双臂,似乎是不知疲倦,似乎是筋疲力竭就可以离开这个已经没有意义的世界。
没有你,